秦怡抬頭,淚眼婆娑:“輕語……”
丫鬟婆子們頓時哭出了聲:“大小姐!”
簡輕語:“……”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死了。
她深吸一口氣,走到了秦怡面前:“夫人,逝者已矣,您就不要過度傷心了,簡慢聲她若……泉下有知,看到您這般難過,怕也會跟著傷心。”
“她個不孝女,若是真會因此傷心,那就讓她傷去吧!”秦怡突然激動,說完又開始傷心,邊哭邊道歉,“慢聲嗚嗚娘是一時口快,你別生娘的氣啊……”
簡輕語被她哭得頭疼,正想再說些什麼時,簡震就直接遞過來了一疊紙錢:“大姐,你給二姐送些盤纏吧,她若知道是你送的,定然會高興的。”
“我不……行吧,我送。”簡輕語拒絕到一半放棄了,認命地接過紙錢,像簡震一樣席地而坐,一邊往火盆裡扔紙錢,一邊裝模作樣地念叨,“慢聲吶,大姐給你送錢來了,你若是用不著,就讓別的孤魂野鬼拿走吧,也算是積了陰德。”
她這話有調侃的意味,可惜在場的除了她誰也聽不懂,甚至還引來新一輪的哭聲。簡輕語在一片哭聲中,聞著香燭過於濃鬱的味道,胃裡頓時一陣翻湧,害得她對著火盆突然嘔了出來。
當火盆被穢物滅了大半時,所有哭聲戛然而止,每個人都一臉呆滯,尤其是秦怡,更是呆滯中難掩震驚。
簡輕語吐完難受,當即使喚簡震:“去給我倒杯清水漱口。”
“啊……哦。”簡震一臉懵地跑進別院,給她倒水去了。
秦怡怔愣許久,突然怒了:“你怎麼能吐在火盆裡?你是不是故意的!”
“你也別闲著,我現在嘴裡發苦,叫人給我送碟腌酸棗過來。”簡輕語隨口道。
秦怡:“……”
丫鬟婆子們:“……”
悲傷的氣氛被打斷,突然顯得不倫不類起來,秦怡還未來得及發火,簡震便狗腿地跑了回來,簡輕語漱了口,再次吐在了火盆裡,本就不大的火苗瞬間徹底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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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荒唐過了頭,反而叫人生不起氣了,秦怡怔怔地看著她,半晌叫來貼身伺候的婆子:“去給她拿一碟腌酸棗。”
“……是。”
簡輕語輕呼一口氣,看到火盆又開始幹嘔,簡震忙將火盆端走,她這才好一些。
一通亂七八糟後,簡輕語如願吃上了酸棗,酸得倒牙的棗子吃進腹中,她心情頓時好了許多,再掃了眼周圍都盯著她的人,靜了靜後道:“都下去吧。”
有夫人和未來世子在,丫鬟婆子們本不該聽她這個小姐的,可經過方才那些事,愣是一個敢犟嘴的都沒有,直接扭頭就走了,別院門前頓時隻剩下他們三人。
“我知道你心裡不喜歡我,可你不該作踐到慢聲身上,她可是最喜歡你這個姐姐啊……”秦怡有氣無力地說完,眼淚便掉了下來。
簡輕語看向她死死抱在懷中的衣物,靜了半晌後突然道:“別扯壞了,將來還用得著。”
秦怡愣了愣,茫然地看向她。
簡輕語伸出食指,在唇上比了一個‘噓’的手勢,秦怡愣神許久,突然無聲地睜大眼睛,捂著嘴安靜地流淚。
簡輕語嘆了聲氣,拍了拍她的肩膀便走了,剛走出沒多遠,就聽到秦怡抬高了聲音:“你沒騙我?!”
