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是。”簡輕語輕嗤。
老鸨不屑:“話可不要說得太早,我這樓裡生得美貌卻無趣的姑娘多了去了,你見哪個敢自稱搖錢樹的?”
“那是因為她們還不夠美。”簡輕語不當回事。
老鸨噎了一下,本來想反駁的,可看到她那張即便憔悴也極為美貌的臉,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了,好半天才甩袖離開。
簡輕語目送她的背影消失,這才猛地松一口氣,至於始終緊握的手心,此刻已經汗津津一片。
還未等她調整好,飯菜便已經送來了,她也不矯情,直接跑到桌前喝了一大壺茶,待緩過來勁兒後才慢悠悠開始用膳。
這一日後,老鸨又開始教她,簡輕語雖然不甚認真聽,可也大部分都記著了,老鸨見她還算聰慧,性子雖然不好拿捏,可隻要順著便乖乖聽話,索性也好性子起來。
轉眼來了樓裡半個月,該教的都教了,老鸨便盤算著要她接客。
“第一晚,可是價格最高的時候,自然不能太草率,”簡輕語逐漸摸清了這裡的門路,心裡的計劃也漸漸成型,聽到老鸨要自己接客,便不急不慢地開口,“若是一開始草率了,日後想得高價,怕也是得不了了。”
“想定高價,那也得有人買才行。”老鸨不屑。
簡輕語笑笑:“多請些人來,再競價一番,不愁沒人買。”
老鸨頓了頓:“什麼意思?”
“聽老媽子說,再過三日,便是鎮裡的大集了?”簡輕語揚眉,“據說大集時南來北往的商戶都會留在鎮中做生意,鎮裡的富人們也不會輕易出鎮,這可是個招攬客人的好時候。”
老鸨眯起眼睛,一時沒有說話。
“你大可以放出風聲,說樓裡來了位美人,有銀子也買不到,非要美人親自相中了,才有資格做一夜恩客,身上有些錢財的男人,大多都好面子又自大,聽了這動靜,難免不會過來看熱鬧。”簡輕語緩緩說道。
老鸨輕嗤:“你這麼辦,是能引來不少人,可你要親自相中,萬一相中的是個窮鬼怎麼辦?”
Advertisement
“這就更好辦了,入場先交五兩銀子,沒錢的自己就不來了。”簡輕語揚眉。
老鸨驚訝:“五兩銀子?你想搶錢不成?”
“他們若掏不起,可以不來啊。”簡輕語一臉無辜。
“萬一真沒人來呢?”
“不會的。”
見她說得篤定,老鸨蹙起眉頭,半晌懷疑地盯著她:“看你那日為了不在男人面前寬衣解帶,便不惜用碎碗劃爛自己的臉,如今怎麼這般配合,還想為我多掙些銀子?”
“因為逃不掉,又想多攢些銀錢贖身,”簡輕語淡定地看向她,“同時,我還要保留自己的尊嚴。”
老鸨對她的尊嚴一說不屑於顧,可還是信了大半,畢竟如她說的,逃不掉,如今想走隻有自己贖身或者叫旁人贖身。
二人商議之後,老鸨便開始往外散步消息了。
花月樓在鎮裡的名聲本來就大,一傳出來了個大美人的消息,頓時便引起了不少人的興趣,加上高昂的入場費,更是為這位美人增添了幾分神秘,於是許多人為了滿足好奇心,都提前交了銀子。
老鸨本以為不會有人願意花五兩銀子賭美人的垂青,沒想到短短幾日便收到了上百個五兩,先前花出去的銀子全都賺回來了不說,還多掙了一大筆。她頓時笑得合不攏嘴,這幾日都好吃好喝地供著簡輕語,直到接客當晚,才在她下樓前警告一句:“下面除了恩客便是我的人,你可不要想花招。”
“都到今日了,你還不信我?”簡輕語反問。
老鸨嗤了一聲:“你這丫頭跟狐狸一樣,誰敢信?”
