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琦看著崔桃沒說話。
崔桃知道他又不信邪了, 特意用驚悚的語氣對韓琦道:“那不如咱們打個賭, 不做法事了, 倒看看這開封府近日會不會有血光之災。真出事了, 韓推官也不必自責, 我會跟大家好好解釋,真不是你的緣故才讓開封府陷入浩劫。”
韓琦輕笑, “威脅我?”
崔桃面上連忙作惶恐狀搖頭,心裡卻點頭。
“安排吧。”
韓琦這麼快就讓步了,倒讓崔桃挺驚訝的,沒想到他這麼快就‘信了邪’。
“好嘞。”崔桃高興地告辭,轉身往外走了兩步, 旋即折返回來, “倒把重要的事兒給忘了,杏花巷也得來一場,破陣的。既然兇手那麼講究風水祭祀, 且大費周章折騰這麼多年,若破了它,他一定氣急敗壞,指不定會有動作。”
“既是無人知曉的秘術,你如何破?”
“倒也不用全摸透,很簡單的道理,他的布局都是兇,那就拉起闢邪的符咒旗帳,再請兩尊神破煞。”崔桃解釋道。
韓琦發現崔桃應對事情的辦法總是比一般人要靈活,不糾結於一角,而是從大局縱觀,尋縫而入。很多事在別人那裡還在糾結的時候,到她這裡不費吹灰之力便輕松化解。
韓琦讓崔桃盡管去安排,個中花費都可報公賬,讓開封府出。
“等我安排好了,便知會韓推官一聲。”崔桃應承後,就歡快地從屋裡跳出來,剛好看見包拯徐徐踱步而來。
崔桃忙跟包拯見禮。
包拯打量一眼崔桃,便笑問她如今在開封府做事感覺如何。
“多虧包府尹和韓推官提攜,讓屬下得機會將功贖罪。”崔桃畢恭畢敬道。
“勉哉。”包拯又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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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桃多謝包拯給她加油,然後再行一禮,邁著歡快地步伐去了。
包拯回頭望一眼崔桃,對迎他出來的韓琦道:“倒是難得,若換做平常女子,那般出身,又落得這般境地,連活下去見人的膽量怕是都沒有了。”
韓琦:“能人不以常論,如呂武。”
包拯怔了下,“幸虧這丫頭並無呂武之野心。”
“是。”韓琦應承,忙請包拯進屋。
崔桃辦事效率極高,傍晚就請了當地有名的大師在開封府做法事超度。
第二天,杏花巷那裡也都安排妥當了。就是錢稍微多花了一點,不過沒關系,可以報公賬,她不心疼。
韓琦應邀來杏花巷驗收結果,還沒到地方,便見杏花巷口供奉著一座金燦燦的一人多高的大佛。
這佛渡了金身,價必不菲,她倒是真敢。
隨即進入杏花巷,又見各家各戶的門口都掛著符咒旗帳,隨風搖晃著,另掛有艾草、五色絲、桃木等驅邪之物。
以為這就完了?卻沒有,走到巷尾,又見三座新砌的石臺上供奉著三清神像,前面都擺著香爐,竟香火不斷。,這一會兒的功夫,就看見巷子裡有兩家住戶跑來拜一拜了。
“崔娘子這破煞怎麼還請了兩家不同的?”王釗覺得新鮮了。
“不知兇手信哪家,隻能煩勞兩家都出馬了,務求周全。”崔桃笑著解釋道。
韓琦看了一眼崔桃,已經沒話說了。
隨後不久,李遠便帶著老木匠王關的女兒王氏來到了杏花巷。
王氏剛進杏花巷,見巷子裡這陣仗,著實嚇了一跳,逢佛逢神必拜,雙手合十,低聲念叨著。
崔桃見王氏此狀,小聲跟韓琦道:“她必知此巷兇。”
王氏見過韓琦和崔桃之後,便坦白承認是她爹王關改建了這座杏花巷。
“那是九年前的事了,賤妾那會兒十二歲,爹爹愁我是‘喪婦長女’,不好嫁給好人家,便想給賤妾多籌一些嫁妝,讓賤妾以後在娘家不至於被瞧不起,日子能好過些。
為這事兒爹爹整日唉聲嘆氣,忽有一日他突然高興回家,將一袋錢交與賤妾保存,另還有幾樣銀首飾。這錢和首飾加一塊兒,怎麼說也值百貫了。賤妾問他錢從何來,爹爹說他接了一個大活兒,僱主爽快,提前付錢給他了。
再後來過了半月,賤妾見爹爹又整日陰沉著臉,惶惶不安,似乎在擔心什麼事。問他何故,他又不說。之後他突然跟賤妾商量,說要把錢還回去,活不做了。