“我有必要騙你?”簡輕語回頭,“且安心保重身體,待到變天了,自然有機會再見。”
說完,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頭頂的日頭,便真的離開了。
秦怡怔怔地盯著她的背影看了很久,突然將懷裡的衣物摔了,想笑又不敢笑,最後變成了大哭。
於是當天晚上,整個侯府都知道了大小姐氣哭夫人的事,寧昌侯聽說後當即要去教訓簡輕語,卻被秦怡強行攔住,簡震怕他們吵起來,也跑去攔著,三個人也不知在屋裡說了些什麼,最後寧昌侯和簡震出來時,眼睛也是又紅又腫。
“……現在府裡都說夫人宅心仁厚,大小姐不知好歹,還說他們一家三口要被大小姐欺負死了,當真是一派胡言,可真是氣死奴婢了!”英兒氣惱。
簡輕語不當回事:“既然知道是一派胡言,就不要再與他們計較了。”
看父親跟簡震的反應,便知道他們也得知了真相,如今他們這一家老小,算是一個都沒瞞著了,也幸好都是至親,也是有分寸的人,不必擔心會泄露。
挺好的。
簡輕語想著輕笑一聲,接著又忍不住幹嘔,英兒忙幫她拍背,一時也顧不上譴責流言了。
這一日之後,侯府依然愁雲慘淡,絲毫沒有露出破綻,京都永遠都有新事物,很快便將簡李兩家結冥親的事壓了過去,漸漸的再無人關注。而簡輕語等了很長一段時間、卻沒有等來癸水後,惡心的症狀愈發嚴重了。
又一次在陸遠面前幹嘔之後,陸遠冷了臉:“明日必須看太醫。”
“不用……”
“我不是在與你商量。”陸遠打斷。
簡輕語漱了漱口,無奈道:“真的不用,我隻是前段時日沒好好吃飯,脾胃不適而已。”
“即便是脾胃不適,過了這麼長時間也該好了,”陸遠不悅,“聽話。”
簡輕語撇了撇嘴,沒有答應也沒再拒絕。陸遠知道她的小心思,但也沒有戳破,待到明日將太醫叫到她面前,便由不得她了。
“今晚想吃些什麼?”陸遠知道她最近腰總是酸,便伸手為她焐腰。
寬厚的手掌將整個後腰覆蓋,熱騰騰的氣息源源不斷地傳來,簡輕語很是受用,趴在他懷裡不肯動:“想吃魚,多多地放醋。”
陸遠一頓:“你以前從不吃酸。”
“近來想吃了。”簡輕語懶洋洋地回答。
陸遠若有所思地看向她,許久之後心中升起一個大膽的猜測,這猜測讓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緊,直到簡輕語不滿地輕哼一聲,他才猛地放開。
“你說……你癸水將近兩個月沒來了?”陸遠的聲音透著連他自己都沒發現的緊繃。
簡輕語閉著眼睛應了一聲:“是啊,剛才不是說了麼。”
“而且動不動就犯惡心,現在食性也變了。”陸遠一字一句地確認。
簡輕語猛地睜開眼睛,仰起頭看向他,對視許久後惡從膽邊生,直接掐住了他的臉:“想都不用想,我們這倆月就那一次……”
“是一晚。”陸遠強調。
簡輕語嘴角抽了抽:“那也不可能,我吃了避子藥!”
陸遠頓了頓:“是我給你的那些?”
“……嗯。”簡輕語略為心虛。
陸遠逐漸冷靜:“那便不是了。”他給的避子丹是聖藥,從未出過紕漏,若她吃的是那些,便絕不會有身孕。
簡輕語松開了他的臉,看著他臉上多出的兩個指印揚眉:“我怎麼聽著,你有些失望啊。”
“沒有太失望,”陸遠攥住了她的手,拇指在她手背上摩挲,“現在成親,風險到底大些。”
“……誰要成親了,我才不成親。”簡輕語默默將手抽了出來。
簡慢聲和李桓雖也算圓滿,可付出的代價實在太慘烈,給她留了不小的陰影,她眼下雖喜歡陸遠,可半點嫁給陸遠的心思都沒有。
她抿了抿唇,小聲與陸遠商量:“我們不成親行嗎?”