簡輕語笑笑,抬腳便要往樓下走,卻被老鸨給拉了回來。
“不行,你這身素衣實在礙眼,不如換身明豔些的吧。”老鸨皺眉。她給這丫頭準備了許多套漂亮衣裳,這丫頭卻穿得素淨至極,這也就罷了,還不施粉黛,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平白少了一分明豔。
簡輕語看她一眼:“不必,我就這樣便好。”
她今日要找的,是會為她‘悲慘身世’心軟、花一大筆錢直接為她贖身的人,而不是貪圖她美貌的恩客,雖然這二者在今日沒多大區別,可隻要她這樣可憐地往樓下一站,便能看出誰的臉上有同情之色。
花樓中,客人們還在源源不斷地進,每一個角落都吵得厲害。
季陽興致勃勃地坐在隔間,聽隔壁人高談闊論半天後,笑嘻嘻扭頭看向陸遠:“大……少東家,咱銀子帶夠了嗎?待會兒等美人選了你,你可是要給彩頭的。”
“這裡這麼多人,美人未必會選東家。”周騎認真道。
季陽斜了他一眼:“你看這滿屋子的人,有人比少東家更值得選的人嗎?”
周騎四周看了一圈,蹙眉看向陸遠:“少東家,若真選了你,那該怎麼辦?”
“不做點什麼就太可惜了,還會引起懷疑,少東家到時候直接享受良宵便好,其他事有我跟十一,”季陽笑得賤嗖嗖,“當然了,若大人不喜歡,到時候一瓶藥解決了就是。”
一直沒有說話的陸遠聞言掃了他一眼,半晌不緊不慢地開口:“藥。”
季陽笑嘻嘻地掏出一瓶蒙汗藥,遞到了他手中,周騎看看也沒有說話。三人雖然沒有過多交流,但顯然已經確定,待會兒走下樓的‘美人’會選誰。
青樓裡的人越來越多,很快便有些坐不下了,連大堂裡都擠滿了人,在所有人的千呼萬喚下,一道清秀的身影從樓上緩緩下來,當看到她的容貌之後,所有人都隨之一靜。
陸遠有序敲著桌子的手指突然停下,漆黑的瞳孔中映著她脆弱盈淚的模樣,當她抬眸看向自己,四周仿佛都靜了下來。
簡輕語下樓時,第一眼便看到了他,凌厲的眉眼和清俊的容顏,實在叫人難以忽略,以至於她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她很快到了大堂中央的臺子上,忍受著周圍或狂熱或不懷好意的眼神,默默將視線從眾人身上一一掃過,經過陸遠附近時,又忍不住多了看兩眼。
“少東家,藥可得拿好咯。”季陽嘿嘿直樂。
陸遠眼眸微動,面無表情地看著簡輕語。
“娘的乖女兒,可選好了?”老鸨尖利的聲音突然響起。
簡輕語心裡閃過一絲厭惡,但還是乖順地點了點頭,周圍頓時更加安靜。
“選了誰呀?”老鸨刻意抬高了聲音。
簡輕語看向陸遠的方向,陸遠點在桌子上的手不自覺用力。
靜了半晌後,她深吸一口氣,義無反顧地指向陸遠……旁邊的廂房——
“選這位客人。”
陸遠頓了一下,猛然眯起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陸大人:我錯就錯在太自信……
第72章 前塵3
被簡輕語選中的人二十餘歲, 雖然白白淨淨的可相貌普通,模樣也說不上好,他自己都沒想到會被選, 先是愣了一愣,回過神後臉上止不住的笑意。
其他人一看選了個平平無奇的男人, 當即有些不滿, 更有人忍不住質問老鸨,是不是提前收了人家銀子, 一時間青樓裡熱鬧至極。
而在一片熱鬧中,陸遠的隔間裡不可謂不尷尬,畢竟三個人在一刻鍾之前,還信誓旦旦地覺得簡輕語定會選陸遠,結果轉眼她就選了個這樣的。
“……這什麼人啊, 白生一副美貌, 連最基本的眼光都沒有,”季陽幹笑, “這樣其實更好,咱們本是為了調查這家青樓跟官府勾結私販官銀之事而來,一切都要低調行事,萬一打草驚蛇……”
周騎默默捂住了他的嘴,把人帶到角落去了, 陸遠面無表情地盯著臺上,眼底沒有半點情緒。
青樓裡其他人還在鬧事, 老鸨也一樣懵,她以為簡輕語費了這麼大周折,是要挑個青年才俊之類的,又或者找個十分有錢的, 結果沒想到選了這樣一個中庸的,看樣子不是最有錢的,也絕不是最英俊的,難怪其他人不服氣。
可她既然把話都放出去了,說要簡輕語自己選,自然也不好臨時反悔,於是賠笑安撫其他人:“大家伙兒別急呀,奴家可是個誠信生意人,怎麼會做出提前收錢的事,這位公子的確是姑娘自己挑的,人家姑娘合眼緣,奴家也沒辦法,諸位若是想要,不如明日請早……”
“你李三娘一張嘴,誰知道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想叫大家伙兒信服,得拿出個證據來!”有人嚷嚷。
老鸨頓時擦了一把汗,正要說些什麼,簡輕語便淚盈盈地看向被她選中的男子了,男子被她一看,頓時生出英雄救美的豪情,一拍桌子道:“諸位!我確實沒有提前交錢,但也拿不出什麼證據,不如這樣,今晚的所有酒都我來請,這樣如何?”
