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了,別找我。”
寫好之後抬眸看向陸遠,心下又開始憤憤,於是將字條揉成一團,想到什麼後將荷包拿出來,遲疑一瞬後取出裡頭的銀票,第三次寫了字條――
“銀票還你,我走了,你別找我。”
……不行,有點太卑微了,簡直對不住她今日受的委屈。簡輕語皺著眉頭,一時忘了要逃跑的事,糾結許久都想不出該留個什麼樣的字條,而思考的期間,無數次地偷看了陸遠。
思來想去好半天,她終於寫好了――
“銀票給你,一半是贖身錢,一半是你床上辛勞的酬勞,另:你活兒很差,我不喜歡,別找我。”
這次寫的最長,也最滿意。簡輕語晾幹墨跡後,便和銀票疊在一起,擰著眉走到陸遠面前,鄭重其事地塞進陸遠的手裡。
陸遠還昏迷著,清疏俊朗的眉眼自帶矜貴之氣,即便失去意識,也叫人不敢生輕視之心……她的字條是不是太狠了些,雖然時常會疼,可也並非全然沒有歡愉,而且他到底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還帶自己來了京都……
簡輕語心下一軟,俯身便要將字條取回,然而手指剛碰到陸遠的手,便被他突然攥住。簡輕語一瞬間嚇得差點神魂俱裂,掙脫時直接摔在了地上,不可言說的地方傳來一陣劇痛。
她倒抽一口冷氣,跌跌撞撞地衝出廂房,去後院找出馬車便衝出了客棧,一直到靠近城門時才忍著難受步行。
她慢吞吞地走著,看到前方守城兵士挨個檢查,突然意識到自己這張臉有點太容易給人留下印象,若陸遠醒後來城門打聽……簡輕語一個激靈,餘光注意到旁邊的百姓背了一筐山藥,她眼睛一亮,當即湊過去討了小半根,還同人換了外衫,接著到沒人的地方擦了全臉。
再次出現在城門口時,她的臉上已經起滿了紅疹,灰頭土臉地往裡走。
當一隻腳踏進京都城,她悵然若失地回頭看了一眼,接著深吸一口氣,一臉凝重地朝寧昌侯府方向去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客棧裡重新點起了燈。
季陽第三次吐過之後,臉色煞白地坐在地上,扶著柱子對周騎道:“去……去看看大人和簡喃喃有沒有事。”
“我沒力氣。”周騎聲音都很難發出來。
Advertisement
季陽看他難受得厲害,隻能自己咬著牙站起來,忍著眼冒金星的難受勁往樓上走,好不容易走到陸遠門口,他推門的時候沒收住,門開後直接跌坐在地上。
屋裡沒有點燈,黑暗中季陽隱約看到陸遠坐在桌前,沉默的剪影叫人無法看出他的情緒。
“……大人,您沒事吧?”季陽莫名緊張。
陸遠沉默許久,淡淡開口:“沒事。”
“那……簡喃喃呢?”季陽又問。
陸遠這次沉默更久,久到季陽要衝出去吐第四次的時候,他才緩緩開口:“她走了。”
季陽一愣:“什麼意思?”
