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老人都心疼孫子,跪下懇求李遠饒恕那孩子調皮。
李遠便跟崔桃打商量道:“似乎隻是孩子調皮?”
這宅子有三間房,夫妻二人住東廂房,正房是兩位老人在住,正房西邊的耳房給三孩子住,另有一間是廚房和放雜物的。
崔桃推了一下這幾間房的房門,在打開和關閉的時候都有很明顯的‘吱呀’聲。而李遠剛剛帶人闖進院的時候,這三間房的門都是緊閉的。
如果剛剛給神像潑血的真是這戶人家的孩子,且不論他是如何及時藏匿了沾著白面粉的鞋子。他逃回來的時候,這開門和關門聲總該有,但是當時當時大家可是在仔細分辯聲音,並沒有聽到。
崔桃便問了一嘴這孩子,到底是不是他所為。孩子哭著直搖頭否認。
孩子爹卻不信,又打了一巴掌,罵他平時謊話連篇也罷了,如今對官府的人竟然也撒謊,“你是想把我們全都害死呀!還不快跪下,給官人們賠罪!”
崔桃環顧一圈,看到院東邊有一口井。
在那孩子被迫跪下,給李遠等人賠罪的時候,崔桃叫停了他們,告訴李遠她在井邊發現了一點點面粉的痕跡。
李遠挑燈籠來看,發現果然如此。再看這井,有些深,主要是這天色太黑了,裡面黑洞洞的,即便在上頭挑著燈籠,還是什麼都不太清。
“這井裡有水?”
“對,我們一家子都從這井裡打水吃。”
“你們搬來的時候這口井就在了?”
“在。”夫妻倆隨後告訴崔桃,他們一家七口是在兩年前搬到杏花巷的。
“近來有沒有發現這口井有異常?”崔桃再問。
“好像沒有,對了,有時候我記得我明明把桶放在邊上,但當我再打水的時候,卻發現這桶在井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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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口手搖井,搖柄卷著井繩,繩子另一頭拴著木桶。
崔濤讓李遠派人守住這口井,同時也要派人包圍整個杏花巷,任何人都不能出入,也包括孩子。
崔桃本打算下井瞧瞧去,但天色太黑,這井又深又窄,對方如果是個使針高手,這個時候選擇下去對峙,反而不安全。
“崔娘子懷疑剛才那個人跑到這井下了?”李遠問。
崔桃點頭,讓李遠盡快把這個情況通知給韓琦。
誰知話音剛落,那邊就有人傳話說韓琦來了。
韓琦一見崔桃,便告訴她,他的人已經打聽到了九年前那戶陶姓人家的情況。如此也得以解釋了,這些被害者為何會對兇手毫無防備。
“侏儒。”崔桃說完了,然後問韓琦對不對。
韓琦點了下頭,略有些驚訝地問崔桃是如何查知。隨後他聽崔桃簡略聽說了這裡發生的情況之後,便再去看了三清神像前的腳印,然後就蹙眉盯著這口井。
“井下應該不隻有水,還有別的通道。”崔桃把自己擔心的問題告訴韓琦,提議他還是不要派人擅入,安全第一。
最終韓琦還是決定,等明日天亮了,再考慮對井裡的狀況進行探查。
一行人就暫時回到崔桃的那間宅子。
崔桃這時候才明白過來,“王氏說,當年她目擊她父親在矮牆後自言自語,實則是他父親正跟兇手說話,不過兇手因為身材矮小,以王氏的角度並不能看到他。王氏說過他喊了他父親之後,他父親愣了一下才回頭看他,匆匆過來找他,打發她回房。我懷疑兇手很有可能拿王氏的性命做威脅,逼王關就犯。”
“侏儒狀如孩童,也就解釋了,為何這麼多被害者們對他毫無防備,也解釋了為何兇手力氣小,在移動和掛起被害人的過程中比別人更費力一些。”韓琦應承道。
“真想不到竟是侏儒,可是他個頭小小的,為什麼要費力做這種事情?”萍兒震驚感慨之餘,不解地問道。
“若你自小開始,便發現個子就長不高,同齡人都長大成了大人,他卻始終是個孩子,甚至因此總被另眼相看,甚至被嘲笑,你會不會難受,想改變?