那天晌午,賤妾記得很清楚,賤妾正在午睡,忽聽外面有爹爹激動的說話聲。賤妾便扒窗去看,卻見爹爹站在院外的矮牆後,低頭在那自言自語,說什麼‘造孽啊,喪盡天良,我不幹了’的話。
賤妾以為爹爹中邪了,便喊他。他身體定住了一下,才恍然回了神來,回頭看向賤妾,匆匆跑來打發賤妾回屋。”
此之後的幾個月,王關早出晚歸,忙著幹活。後來活兒幹完了,王關又領了一份錢回來,但他把錢交到王氏手裡的時候卻並不高興。
他又畫了很多張圖告訴王氏,以後這樣的宅子都要避開不能住。汴京的杏花巷最去不得,這輩子都不要去。
“再後來賤妾就遠嫁了出去,爹爹叫我無事的時候,最好不要回家。等他去了,悄悄把他安葬就是,不必大操大辦。”
王氏提及這些,眼中不禁含淚。她或多或少有些明白,當年他爹為了給她攢嫁妝,似乎是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情。因怕遭報應,又不想連累她,才不許她回家。
正所謂父愛如山,大抵如此。
王氏從袖中取出一沓發黃的紙,跟韓琦和崔桃表示,這就是她爹當年給她留下的兇宅圖。
崔桃接過來翻看,這些圖中包含了所有杏花巷的兇相宅宅形。
難怪王氏一進杏花巷,就害怕得雙手合十,念叨著什麼。原來木匠王關在此之前,特意囑咐過王氏。
“為何一定要在這?”
崔桃突然發問,引來韓琦和王釗等人的目光。
“為何一定要這建兇相宅,為何一定要在這殺死六對夫妻去祭祀?九年前的改建是關鍵。”
韓琦告訴崔桃,他已經命人去尋近十年杏花巷內所有住戶的戶籍記錄,尋到了一問便可知曉緣故。
崔桃也這麼想,不過時隔久遠,翻出陳年案卷可不那麼容易,看來要費些時候。
“杏花巷這裡當派人繼續暗守,我布下這些東西,兇手如果看到,應該會被刺激到,而有所動作。”
崔桃馬上表示,她要留守杏花巷,可以偽裝成一名新搬家到此的婦人。
“若有個郎君在,偽裝成夫妻,就更像了。”王四娘忙提議道。
崔桃便看向王釗和李才。
倆人的眼睛立刻就亮了,雖說是偽裝,大家一堆人在一間屋子裡,做不了什麼。可跟這般俏麗的女子做名義上的夫妻那也是長臉的事兒。倆人都要跟韓琦表示他們可以,便聽韓琦先發話了。
“你們常來杏花巷巡邏,容易暴露。”
王釗和李才頓時一臉失望,偃旗息鼓了。
“那我——”
崔桃剛開口,就聽韓琦再度發話。
“做寡婦。”
“也行,可一個寡婦是沒可能把兇手勾出來。”崔桃提醒韓琦道。
韓琦明明聽清楚她的話,卻置若罔聞,轉頭交代別的事去了。
在場人懂韓琦這點心思的人不多,但張昌心裡卻明明白白。他家郎君非必要時候,不會隨便開口,偏說要崔桃做寡婦,可見他並不想讓崔桃以身犯險,哪怕是很微小的可能。
傍晚的時候,崔桃就打扮成了婦人樣兒,她把水粉顏色調安了,撲在臉上就讓膚色變黑了一些,還點上了雀斑,灰蓬蓬地裙裳往身上一套,在系上半舊的頭巾,眉眼裡再多了幾分市侩,怎麼瞧她都像足了一名已婚的市井婦人。
王四娘見崔桃此狀,不禁驚嘆:“這可真是扮什麼像什麼,上次花魁那副打扮,便驚呆了我們了,這次更是,不論哪一位都和娘子本人完全是兩個樣子的感覺!”
“明明這五官模樣沒變多少,卻叫人不敢認出是同一個人。”萍兒跟著感慨道。
崔桃當初去天香樓做臥底的時候,大家還擔心過她的畫像曾在外城內張貼過幾天,容易被人認出來。可當她打扮好一現身的時候,便沒人有這種擔心了,隻覺得她就是花魁,她若不是花魁,這世上便沒人配當花魁了。至於原來的崔桃是誰,大家在面對花魁的時候,都險些忘掉了。
萍兒不禁好奇詢問崔桃,到底是怎麼做到這一點。
“我以前也假扮過別人,但被人一眼就拆穿了。”
“那你假扮別人的時候,是不是還會幽怨地看人,說話也像你平常那樣柔柔弱弱?”崔桃問,
萍兒不解,“這有何問題?”
“服飾的不同,妝容的微調,不過都是起輔助作用,靈魂演繹才是人物扮演的最核心關鍵。”崔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