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清愣了愣,連忙附耳上前。
半個時辰後,他背著藥箱,找到了陸遠所在的客棧,直接到了陸遠門前。
想起陸遠昨日拿刀刺破自己喉嚨的樣子,奚清深吸一口氣,冷靜之後鼓起勇氣,在門板上敲了三聲。
第三聲還未敲完,門便突然開了,他猝不及防地與一雙清冷眸子對上。
奚清一個激靈,咳了一聲打招呼:“陸、陸公子你好。”
陸遠眼底一片暗色,手背上青筋暴露:“可是簡輕語出事了?”
“簡輕語?”奚清愣了一下,恍然之後又一臉莫名,“你說的是阿喃吧……她能出什麼事?”
陸遠蹙了一下眉,見他模樣不似作假,緊繃的身體才逐漸放松,表情也重新恢復淡漠:“找我何事?”
“哦,阿喃讓我來的,”奚清說著,背著藥箱直接進屋了,如每次出門看診一般,輕車熟路地找到椅子坐下,然後和煦看向門口的人,“陸公子,可否將手給在下看看?”
陸遠面無表情地盯著他。
奚清頓了一下,眨了眨眼後默默站了起來:“……是阿喃讓我來的,她說你的手受了傷,需要包扎。”
“不必。”陸遠冷淡拒絕。
奚清幽幽看向他的手,隻見並排四個指骨都皮開肉綻,其中兩處傷口還扎了木屑,傷口雖然猙獰,卻泛白且沒有血跡,顯然是已經洗過。
奚清一想到那個畫面,手都跟著疼了,隻能耐著性子勸說:“陸公子,你的傷雖然看似不重,可若是不好好醫治,時間久了愈合的皮肉包住髒東西,會形成肉刺,若是運氣再差些,說不定整條胳膊都要廢了,實在不能大意,不如……”
“我說了不必。”陸遠冷下臉,受傷的右手又扣在了刀柄上。
奚清果斷背著藥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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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輕語一直在屋裡等著他,看到他垂頭喪氣地進來後,便知道結果了:“他不肯醫治?”
“不僅不肯,還要動手,幸虧我跑得快,”奚清嘆了聲氣,搬把椅子到床邊坐下,“阿喃,你跟師兄說句實話,他到底是什麼來頭?”
“……怎麼了?”簡輕語心裡沒底。
奚清皺眉:“沒什麼,隻是覺得他太狠了些,那麼大的木刺扎在手上,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哪像是尋常人家能有的耐力。”
“這麼說,他的傷很重?”簡輕語敏銳地捕捉到重點。
奚清一看她面露擔憂,頓時有些後悔自己的嘴快:“嗯……其實也還好,不算什麼大事。”
簡輕語抿了抿唇:“是我考慮欠妥了,他還在誤會我們的關系,我卻要你去給他醫治,難怪他會拒絕。”
“那讓師父去?”奚清試探。
簡輕語想了一下,搖頭:“算了,換其他醫館的大夫吧,最好是別讓他知道是我們請去的,免得他繼續拒絕。”
“……聽起來很有難度啊。”奚清頭疼。
簡輕語咬住下唇,半晌看向了他:“其實也沒什麼難度。”
奚清:“?”
一個時辰後,季陽笑眯眯地出現在陸遠房中,跟在他身後的,是一位三十多歲的大夫。
“老大,我請了個大夫,來給你看手傷。”
陸遠掃了他一眼:“出去。”
“好嘞!”季陽果斷往外走,快走到門口時突然道,“對了,簡輕語已經醒了,但是身子還很虛,得暫時躺在床上安胎,若是隨意起來的話,可能會保不住孩子,月份都這麼大了,一旦孩子出問題,可就是一屍兩命。”
說完,他像自言自語一般,“她擔心你傷勢,若你一直不肯醫治,恐怕她是要親自來一趟的。”
說完,季陽嘖了一聲,便叫上大夫往外走,剛一走出房門,屋裡便傳來陸遠冷峻的聲音:“大夫留下。”
“是!”
季陽松一口氣,趕緊請大夫進去了,待陸遠手上的傷都處理妥當,才跑去客棧門口告知奚清。
“多謝季公子。”奚清道謝。
季陽擺擺手:“不必謝,對了,簡輕語真像你說得那般嚴重?”
“情況是有些不妙,不過隻要悉心照料,應該沒什麼大礙。”奚清認真回答。
季陽皺了皺眉,想到什麼後從懷裡掏出一個沉甸甸的荷包:“拿去,給她買些補品,盡快讓她好起來。”
奚清猜到荷包裡有什麼,趕緊擺手拒絕:“不必不必,醫館還算寬裕,不用季公子破費。”
“拿著,不是給你的,”季陽說著,強行塞到奚清手裡,“千萬照顧好她,若缺什麼就跟我說,她若是出了事,你跟你師父都別想活,知道嗎?!”
奚清嘴角抽了抽,顯然已經習慣了他的說話方式,點頭答應後便將荷包放進了懷中。
季陽這才滿意,斜了他一眼後問:“你現在要去哪?回家嗎?”
“不回,先去一趟鄰居王嬸家,阿喃近來身子不便,我跟師父兩個男人不好貼身照顧,所以想請王嬸來幫忙。”奚清誠實回答。
季陽點頭:“沒錯,你一個大男人,隨意進出姑娘家的寢房算怎麼回事,請個女人幫忙是對的,走吧。”
“好的,告辭了季公子。”
奚清道完別便往前走,走了兩步後發現季陽還在身邊,他頓了頓繼續往前走,結果季陽還是跟著。
“……季公子?”奚清無奈。
季陽橫他一眼:“看什麼看,簡輕語如今可是懷著我家大……老大的孩子,我自然要跟去看看請的丫鬟如何,萬一請來一個別有用心的,你擔待得起?”