有很多地方有一些謬論傳言,說侏儒長不高其實是被詛咒了,跟著這種人來往也會跟著倒霉。我猜兇手必然是急於想破除這種詛咒,想讓自己或者他們的子孫可以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卻也不知是被哪一個走邪門的人給騙了,教了他們這種邪術,讓他們以為可以通過這種方式擺脫詛咒。”
萍兒點點頭,有些理解,卻也有些不理解,“被嘲笑了就要殺人,那我豈不是要殺王四娘幾百次。侏儒的情況的確值得同情,卻不該是他們殺人的理由。”
“終於聽你說一次漂亮話,你這話很對。”崔桃贊美了萍兒,轉頭問韓琦,“為了查清楚陶家,韓推官莫非一晚都沒睡?”
韓琦淡淡應承了一聲,似乎對此不以為意。
其實這一晚上,韓琦都泡在衙門的檔房裡,終於尋到杏花巷相關連的一名老住戶現今居所,派王釗連夜去尋了她。
這時,王釗就將此人帶了過來。
崔桃當即打量來人,是一位年近四十的中年女子,衣著普通,身形有些微胖,頭發略有些凌亂,顯然沒有來得及梳理整齊就被匆忙叫了過來。
此女子就是九年前曾住在杏花巷的老住戶蘇氏,在那之前,蘇氏在杏花巷已經住了八年。
蘇氏給諸位見禮之後,就陳述了當年杏花巷的情況。
當時,杏花巷確實住著一堆侏儒父子。父親叫陶酒章,年紀三十五歲,個子不高,隻到成年男人的腰際那裡。兒子陶高,年十九,長得比他父親還要矮一些,而且有一張嫩嫩的娃娃臉,看起來跟七八歲孩子那麼大,乍一瞧,沒人會覺得他已年近弱冠。倒是聽說陶高的母親是個正常人,但後來她見兒子也同他父親一樣長不高,一氣之下就跟人跑了,所以便隻有陶酒章父子倆相依為命。
這陶酒章雖然個頭小,卻有一手極好的鎖匠手藝,特別會做機關匣子。有不少大戶人家找他做這種活計,所以沒少掙錢。整個杏花巷,反而是陶酒章家最為有錢。
“當年杏花巷各家之所以改建修葺,全因巷子裡的這些房子都被陶酒章高價買了下來。但是並沒有辦地契交接手續,他還允我們這些人繼續住下去,隻是他改建房子的時候要求大家要幫忙協助。
當時大家都問過陶酒章緣故,他說是為了多做善事,破了他們陶家的詛咒。以後這杏花巷的宅子,就用來收留流民。不過大家都是老鄰居,如果還想繼續住,他也歡迎,說這也算是善事的一種。大家都覺得有便宜不佔白不佔,便誰都沒有搬走。”
後來陶酒章病故了,杏花巷的住戶們都發現陶高對於他父親買杏花巷的事並不知情,加之沒有文書證明當初的買賣,大家就一起商量騙了陶高。陶高也不知是真不知情,還是不計較,隨後就搬離了杏花巷。眾住戶們都高興佔了便宜,誰知過了沒多久,巷子裡有一對夫妻就自盡了,接著又有一對。
“大家都覺得邪門,也覺得吊死鬼傳說晦氣。本來當初賣給陶酒章房子的時候,都做好了搬家的打算,所以就紛紛就房子又賣了一次,搬離了杏花巷。”
“這陶酒章當時可出殯下葬了?”崔桃追問。
蘇氏立刻點頭道:“出了,人就葬在城外青柳坡,我們因憐惜那孩子可憐,都一起幫了忙。”