青樓一晚上少說也能賣上千兩的酒,若是敞開了喝,還能翻上幾番,他張口便要請所有人喝酒,顯然不是一般的財大氣粗。老鸨心中一驚,隨即對著簡輕語笑開了花,似是贊嘆她的眼光好,輕易就能逮到一條大魚。
簡輕語一臉懵懂,仿佛沒看懂她的意思,心裡卻十分不屑。
她選的這位,雖然衣裳料子平常,帶的小廝也不如其他人多,可腰間的一塊佩玉,便能買下整座青樓,上頭的紋飾也是官宦人家常用,一看就是哪家的少爺跑出來了。
有錢有權、生得又單純,想來耐心哄哄,便為自己贖身了,到時候老鸨即便不願意,也得掂量掂量能不能得罪人家。
簡輕語垂下眼眸,唇角浮起一點弧度。
陸遠始終盯著她看,看到她唇角的弧度後,眼底閃過一絲玩味。周騎默默戳了一下季陽,季陽立刻看向陸遠,看到他的表情後頓了頓,半晌突然興奮起來。
被簡輕語選中的人一說請酒,便沒人再有意見了,老鸨笑著招呼一圈後,便將簡輕語帶走了。
“我們去哪?”簡輕語認出這不是回她房間的路。
老鸨笑眯眯地看她一眼:“你那房間太過簡陋,不適合招待貴客,還是去樓上廂房的好。”
簡輕語聞言皺起眉頭:“我不去。”
“為什麼?”
“髒。”青樓人來送往,想來每日都有人在所謂的廂房就寢,她嫌髒,寧願讓那人留宿她現在住的地方。
老鸨嗤了一聲:“收收你那大小姐脾氣,進了青樓還想幹淨?”
她這般帶刺地說了一句,簡輕語頓時抿起了唇,老鸨想到還要指望她掙銀子,想了想又緩和道:“放心,我已經叫人送了全新的被褥過去,不髒的。”
簡輕語頓了一下,沒有再堅持了。
老鸨滿意地將她帶去了廂房,從外頭將門關上之前,還不忘警告一句:“定要給我將貴客伺候好了,若是有半點差池,老娘就打斷你的腿!”
說完,砰的一聲將門關上,直接就反鎖了。
簡輕語掐著手心,直到傳來鑽心的疼痛才松開,她看著手心裡的傷疤,半晌深吸一口氣,拿起桌上的酒連喝兩杯,待到腹中熱了起來,情緒才有所緩和。
若想一舉成功,今晚便不能出半點差錯,摒棄所謂的羞恥心,想辦法叫這個男人舍不得自己。簡輕語手指輕顫,忍不住又倒了兩杯酒。
青樓的酒雖然不烈,可裡頭攙了助興的東西,她隻喝了四杯便有些暈乎了,身上也開始發熱,等陸遠進門時,便看到她臉頰緋紅、一雙眼眸波光流轉。
他頓了一下,面無表情地回頭:“怎麼回事?”
“我給那小子酒裡加了點東西,現在他去隔壁屋裡了,”季陽嘿嘿笑著,將他推進屋,“少東家,春宵一刻值千金呀。”
說罷,砰地一聲將門關上了。
陸遠氣笑了,咬著牙開口:“給我開門!”
“放心吧少東家,喝酒的事交給小的們就好,你隻管享受!”季陽說完,便直接逃走了。
陸遠蹙了蹙眉,抬手便要開門,然而下一瞬,袖子便被扯住了,他頓了一下回頭,對上一雙小鹿般懵懂的眼睛。
“……我走錯了。”他面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