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陽張了張嘴又閉上,好半天垂頭喪氣地點了點頭,沒有再跟周騎犟嘴。周騎一看便知,他這個惡婆婆是徹底認命了,將來若無意外,隻會比任何人都護著簡姑娘。
周騎笑笑,拍拍季陽的肩膀便離開了。季陽一個人在院子裡站了許久,最後一邊往屋裡走,一邊思忖該如何討好未來嫂子。
簡輕語睡得很沉,全然不知陸遠出去過,也不知他同季陽二人說了什麼,隻是在他回來躺下時,習慣性地鑽進他的懷裡:“涼……”
她不太滿意陸遠身上的涼氣,可也沒推開他,而是抱緊了他的腰重新陷入香甜的夢境。
黑暗中,陸遠靜靜地攬著她的肩膀,盤算著進京之後為她做一份新的戶籍,再向聖上討個賜婚的聖旨,將她風風光光娶進門。
想到成親的諸多事宜,他一時沒什麼困意,直到天亮才睡去。
簡輕語醒來時,就看到他還睡著,當即小心翼翼地從枕頭下摸出藥包,藏在身上後從他懷中鑽出來,正要下床時,突然又被扯了回去。昨晚他一點情面都沒留,她渾身疼得厲害,猛然被拽了一下,當即扯得腿抽疼,沒忍住吸了一口冷氣。
陸遠沒有睜開眼睛,顯然隻是下意識的行為,簡輕語心裡罵罵咧咧,艱難地再次從他懷裡挪出來。她這回留了個心眼,爬到床尾才下床,穿著鞋子站起來的瞬間,小腿突然無力發軟,結果直直跪了下去。
當膝蓋磕在硬邦邦的地面上,她的眼淚都快飚出來了,卻因為害怕驚醒陸遠,咬著下唇硬生生沒敢吱聲。她緩了半天,才扶著椅子慢吞吞站起來,撐著兩條打擺子的腿跌跌撞撞往外走。
陸遠醒來時,身邊的位置已經涼了,他心下驀地一慌,直接冷著臉下床,鞋都沒穿便往外衝,拉開房門時,恰好撞上回來的簡輕語,兩人四目相對,他猛然松了一口氣,簡輕語則被嚇得後退兩步。
“你、你幹什麼?”簡輕語驚訝地看著他隻著裡衣的模樣。
陸遠板起臉:“沒事。”
“……可你看起來不像沒事,”簡輕語遲疑,“你連鞋都沒穿,這麼著急要做什麼去?”
“說了沒事。”陸遠說著,轉身回去更衣。
簡輕語跟在他後面,進屋之後恍然:“你是不是以為我不見了,所以要找我呢?”
陸遠僵了一瞬,接著繼續換衣裳,仿佛也不理解自己方才為何突然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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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輕語看著他的模樣,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剛才她起來時,周騎和季陽也還睡著,她有一瞬間是想直接走的,可到底覺得不保險,於是忍住了衝動,現在看來,也幸好忍住了。
“你也太膽小了,我不過是早起半個時辰,你便隻著裡衣就往外跑,哪天我要是早起一兩個時辰,你是不是要直接報官了?”簡輕語故作無事地打趣。
陸遠回頭看了她一眼:“想太多。”他要找人,何需報官。
“是是是,是我想太多了,”簡輕語斜他一眼,“所以能去用膳了嗎?”
陸遠頓了頓,抿著唇隨她下樓。簡輕語身上不好說的地方還疼得厲害,每走一步都十分艱難,隻能挽著陸遠的胳膊慢吞吞地走路。
陸遠見她不過走了小小一段路,便出了一頭虛汗,不由得暗自懊悔,蹙緊了眉頭道:“這般難受,為何還跑出來?”
