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演繹又是什麼東西?”萍兒更加疑惑了。
崔桃今天心情好,就跟萍兒多講了幾句。
“將你想要假扮的人物化成一個真正鮮活的人,讓她和所有人一樣,有過去,有現在,有將來。以她的立場去看,去感受,去談吐做事。即便是有人認出你和一個叫‘萍兒’的小娘子長著同一張臉,也要讓他們覺得你就是你,你和那個萍兒不同。
總之,就是舍棄你本來既定擁有的一切,然後把新人物的一切裝進你的身體裡,你要比任何人都肯定自己就是這個人,而不是等著別人去肯定你。”
萍兒聽得雲裡霧裡,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就是說我要完全把自己當成那個人,可是這太難做到了,很容易就忘了。”
“自然是難做到,不然人人都是扮演高手了。”崔桃告訴萍兒,若有心想學,就要經常琢磨,反復練習。
萍兒忙點頭,很感興趣道:“我想學。”
“那我也想學!”王四娘跟著湊熱鬧。
反正三人這會兒搬進杏花巷的宅子裡住,也沒什麼事兒做。
崔桃就把帶來花生米、谷瓜子和幾樣點心擺在桌上,一邊吃一邊吩咐倆人,從現在開始就演對方。
“演對方是什麼意思?”萍兒愣了愣。
“看給你笨的,就是我演你,你演我。”王四娘表示不難,打量萍兒一圈後,便把自己裂開笑的嘴閉上了,轉而成了抿嘴微笑,不露齒的那種。走路也要輕輕盈盈的,稍微扭一下腰肢。
王四娘隨即斯文地在桌邊坐了下來,抬手就要抓一把花生到自己身邊來吃。崔桃當即拿起竹棍打她一下,告訴她不對。
萍兒噗嗤一笑,糾正王四娘道:“我都是這麼吃的。”
萍兒坐下來後,翹起小拇指,隻有食指和中指輕輕地拿了一顆花生,然後斯文地剝了皮,先將一粒花生粒放進嘴裡,微動唇咀嚼了幾下之後,才將第二粒送進嘴裡,繼續咀嚼。
王四娘驚呆地瞪著萍兒的吃相,撇嘴嫌棄道:“我的娘咧,有你這功夫,我能把一盤子花生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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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桃用竹棍敲了敲桌,示意王四娘繼續表演。
王四娘隻得翹起她胖胖的小拇指,從盤子裡輕拿一顆花生,然後學萍兒那樣去吃。可臉上控制不住得流露出自己對這種吃法的嫌棄。
崔桃隨即讓萍兒演一個王四娘看看。
“那我該演她什麼呢?”
萍兒看向王四娘的時候,王四娘當即拍桌起身,一腳踩在凳子上,粗魯地喊道:“你們兩個撮鳥,看我不剜口割舌,扒了你們的皮,送你們進糞坑,先喝上它三斤尿!”
萍兒目瞪口呆,直搖頭,表示她不行,她演不了。
“怎麼耍人玩兒呢?是誰剛才起頭說要學的,好容易崔娘子有心情教我們,你還矯情上了。今兒不管你想不想學,都得給我學!”王四娘就不愛慣萍兒這臭毛病。
萍兒趕緊求救地看向崔桃,卻見崔桃樂呵地剝著花生吃,隻是靜靜地看她,沒有幫忙的意思。萍兒轉念想想,也確實是自己主動提出的要求,隻得硬著頭皮來。
她輕咳了兩聲,然後學王四娘那樣,猛地拍桌,然後抬腿踩在凳子上,不大舒服地維持著這個不雅的姿勢,試著張口說髒話,但她幾度猶豫張嘴又閉上了,說不出來。最後在王四娘的再三逼迫下,萍兒紅著眼睛,抖著嗓音,終於開口說起來。
“你們、你們……兩個……撮、撮……鳥,看我不剜口割舌,扒了你們的皮,送你們進……進……糞坑,先喝上它三斤——”
“還差個字兒,快說啊!”王四娘催促道。
萍兒憋紅了臉,眼淚哗地流了下來,哭唧唧道:“尿!”
“不行,你這話說得太磕巴了,重說。”
萍兒臉更紅了,她又一次求救地看向崔桃,見崔桃沒有救自己的意思,鼻子一抽一抽地哭得兇猛,眼睛一閉,幹脆一口氣把那句話說完了。
隨後,屋子裡陷入了長久詭異的寂靜。
萍兒用袖子擦了擦眼淚,正奇怪倆人的反應怎麼這麼安靜,居然沒笑話她?她忽聽王四娘突然喊了一聲。
“韓推官!”
萍兒擦眼淚的胳膊頓時僵住了,隨即她扭頭真的看見韓琦來了。她便捂著臉,哭得更兇,直接奔逃到裡屋去了。
韓琦也沒想到他剛來,就聽見萍兒哭啼啼地在罵人,似乎罵得痛苦又痛哭?
王四娘憋著笑,趕緊跑到崔桃身後站著,不吭聲了。
“另外三對夫妻的墳地也已經找到了,開棺驗過,都有銀針。”韓琦將這些銀針都放到桌上。
崔桃看了看這些銀針,大小、長度和粗細都一致。
“所有的繩扣也一樣。既然到目前為止,沒有倆人作案的證據,我更偏向認為是一個人作案。”崔桃揣測道,“九年了,會是什麼樣的人令人一直疏於防備?”
