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她就是你之前讓我尋的百日紅啊,我說稚圭兄怎麼今天肯跟我來這種地方。”晏居厚笑著揶揄韓琦道。
韓琦沒吭聲,默然看著已經款款走上樓來的崔桃。
她各式樣的簪金銀白玉釵環,扮相既富貴又不顯得俗氣,海棠紅的寬袖褙子和抹胸裙,上繡著精致富貴的牡丹花。那牡丹花兒在她輕移蓮步的時候,仿佛活了一般,散發著香氣。最讓在場的男人移不開眼的地方,便是抹胸裙上袒露的那截脖頸,美人骨凸出,膚白盛雪,卻比雪更加細膩盈透。
韓琦眼看著崔桃上了三樓,立刻就被老鸨請進了三號雅間。他盯著三號雅間的房門,臉色發沉。
張昌立刻踱步到三號雅間前,像是在闲散散步一般,在徘徊。
晏居厚見韓琦冷眸沉臉,似乎很介意什麼,又見張昌在三號雅間前那般‘鬼鬼祟祟’,恍然明白過來,樂顛顛地用肩膀碰了一下韓琦,“稚圭兄想點花魁?不值錢是否夠用?那花魁的價錢可太貴了,我倒是還有些錢,可以幫稚圭兄湊一湊。”
“別添亂,你先走。”韓琦道。
“真不缺錢?那我去找我的人去了,祝稚圭兄妙得佳人心。”晏居厚拍著韓琦的肩膀一笑,隨即去了。
張昌這時折返,對韓琦稟告道:“裡面隻有崔娘子和鸨母。”
韓琦不再多言,便預備下樓。
當他走到三號雅間前的時候,門突然打開了。
崔桃開門之後乍看見到韓琦,驚訝不已。韓琦也朝崔桃看了過去。
“你怎麼來了?”崔桃問。
孫媽媽一眼就看出倆人認識:“這位是?”
“媽媽,這是我以前的恩客,沒想到我們會在這遇見。”崔桃淡笑著對鸨母解釋道。
“竟這麼巧?”剛來天香樓便會遇見故人,這未免太過巧合了。聯想到前段日子有朝廷的人刺探天機閣的情況,孫媽媽便疑心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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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與大人已經相識三年了,他待我一直很好。”崔桃態度如常地應承道。
孫媽媽愣了下:“大人?”
“他就……就喜歡我那麼叫他,媽媽快別再問了。”崔桃尷尬地低著頭,臉頰微紅,頗有尷尬羞澀的女兒態。
孫媽媽恍然明白過來了,有些貴人的癖好是不大一樣,這方面她見識得也不算不少。敢玩‘大人’這種稱呼的,想來也不會是什麼官府的細作了,都是有經驗的老手。孫媽媽便稍微打消了疑慮,將一對玉镯套在她手上,說是獎勵崔桃今晚舞跳得好。
孫媽媽隨後熱情地邀請韓琦進了三號雅間,但等她出來關房門的時候,卻故意留了一條縫。孫媽媽便站在門縫邊兒,朝裡看。
“大人可是聽說我來這裡,特意來找我的?”崔桃歡快地湊到韓琦身邊,挽住了他的胳膊,往他身上靠。
韓琦矗立在原地未動,漆黑的眸子盯著崔桃,片刻後,才薄唇微動:“從揚州到汴京,為找你,我可是很辛苦。”
“哎呀,那可真是奴家的榮幸呢!”崔桃立刻湊到韓琦的耳邊,對韓琦的耳朵吹氣道,“那奴家今晚一定好好伺候大人。”
第30章
淡淡馨香盈懷袖, 凝脂玉色近咫尺。
韓琦臉色沉沉隱隱,墨眸靜靜地打量崔桃,透著讓人捉摸不透的光。
“奴家知錯了, 不該對大人不告而別,大人別生氣好不好?”因韓琦沒反應, 崔桃就得表現得更主動,她湊到韓琦耳邊低聲提醒,“韓推官若再沒反應, 她不知會看多久。”
啪——
猝不及防地攬腰, 整個人如玉山將傾勢壓過來。崔桃下意識地防御退步,身子剛好撞到桌子上, 碰翻了桌邊的茶碗。
她沒想到韓琦會這麼突然, 詫異地瞪一眼他, 卻突然被韓琦捏住了臉。
“既知錯,便好給我生賠罪。”韓琦說罷,便扯住崔桃的胳膊, 粗魯地拉她入了內間。
崔桃踉跄地跟著韓琦進去, 嗷嗷求饒了幾聲後, 就拿起桌上的酥瓊葉塞嘴裡,‘嗯嗯嗚嗚’地點點頭, 驚喜地對韓琦指了指, 表示這點心非常好吃。
韓琦早已經松開手,靜默看著崔桃邊吃點心邊瞎哼哼,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他踱步到窗邊, 側身站著,觀察窗外的情況。待他再轉頭時,唇突然碰到了什麼東西。韓琦蹙眉看向再次靠近他的崔桃。
“很好吃,你嘗嘗。”崔桃堅持把點心送到韓琦的嘴邊,見韓琦又抵抗情緒,便補充一句,“若連這都不習慣,以後還怎麼來天香樓見我?”