“你還睡著,我怕打擾你。”簡輕語對他露出一個笑容。
陸遠心底柔軟,面上卻還是生冷:“想太多。”
簡輕語又是笑笑,心裡卻罵了他一百遍,再想到自己要頂著這副身子逃走,罵了一百遍之後又添一百遍。
小不忍則亂大謀,心裡再氣,面上還是要溫柔繾綣的:“培之說得對。”
陸遠那句話並非真心,一聽她竟然附和,頓時生出不滿,可見她實在難受,便也壓下了不滿:“回屋吧,我給你取早膳。”
“不用,我都已經點好了,就在樓下,跟季陽周騎他們一同用膳吧,我已經讓小二去叫他們了。”簡輕語說。
陸遠見她這般說了,便也沒有拒絕,隻是突然將她打橫抱起。簡輕語驚呼一聲,下意識看向四周:“快放我下來!羞不羞啊!”
“這個時候,留宿的人都已經走了,沒有什麼人的。”陸遠回答。
簡輕語繼續抗議,可最終還是被他抱了下去。這會兒的大堂像陸遠說得那般人少,可也不是沒人,她羞紅了臉,將自己埋進了陸遠的懷中。
陸遠勾起唇角,三步化兩步很快將她帶到了大堂角落。
周騎和季陽早已經被小二叫過來了,看到陸遠抱著簡輕語過來先是一愣,等他們坐下便開始問了:“為何是抱著來的?”
簡輕語恨恨看了陸遠一眼,想聽他如何回答。
“腳扭傷了。”陸遠面不改色。
周騎恍然,沒有再問,倒是季陽意味不明地看了簡輕語一眼。簡輕語早已經習慣季陽不陰不陽的眼神,清了清嗓子後鎮定下來,拿起勺子為三人盛粥:“粥還算不錯,我方才已經喝了一碗,你們也嘗嘗吧。”
說完,先給陸遠盛了一碗,接著便是季陽和周騎。
陸遠看著她招呼眾人用膳,心裡隱隱覺得怪異,可一對上她天真的笑臉,便也不願多想了,拿起勺子嘗了一口粥,接著便皺起了眉頭。
“這粥怎麼有點發苦?”季陽蹙眉。
簡輕語心裡一驚:“苦嗎?”
季陽聽到她的反問頓了頓,趕緊強調:“我不是針對你啊,我是真覺得有點苦。”
周騎也喝了,因此點了點頭:“是有些不對味。”
“……我喝著還好啊,你們不要那麼挑食,”簡輕語說完,見季陽把碗放下,當即瞪起眼睛,“你是不是因為我給盛的粥,所以故意找理由不喝的?!”
“我沒有……”季陽冤枉。
周騎表情略微嚴肅:“他這次真沒有,這東西味道不對,還是別喝了。”說完,也跟著放下勺子。
錦衣衛常年活在刀光劍影裡,稍有點風吹草動都無法瞞過他們的眼睛,做客棧的粥卻煮得這般難喝,一看就很不對勁。
簡輕語心跳快得厲害,臉色也不受控制地蒼白,半天低落的笑了一聲。
氣氛一瞬間變得微妙,正當周騎和季陽面面相覷時,小二突然走了過來,笑呵呵地開口:“這位姑娘親自熬的粥,味道一定很不錯吧。”
“你熬的?”季陽驚訝。
簡輕語尷尬一笑:“我起得太早,便想給你們一個驚喜來著……”放了蒙汗藥的白粥發苦,若用客棧的粥肯定會引起懷疑,倒不如自己親自煮,他們若是起疑了,還能假裝是廚藝不精的緣故。
剩下的話便沒有再說了,周騎和季陽怎麼也沒想到是她親自熬的,頓時有些尷尬,倒是陸遠面色不改,淡定地喝粥。
季陽忍不住問:“少東家,您知道是她親自煮的?”
“雖未嘗過她的手藝,可這般難喝的粥她都會誇,想來要麼是她親自熬的,要麼她在裡頭動了手腳,這才違心撒謊,”陸遠抬眸看向簡輕語,“你是哪種?”
簡輕語嚇得汗都出來了,隻能尷尬一笑反問:“你說呢?”