陸遠攥著手中的銀票和字條,一句話也沒有再說。
……
轉眼便是一個月,這一個月裡,京都從暮春到初夏,東湖岸邊的柳樹愈發茂盛,街道之上的百姓也換上了薄衫。
這一個月裡,季陽將京都城都翻了一遍,卻始終沒找到他要找的人。那個叫簡喃喃的女人,仿佛一夜之間從人間消失,再沒有半點痕跡。
“這個女人別讓我找到,找到了我定要將她凌遲處死!”酒樓中,季陽一提起簡輕語,便恨得牙痒痒。
周騎無奈地看他一眼:“你即便找到她,也要交給大人處置。”
“交就交,落到大人手上,她隻會死得更慘。”季陽冷哼。
周騎笑了一聲,並沒有附和他的話。雖然簡喃喃逃走後,大人便變得愈發冷漠,整日裡仿佛覆了一層冰霜,連最後一點人氣兒都沒了,可他還是覺得,將來即便找到了簡喃喃,大人也舍不得對她用刑。
這一個月裡,他看著大人一直在找她,隨著時間的推移從陰鸷到憤怒,從憤怒到冷漠,看著他恨意漸消,卻依然不放棄尋她,便知道他這次是徹底栽了。
若是能將人找回來,隻怕是除了慶幸,再無別的情緒。
然而這些情緒,季陽大約是聽不懂的,周騎嘆了聲氣,喝了口酒繼續用膳。季陽這會兒煩得很,一時也沒了胃口,幹脆起身往外走:“屋裡悶,我出去跟外面的兄弟說說話。”
周騎沒有攔他,繼續吃他的飯,結果剛吃到一半,就聽到外頭傳來一陣吵鬧,他聽到季陽的聲音皺起眉頭,趕緊從屋裡走了出去。
剛一出門,便看到季陽將寧昌侯家唯一的兒子一腳踹下樓梯,侯府二小姐悲憤地衝下樓去扶人,他暗道一聲不好,趕緊將還要往下衝的季陽攔下來:“夠了!別惹事。”
“誰惹事了?”季陽冷眼,“我不過是看他姐姐有些像簡喃喃,便過來問兩句,誰知道他就開始惡言相向!錦衣衛都敢招惹,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周騎頓了一下,扭頭看向侯府二小姐,果然與簡喃喃生得有三分相似,然而一個是侯府嫡女,一個是煙花女子,想也不可能有什麼幹系,他嘆了聲氣,將季陽拉走:“行了,你也是找簡喃喃找魔怔了。”
季陽黑著臉被他拉回廂房,關上門後耳邊徹底安靜了。
半晌,季陽揉了一把臉,眼圈便有些紅了:“老子就是氣不過,她一個青樓女子,憑什麼這麼糟踐咱大人的真心。”
周騎抿了抿唇,沒有再說話。
轉眼又是三兩日。
周騎奉命在街上抓人,誰知那人逃脫,直直衝向一輛馬車,他眼神一凜,直接手起刀落,在對方奪走馬車之前一刀刺死了他。
“嘖,濺了老子一身血,又得洗衣服了。”
“你不過是一件衣裳,人家馬車可全髒了……哦,寧昌侯家的啊,那就沒事了。”
兩個錦衣衛哈哈大笑,周騎看向被濺了血的馬車,語氣淡淡道:“行了,事兒辦成了就趕緊去復命吧,指揮使該等急了。”
兩個錦衣衛立刻不敢再玩笑,正要說些什麼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眾人順著聲音看過去,待馬蹄聲在面前停下時,才一同行禮:“指揮使。”
陸遠身著暗紅色飛魚服,面無表情地坐在高馬上,掃了眼地上的屍體後,便扯緊韁繩轉身離開。駿馬不緊不慢地經過濺了血的馬車,一陣風吹過,馬車的車簾被輕輕吹動,一股混合了花與藥的清淡味道撫面而過,陸遠的眼神猛地暗了下來。
他攥著韁繩的手背上青筋暴露,一雙狹長的眼眸死死盯著馬車被車簾蓋住的小小窗子,半晌回到馬車前,眼眸漆黑地拿出繡春刀,用刀鞘尖挑著車簾從左往右撥開。
他動作極慢,仿佛故意折磨裡頭的人,隻是最後被折磨的也不知是誰。
當車簾快被撥開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疾馳聲:“指揮使大人!聖上要您即刻進宮!”