“王嬸是鄰居,不是丫鬟。”奚清糾正。
季陽不當回事:“都一樣。”
奚清見狀幹脆不解釋了,隨便他在身後跟著。兩個人一同走到了王嬸家,敲了敲門後見到了王嬸的丈夫,於是表明了來意。
“這可不巧,你嬸子昨個兒才帶孩子回娘家,恐怕一時半會兒不回來,要不你再請別人?”王嬸的丈夫遺憾道。
奚清一聽王嬸出門了,隻好點頭答應。
兩個人從王嬸家出來後,又去找了幾戶人家,結果都沒找到合適的人。
兩人溜達半天後,季陽不耐煩了:“你就不能找個真的丫鬟來?非要找什麼鄰居。”
“丫鬟都是小姑娘,未必能照顧好阿喃,”奚清皺眉,“還是得找些力氣大的嬸子大娘才行,你不知道,阿喃一整日都沒怎麼吃東西,給她放在屋裡的恭桶也沒用過,估計就是不好意思麻煩我們。”
“……她怎麼這麼慘,我聽了都覺得可憐。”季陽無語。
季陽回到客棧後,第一時間將此事告訴了陸遠:“這漠北小鎮實在不行,聽說整個鎮上就一個穩婆,還沒有學過醫,還是得盡快帶她回京照顧。”
陸遠靜靜在桌前坐了許久,一句話也沒說,季陽見狀,也不好再多說什麼,隻是出門後叫來小二,讓留意一下會照顧人的婆子。
另一邊,奚清又找了幾戶人家,眼看著沒有合適的人,最後隻能放棄回去了。
回到家裡後,他本來想去找簡輕語,卻被師父叫住了:“做什麼去?”
“哦,那位季公子給了我一筆錢,我想去找阿喃說一聲,看她是否願意留下。”奚清回答。
師父輕哼一聲:“阿喃是因為他家主子才受這麼大罪,給錢是應該的,直接收了,不必告訴阿喃,明日去買些上好的人參和當歸,我給阿喃煮藥膳。”
“是。”
師父伸了伸懶腰:“雞湯熬好了,你去給阿喃送去。”
“是,我這就去。”奚清說著,便進了廚房,端著燉煮兩個時辰的雞湯往簡輕語寢房去了,站在門口先敲了敲門,等她說可以進去後才往裡走。
“王嬸回娘家探親了,估計十天半個月的回不來,我也去問其他人家了,都抽不出人過來,你就先湊合用我吧。”奚清看到她鼻尖上沁出的細汗,不由得嘆了聲氣,“下次起身時不必這般著急,我可以多等等。”
簡輕語失笑:“師兄醫術高超,怎麼能算湊合。”
“你不嫌棄就好,快用些雞湯吧,是師父特意熬的。”奚清說著,將碗端了過來。
簡輕語眼底閃過一絲抗拒,卻還是感激地笑笑。
奚清了然:“你怕吃了得如廁?”
“……沒有。”簡輕語有些羞窘。
奚清無奈:“阿喃,你也是大夫,該知道大夫不該計較這些,若是一直端著女兒家的矜持,你便不容易恢復,最後反而要麻煩我跟師父。”
簡輕語咬住下唇,半晌低聲道:“我隻是接受不了……”一想到她吃完東西便要如廁,恭桶還需要師父和師兄收拾,她便有幹脆餓死的衝動。
“阿喃。”奚清嚴肅起來。
簡輕語見狀隻好接過雞湯,她一整日沒怎麼吃東西,早就餓得厲害了,本想著喝幾口止餓,結果不知是不是太久沒吃東西,聞到雞湯濃鬱的香味後,她頓時蹙起眉頭,胃裡一陣翻湧。
“不舒服嗎?”奚清忙問。
簡輕語勉強搖頭,正要說話,又聞到了雞湯的味道,她趕緊將碗遞給奚清,自己扒著床吐在了地上,穢物從地上濺起,也蹭到床單上一點。
“怎麼回事?”奚清臉色一變,待她吐完扣住了她的脈搏,“脈象跟先前一樣啊,怎麼好端端的會吐?”
“湯太香了,有點膩,我沒胃口。”簡輕語吐完,頭上直冒虛汗。
奚清自責地皺眉:“都是我不好,不該貿然為你進補,我這就去給你換一碗,”說完,他站了起來,接著注意到床邊的穢物,頓了頓後又道,“不行,我還是先打掃了吧。”
“你可別……”簡輕語忙制止,“還是我自己清理吧,你把雞湯端出去就好,我沒胃口吃這些。”
“你不能下床。”奚清不認同地看著她。
簡輕語隻能哀求:“師兄,給我留點面子吧。”若連吐的汙穢都要他清理,自己真是無臉見人了。
奚清看到她要哭,隻得點頭答應了。
簡輕語目送他離開,默默松了一口氣,待緩了緩神後試圖下床,卻因為小腹的墜痛不敢動了。她看著弄髒的地面,心底的鬱卒終於忍不住了,眼淚啪嗒啪嗒地落在手背上,趴在床上的模樣狼狽又可憐。
陸遠進來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場景,他心底頓時升起一股無名火,說出的話也十分冷酷:“你便是這樣照顧自己的?”
簡輕語茫然抬頭,看清是他後愣了愣:“你怎麼……來了?”
陸遠大步上前,看到地上的汙穢後皺起眉頭。簡輕語有些慌:“你、你先出去……”
“為何隻吐了些清水?”陸遠淡漠地看向她,“你白天吃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