“若我是你,寧願承認是第二種,”陸遠說完,將最後一口喝了,“真難喝。”
簡輕語:“……”不好意思,我兩種都是。
周騎和季陽對視一眼,也都默默端起了碗,開始一口一口地喝。
簡輕語默默等他們一碗粥喝了大半,這才小聲阻止:“好了好了,吃點別的吧,別勉強自己了。”
一聽她的話,周騎和季陽如蒙大赦,趕緊去吃別的了。簡輕語見他們忙著吃飯,暫時顧不到他們這邊,便壓低聲音對陸遠道:“待會兒用完早膳先別急著走吧。”
陸遠看向她。
簡輕語臉頰一紅:“我身上疼,你給我塗些藥,我們再歇歇。”
陸遠目光暗了下來:“好。”
簡輕語見他答應,這才默默松了口氣。
一頓飯在她的萬分緊張中用完,當放下筷子時,季陽打了個哈欠:“我怎麼突然困了?”
“……可能是你吃太飽了。”簡輕語忙道。
季陽認同地點了點頭,看到她要跟著陸遠離開時,忙從懷裡掏出個東西給她。簡輕語頓了一下,一臉疑惑地接過去:“這是什麼?”
“治跌打損傷的,你腳不是扭了嗎?”季陽不自在道。
簡輕語怔了怔,也跟著不自在起來,道謝之後便被陸遠抱走了。
“你們也回房歇息吧,我們到晌午再走!”她高聲提醒。
“不必管他們。”陸遠道。
簡輕語幹笑一聲,心想能不管嗎?萬一在其他地方昏倒,被人強行救醒了怎麼辦?
當然這話她是不敢說的,隻是乖順地跟著陸遠回了廂房。
塗藥的時候,少不得又要被欺負,等到全部結束時,簡輕語的腿肚子都開始抽筋了,一抽一抽地疼得厲害,再看幫自己揉腿的某人,衣冠楚楚宛若正人君子,實際上半點都不懂憐香惜玉。
“牲口……”她沒忍住罵了一句。
陸遠勾起唇角:“想試試更牲口的嗎?”
簡輕語頓時不敢吱聲了,隻是睜大眼睛無聲地控訴他。
陸遠被她看得眼底泛起笑意,隻是說了句:“等明日……”
“明日做什麼?”簡輕語問。
明日便稟明身份,向你正式提親。陸遠揚唇與她對視,半晌突然生出一點困意,他蹙起眉頭,覺得不大對勁,接著便感覺到天旋地轉,雙膝也跟著發軟。
他跌坐在腳踏上,兩隻手死死抓著被單,額頭上青筋暴露,雙眼泛紅死死盯著簡輕語,嘴唇艱難動了動,想說他們被暗算了,讓簡輕語快點逃。
然而話沒說出口,便看到簡輕語猛地後退兩步,眼底隻有緊張沒有意外,似乎早就料到他會如此。他微微愣神,接著爆發一陣怒氣,竟強撐著站了起來,跌跌撞撞朝簡輕語衝去。
簡輕語都快嚇傻了,等回過神時,腳腕已經被他死死攥在掌心。
他用了十成的力道,仿佛要將她的腳骨捏碎,叫她再無法挪動半步。簡輕語第一次見他臉上流露殺意,一時間又痛又怕,後背直接被汗水湿透。
“你休想……”
陸遠聲音沙啞,一字一句都透著血腥氣,眼底的恨意幾乎要將簡輕語淹沒,然而下一瞬,他便徹底倒下,緊閉雙眼昏死過去。
簡輕語怔怔地看著他,許久才想起呼吸,一邊喘著氣,一邊去掰他的手指。然而他的手像鐵一樣,死死扣著她的腳踝不放,像是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簡輕語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自己的腳解救出來。
她顧不上檢查,便跌跌撞撞下了床,然而重獲自由的腳一踩在地面,腳踝處便傳來一陣劇痛,她悶哼一聲,低頭便看到五個紅腫的指印,可以想見不久的將來,這些紅腫便會變成青紫。
她身上雖然塗了藥,可依然疼得厲害,如今腳踝也被傷成這樣,簡輕語一時間氣憤大過恐懼,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挪到桌前,拿起紙筆憤而寫下一張字條――
“你太粗魯,老娘不奉陪了。”
寫完晾了晾,忍著疼挪步到床前,直接塞到了陸遠的手中。
昏迷的陸遠眉頭緊鎖,薄唇抿成嚴厲的弧度,握緊的手卻仿佛在不安,看起來……有點可憐。
簡輕語猶豫一下,將字條拿走,又回到桌前重新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