“你要這樣偷偷摸摸一輩子?”陸遠反問。
簡輕語眨了眨眼睛:“我覺得挺好的呀,你想見我時便來找我,我去找你也行,平日就各忙各的互不幹涉,不會像尋常夫妻一樣整日在一起,最後徒生厭倦。”
陸遠靜靜地與她對視,確定她是認真的後淡淡開口:“可我想要你來做陸府的主子。”
“……什麼主子不主子的,我不在意這些。”簡輕語突然不敢看他了。
陸遠定定地看著她:“我在意。”
簡輕語:“……”
她張了張嘴,突然不知該說什麼了,隻希望他能盡快轉移話題,
陸遠也沉默下來,靜靜等著她妥協。兩個人彼此等待,結果一晚上過去了,誰也沒等到想聽的話。
這一晚之後,陸遠便沒有再來,簡輕語怕他逼自己許諾,也不敢再去找他,兩個人就這麼僵持下來。雖然隱隱鬧了別扭,可翌日太醫還是來了,隻是簡輕語沒心情讓他診治,隨便敷衍幾句後又將人送走了。
之後一連數日二人都沒見面,簡輕語第一次知曉,原來思念一個人這般難受,抓心撓肺的,總忍不住想去看看他,可偏偏又因為別的事不敢去。
……所以自己都不在意名分了,他為何還要在乎呢?!簡輕語越想越不高興,每日裡把自己關在府中生悶氣,本想著眼不見心不煩,結果還是處處都能聽到他的消息,難得闔府一起吃頓飯,飯間又聽寧昌侯和秦怡聊到了他。
“錦衣衛這次真是了不得,竟然能讓聖上革去大皇子監國之職,還將周貴妃軟禁在宮裡,依我看吶,儲位極有可能是二皇子的了。”寧昌侯嘖了一聲。
簡輕語拿筷子的手頓時一停,不等她追問,秦怡便先開口:“聖上革大皇子的職,關錦衣衛什麼事?”
“若非錦衣衛拿到了大皇子行刺二皇子的證據,聖上又如何舍得下如此重手?”寧昌侯感慨。這已經朝中公開的秘密,所以也不介意在家裡說說。
秦怡驚呼:“不是說二皇子遇刺一案不讓查……”
話沒說完,她便反應過來了,若是無事發生,為何好端端的突然不讓查了?為何大皇子這些日子無功無過,卻突然被革了職,母妃還被軟禁,想來是聖上為了遮家醜,才會要錦衣衛瞞下此事,待風頭過了再一一清算。
此舉瞞不過滿朝人精,卻足以糊弄百姓保全大皇子名聲,雖不算高明,卻也算得上有用了……可兇手為何會是大皇子?簡輕語抿了抿唇,盯著碗裡的菜發呆。
剛從行宮回來時,她便被陸遠警告過,要離二皇子遠些,當時她便看出他在意指遇刺一案,是二皇子自己策劃的苦肉計,所以案子停查之後,陸遠問她可否好奇誰是幕後兇手時,她雖未回答,但心裡一直覺得二皇子才是幕後之人。
……怎麼突然就變成大皇子了呢?
簡輕語心中的疑惑越積越深,正要忍不住去問寧昌侯時,就聽到秦怡長舒一口氣,頗帶幾分得意地開口:“無論如何,大皇子倒臺對咱侯府來說都是好事,錦衣衛這回也算得上咱們的福星了。”
寧昌侯但笑不語,似乎也表示贊同。
簡輕語頓了頓,腦子一時沒轉過彎來:“為何是好事?”
“你忘了他外家是誰了?”秦怡反問。
簡輕語恍然,這才想起周貴妃是周家女,而大皇子也是周家外孫、周音兒嫡親的表哥。
雖然簡周兩家之間的恩怨都因周家而起,可也叫大皇子的聲譽平白受了牽連,加上他與周家砸斷骨頭連著筋的關系,將來若有一日做了皇帝,即便不找侯府算賬,也要大力扶持周家,到時候小小的寧昌侯府,又如何能與天子近臣抗衡?
簡輕語想通一切後猛然站起,將闲聊的秦怡跟寧昌侯嚇了一跳。
“你、你做什麼?”秦怡茫然問。
簡輕語眼眸晶亮:“我困了,先回房睡覺!”
說罷扭頭就跑。
秦怡無言地看著她離開,接著才看向寧昌侯:“你有沒有覺得,輕語這陣子比從前似乎胖了些?”
“是胖些了,但看著神色乏累,總是睡不醒,還是得多補補身子。”寧昌侯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