韓琦斂下目光,輕咬了一口點心。
這點心清甜松脆,嚼時有雪花聲,的確味道好。
喉嚨微動,韓琦把嘴裡的那點東西咽了下去。
崔桃旋身又回坐到桌邊,徒手拿了一塊酥瓊葉繼續吃。
韓琦默然看著崔桃吃完三塊點心,才問她:“可發現什麼異常?”
“後院西北角有兩間破房子很怪,總有人把守。”
崔桃吃完後,指尖還粘著一些點心渣,便用舌頭舔了一下。
韓琦目光滯了下,便斂眸擺弄手裡的玉扇。
“大人年紀輕輕,懂得倒不少,家裡可有美嬌娘?”反正倆人還要在屋子裡待好一會兒,短了怕是韓琦自己也不願意,闲著也是闲著,那就瞎聊唄。
“與你何幹。”韓琦淡聲道。
“噢,大人別生氣,我真不知道大人家裡會沒有,若知道的話我肯定就不問了。”在古代,像韓琦這麼大的男人,若家裡沒個女人伺候著,說出來倒不算什麼光彩的事。
韓琦抬頭看向崔桃:“你如何判知我沒有?”
“原本不知,現在知道了。真羨慕大人,可以潔身自好。”
韓琦靜等著,知道崔桃話後有話。
“大人覺得我花魁做得像不像?”
韓琦點了下頭,才剛她一舞引來滿堂喝彩,自然是做得不錯。
“我怎麼會花魁那些才藝,還懂男女這些事,大人就不好奇麼?我自己都覺得奇怪,我想恐怕我當年被劫持之後,被那些地臧閣的畜生安排在像天香樓這樣的地方了。不知受了多少苦,才學得這一身!”
崔桃說著便低頭抽泣起來,嗚嗚咽咽的,跟剛才吃點心時弄出來的聲音差不多。
“你——”韓琦蹙眉,忖度用詞時,又聽崔桃哭訴起來。
“我好好一個世家女,竟落得這步田地,不知會遭多少人笑話!本來憑著家世,可以嫁給一表人才的郎君,幸福過小日子。可如今呢,瞧我這般境況,別說嫁去什麼高門了,想自由自在地活著都難。”
崔桃止住淚,連連深吸幾口氣,又把氣嘆了出來,一臉哀哀戚戚,紅著眼眶,眸光楚楚可憐,唏噓自己命途多舛,遭遇令人扼腕惋惜。
“如今我也不敢有別的奢望,崔家我也不指望能回去了,便是回去了他們也會嫌我丟臉。至於我二表兄,更是高攀不得。隻盼著後半生,不至於死在铡刀下或落魄餓死在牢裡便成了。”
崔桃紅著眼睛,抽泣了好久,沒聽到韓琦回應她一句,便從帕子側面露出一隻眼睛來,偷瞄韓琦。
她都這麼慘了,這男人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就不能慈善性地表示一下,他的免罪計劃可以提上日程了?
韓琦目色寧靜地盯著崔桃好一會兒,直至他等來崔桃偷看過來的眼神,才淡聲問她:“演完了?”
“什麼演?演什麼?我演什麼了?”崔桃可憐巴巴地放下手裡的帕子,啞著嗓子委屈又無辜地問。
“你還是完璧之身。”韓琦道。
一句在簡潔不過的話,效果猶如炸彈爆炸。
崔桃倏地瞪大眼,驚訝地看著韓琦。她這表情任誰看都知道她在表達:你你你你怎麼會知道?
“你入獄前,張穩婆檢查過你的身子,記錄在檔。”韓琦語調平平地陳述了事實。
崔桃:“……”
這進駐開封府大牢,怎麼居然還跟進宮選秀似得要驗身?早知如此,何必白費眼淚裝可憐。
崔桃氣鼓鼓地轉過身去,背對著韓琦,給自己順氣兒。唉,白給自己加戲了!
“請赦罪的折子我已經遞上去了。”韓琦見崔桃背對著自己,知她是為了避免尷尬,終究還是把這事兒告訴她了。本來尚沒消息批復,不該提前說。
“真的?”崔桃立刻活潑地轉身,眼裡盈滿愉悅,“多謝韓推官!”
“在這裡還是叫大人吧,更安全些。”韓琦道。
“大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的再生父母。我會一輩子感謝大人的恩情,至死不忘。以後不管有什麼事兒,隻要我能為大人效勞的地方,必定鞍前馬後,在所不辭!”
崔桃樂顛顛地彩虹屁吹起來,為自由而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