陸遠手中動作停下,眼底一片漆黑,不知過了多久,他緩慢抽回了刀,面無表情地朝著皇宮的方向去了。
一日後。
他靜坐在書房中,長眸始終盯著門口。
不知過了多久,門終於開了――
“大人,查到了,寧昌侯府的嫡長女簡輕語,年十七,自幼長在漠北,四個多月前母親病故,便從漠北回了京都,兩個月前剛到侯府。”
塵埃落定。
陸遠指尖輕顫,看向桌子上的一百兩銀票。
來人回稟完便往外走,走到一半想到什麼,又趕緊回頭:“寧昌侯府明日設宴,像是要為簡輕語……相看夫家。”
陸遠眼神一暗,緊咬的牙關泛著血腥味。
來報的人已經走了,偌大的書房隻剩下他一個人,不知過了多久,他緩緩呼出一口濁氣,聲音低啞磁性:“簡喃喃,你當真半點良心都無。”
說罷,他靜了片刻,垂眸將銀票疊好:“但若肯知錯就改,也是好的。”
第94章 副CP番外
簡慢聲陪著秦怡在寺廟用過晚膳, 便帶著丫鬟回了自己的廂房。
“山中多蚊蟲,奴婢用藥草將屋裡燻了一遍,可能會有些味道。”丫鬟走到門口停下。
簡慢聲微微頷首:“知道了。”
燈籠朦朧的光下, 她眉眼精致, 透著一股清冷。
丫鬟看著她,不自覺笑了出來:“夫人這幾日同周國公夫人相談甚歡,怕是要不了多久, 就能為你定下親事了,那可是大喜事, 小姐可要高興些才行。”
簡慢聲看了她一眼,轉身回屋將門關上了。
看著在而前關上的房門,丫鬟重重嘆了聲氣。她家小姐模樣、才情都好,隻是這性子太沉悶了些,遇到這樣的喜事,竟也不覺得高興。
簡慢聲回房後,在桌邊坐了許久才覺得困, 垂著眼眸正要解開衣衫,然而剛一動手,緊閉的窗子便發出一聲響動,她蹙了蹙眉,也沒有太過在意。
她所在的廂房在單獨一處,不存在旁人走錯或散步至此, 這動靜又小, 想來是哪裡跑來的野貓碰響了窗子。這般想著,她繼續解衣帶, 剛將衣帶放到桌上,身後便又傳來一陣輕微響動, 她心中湧起不好預感,還未來得及回頭,一點鋒利的寒意便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冒犯了姑娘,借個地兒躲一躲。”男子的聲音十分坦然,完全聽不出他有感到冒犯。
簡慢聲指尖一顫,半晌伸手去拿桌上衣帶,男子感覺到她動了,刀當即抵得更近,直接刺破了一點薄皮。
尖銳的疼痛傳來,簡慢聲深吸一口氣:“我隻是想將衣裳系好。”
男人頓了一下,這才將刀拿開了些:“請。”
簡慢聲抿了抿唇,拿了衣帶飛速整理衣裳,李拓看著她的背影,注意到她發顫的手後,唇角勾起一點玩味的笑意。還以為這女人膽子夠大,原來也隻是裝的。
簡慢聲將衣裳整理好的功夫,門外響起了敲門聲,李拓斂目,重新加重了手上力道。
“誰啊。”簡慢聲故作無事。
小沙彌的聲音頓時從外頭響起:“施主,小僧是巡夜的,方才看到一個賊人往這邊來了,敢問施主可見著了?”
“我在房中歇息,如何能見賊人?”簡慢聲反問。
小沙彌頓了一下:“施主一介女流,即便有賊潛入,怕也是不知道的,方便的話,可否請施主開門,小僧進去巡視一圈。”
“你要搜我的屋子?”簡慢聲蹙眉。
小沙彌忙道:“不敢不敢,一切皆為了施主的安全。”
簡慢聲頓時不知該如何答話了,小沙彌等了片刻,一時間也起了疑心:“施主,你為何不說話了?可是有什麼不對?”
簡慢聲抿唇,僵持時身後人突然扣住她的肩膀,直接將人帶到了床上。
簡慢聲心中一驚,還未來得及呼救,李拓便藏進了被子,一隻手拿著不知從哪來的匕首抵在簡慢聲腰上。
小沙彌衝進來時,簡慢聲正被迫坐在床邊,一看到她好好的,當即愣住了。
“大膽,你竟敢擅闖女客廂房,信不信我告了你家住持,將你逐出山門!”簡慢聲黑了臉。
小沙彌幹笑一聲,而上卻不見畏懼,反而在說完‘打擾了’之後,仔細將房中找了一圈,一無所獲後皺著眉頭回到原地,重新將視線落在簡慢聲身上。
簡慢聲抬眸:“怎麼,連我的床榻也要搜?”
“小僧不敢,夜已經深了,施主早些歇息吧。”說完,小沙彌幹脆利落地離開了,出去時還不忘將門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