韓琦命張昌將十年間的記載杏花巷戶籍情況的案卷,都放在桌上。厚厚的一摞,看起來就很費神。
崔桃二話不說便翻閱起來,“本以為這些東西要找幾天呢,想不到韓推官這麼快就找到了。”
韓琦沒說話,斂眸也拿來兩本,認真翻閱。
“使喚了近百人去找,自然快些。”張昌不禁代韓琦回答道。
崔桃馬上稱贊韓琦破案態度認真,招呼張昌也一起找。
兩個時辰後,三人將這些戶籍記錄都看完了,把所有有關於杏花巷的記載都誊抄記錄下來。最後綜合放在一起來看,發現九年內杏花巷的住戶們都在頻繁搬遷,竟沒有一家住在這裡超過三年以上。
其實這其中的原因,倒也好猜測。
杏花巷曾頻繁發生夫妻自盡案,讓人覺得晦氣外,還有流傳的吊死鬼傳說讓大家人心惶惶。另外,巷子裡的這些兇相宅都風水極差,科學點的說法就是布局不合理,會在心理上給人一種有消極的暗示,讓住著的人心裡不舒服,心情不好自然辦事恍惚,辦事恍惚自然就會覺得事事不順,認為倒霉晦氣,如此更呼應了杏花巷傳說,故而有條件能搬的住戶便都搬走了。
但杏花巷到底是在寸土寸金的東京汴梁,即便有一些傳說,但還是不乏有不信邪貪便宜的人,想低價買下宅子在汴京安家。可每到新住戶住得快忘了過去的傳說的時候,夫妻自盡案又發生了,便會再引發一波搬遷。
“巷子裡沒有一個人在這裡住過九年以上,這麼說來,兇手未必是住在巷子裡的熟人。”
“九年前杏花巷到底發生過什麼,以至於整個巷子後來都修葺改建了?”
崔桃沒在戶籍資料中找到這方面的信息,不過她找到了一戶姓陶的人家,這家在杏花巷改建完畢不久之後,就搬離了杏花巷。這之後的一個月,杏花巷出了第一樁第一對夫妻自盡案。後來又出了第二樁,巷子裡的其他住戶才開始陸續搬離。
崔桃覺得這個陶家是關鍵,奈何時間久遠,想尋到實在是太難了。“哪怕能找到九年前杏花巷其他的老住戶,知道當時各家各戶為何會改建也行呢。 ”
韓琦命張昌將當年所有住戶的情況都騰誊抄下來,命王釗等人立刻著手尋人。十幾戶人家,總會有一兩家還在汴京,沒有搬走。
等韓琦告辭走了,一直躲在裡屋的萍兒才紅著眼出來,直嘆她沒臉活了。
“我說的那些話都叫韓推官聽見了,以後可怎麼再見他!”萍兒急得直跺腳,怪王四娘非說那些髒話讓她學,害她在韓推官面前出大醜了。
“可別太把自己當回事,韓推官連提都沒提,問都沒問,自然是無所謂你如何。”王四娘摸了摸鼻子,其實也替萍兒尷尬。她才不會承認,承認肯定更糟萍兒埋怨。
今天外面多雲,夜色很黑。
崔桃一手拿著瓢,另一手提著燈籠,讓王四娘抱著一袋面粉跟她出門去。萍兒則被打發去裡屋睡覺,哭成那樣了,還是早點睡比較好。
不一會兒,倆人就折返回來,那一袋面粉卻是空了。
王四娘隨後去東廂房睡了。
崔桃將桌上盤子等物都挪開,直接坐在桌中央閉眼打坐。
至後半夜,油燈快燃盡的時候,正引氣入體的崔桃感覺到遠處有波動。她猛然睜眼,拿起手邊的木棍直接跑了出去。杏花鄉內漆黑一片,唯有涼涼的夜風吹拂。
崔桃細聽有悉嗦的聲音來自巷尾,立刻喊:“巷尾有人!”
隨即,她便往巷尾跑。
李遠等人暗伏在牆頭守夜,聽到崔桃的喊聲,立刻警覺起來。他們率先追跑到巷尾,細小的聲音卻沒了,隻聞到一股子濃腥味兒撲過來,卻見原本擺放在這裡的三座三清像,都被潑了烏黑發臭的東西。拿燈籠湊近了仔細一照,更嚇一跳,原來是血。有一個沾血的陶罐,就被在丟在神像邊上的地上。
“是腥魚血,玷汙了神像,便不得效用。”
崔桃用燈籠照著地面,李遠這才注意到神像前撲了一層白色的面粉,有兩個很明顯的小腳印印在那上頭。
腳印沾了面粉便有痕跡,大家順著痕跡繞到巷尾這戶人家的後牆,便在牆頭上發現有微量的面粉殘留。
李遠隨即帶人包圍整個宅子,進去搜查。後院牆翻過來,地面上還有面粉的痕跡,但是到院中央就沒有了,畢竟腳底粘著面粉量有限,跑幾步也差不多就沒了。
住在這間宅子裡的是一家七口,上有兩位六旬老人,下有三個孩子。一家子人聽到院子裡的聲響,都披著衣服推門出來,顯然都是一副剛睡醒的樣子。
李遠將宅子裡裡外外搜查個遍,也檢查了每個人的鞋子,並沒有在這些人的鞋底找到面粉的痕跡。
不過這家有個八歲的男孩,他鞋子的大小,剛好跟三清像前留下的鞋印差不多。
李遠當即問他,是不是他魚血在畫像上。孩子搖頭不認,孩子父親卻舉巴掌就打在他屁股上,罵他是不是又調皮了。
“這孩子從小就作,愛惹事生非。求各位官差行行好,諒在孩子不懂事的份兒上,饒了他這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