次日天亮,崔桃建議韓琦還是別著急派人下井,若是這出口隻有一個,那兇手肯定還在裡面,出不來。若有別的出口,要跑也早就跑了,卻也不用著急。倒不如先去了城外的青柳坡挖墳看看。
韓琦覺得崔桃如此堅持,必有其緣故,便同意了崔桃的建議。
一個時辰後,大家在青柳坡挖出了陶酒章的棺材。這棺材隻有四尺半長,撬開之後,卻發現是一具空棺,並無白骨。
“這怎麼回事?”李遠伸長脖子,確定這口棺材空得不能再空了,驚訝地問。
崔桃則冷哼了一聲,“果然不出我所料,杏花巷下才是陶酒章的墓,那口井便是入墓口。”
第35章
“杏花巷下竟然有一座墓?”王釗、李遠等人都驚訝不已。
但轉念想想, 這個說法確實很有道理,整個杏花巷的布局不利於活人, 每三年還會死兩對夫妻, 這不正像是在給死人祭祀?這情況剛好解釋了崔娘子之前所提出‘為什麼一定要在杏花巷’的問題, 顯然, 這便是兇手一定要在杏花巷行兇的理由。
李遠不禁在心裡暗暗佩服崔桃思慮問題的方式,總是能切入精準。回頭他得好生囑咐他兄弟李才, 既然能得幸拜崔娘子為師, 就好好跟人家學一學這破案的能耐, 指不定將來他還能有大出息。
“想來陶高承其父衣缽, 也會鎖匠的手藝。這但凡制鎖技藝精湛的, 必然也會開鎖。”回去的路上, 崔桃跟韓琦感慨道, “銀針刺耳這招,想來就是他開鎖技藝的‘活學活用’。”
如何開鎖?一般都是一或兩根針插入鎖眼進行撬動。鎖眼比之人的耳洞, 因形狀特殊,甚至更難些。所以對於陶高來說,銀針刺耳是一件非常容易做到的活計。
“皆解釋得通了。”韓琦應承道。
王釗、李遠等人聽到這些話才恍然大悟,任他想破腦袋都不會想到,幹鎖匠的可以聯系到這樣的手法。
眾人折返回杏花巷後, 便一起商議該如何下井進墓。
“如今這天也亮了, 提著刀直接下去不就成了?大不了戴著頭盔或鐵盾,防著對方銀針偷襲就是。”王釗幹脆道。
“不可。”韓琦問崔桃,之所以讓大家謹慎不要下井, 是否在擔心機關的問題。
崔桃馬上點頭。
“機關?什麼機關?”王釗不解。
“蘇氏說過,陶酒章以前常給大戶人家做機關匣子,因此還成了巷子裡掙錢最多的人。墓是什麼,便相當於一個封閉的匣子。從時間上來看,陶酒章在未死之前就已經開始著手改建杏花巷。那上面改建的同時,下面想必就在建墓。既然他在死後都會有這麼復雜的祭祀儀式,那葬他的墓又豈會隻是一個單純放棺材的地方而已?”
“崔娘子的意思是說,陶酒章在給自己建墓的時候加了機關?”王釗驚訝地瞪圓了眼睛,太難以置信了,陶酒章一個小小的鎖匠,居然能搞出這麼多復雜的的事情來。
“事無絕對,但我們應當做萬全的準備,以免有不必要的傷亡。”崔桃道。
王釗:“若真有機關,那我可要記住一件事兒,以後得罪什麼人,都不能得罪鎖匠。”
這時負責去調查陶高情況的李才和張昌回來了,告知大家他們已經找到了陶高現在的住所。之所以會查得如此之快,跟陶高鮮明的外表也有關系。打聽他的時候,隻要稍微形容一下,大家便會記得他。
井口那邊還是派人繼續守著。
崔桃和韓琦等人則直奔向陶高的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