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算了吧,等你們給我出氣,什麼菜都涼了。”
崔桃知道,韓琦之前沒有因小錯處置劉仵作,便是為了避免有人不服氣她,反倒令她遭受非議,更加在開封府裡難做。現在時機成熟了,她的實力受到大多數人的肯定,便沒必要容忍那個劉仵作。
所以在劉仵作二次回話前,崔桃特意跟韓琦告了一狀。她一人聲稱,自然是空口無憑。崔桃便提議現場給韓琦和王釗演繹一段,於是就有了她跟著劉仵作走,被劉仵作罵,韓琦和王釗看個正著的情況。
當然還要多虧劉仵作爭氣,半點都沒讓人失望,話說得要多難聽有多難聽,成功讓她見證了劉仵作是如何把自己作死的。
王四娘和萍兒都收拾幹淨了之後,就返回了廚房。
崔桃這時候剛把甜杏仁炒熟,用石磨研磨成粉。剛炒完的杏仁本就很香,現磨碎了,那香味兒別提有多濃鬱了,聞得王四娘禁不住咽口水。
“要我說韓推官也真是的,崔娘子幫他破了那麼多案子,這劉仵作的事兒,他竟沒站出來為崔娘子說一嘴,該好好懲罰那個姓劉的!”王四娘不禁抱怨道。
“這就是官場處事的妙處,倘若他站出來,直接嚴厲地懲治了劉仵作,反而沒有如今這效果。懲辦一個人太容易了,但想得人心,令眾人信服,卻不容易。”
崔桃對如今這個處理結果很滿意,過猶不及。既然要在開封府長遠發展,那麼溫和解決問題,永遠要比激烈來得好。
王四娘聽得稀裡糊塗,直搖頭表示不懂。
“你不用懂,你這輩子都不大可能當官的,隻管懂得聽崔娘子的話便行了。”萍兒對王四娘道。
王四娘恍然點了點頭,“這句我懂了。”
崔桃又把一些生杏仁搗碎。
“這不是已經有熟的了,怎麼還弄生的?”萍兒不解問。
“這是我的改良。”
崔桃說罷,將壓實的奶香芋泥切成片,把她從方廚娘那裡得來的老面團調水和稀,加紅薯粉、香榧粉、杏仁粉和鹽等調制成不幹不稀的面糊,然後將芋泥塊裹一層面糊,再撒上一層生杏仁碎,便下鍋煎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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粘著碎杏仁的芋塊,在被煎成金黃的過程中會散發出果仁濃鬱的香味兒,等煎成了,趁熱咬一口,酥脆的表皮混著熟得恰到好處的杏仁碎,便是兩種脆香的融合,裡頭包裹著細細嫩嫩水潤綿密的奶香芋泥,叫人睜著眼睛去吃完這一塊都難,須得閉眼邊吃邊贊嘆一聲,才叫真舒坦。
“可還覺得衝洗泔水辛苦?”崔桃邊翻著鍋裡芋塊,邊問那兩個閉眼睛吃東西的人。
“值了,值了。”王四娘連忙應道。
“嗯。”萍兒內斂地點了點頭。
崔桃煎好一盤後,讓萍兒去給韓琦送去。
“我?”萍兒一聽就發怵,不大願意去,看向王四娘。
王四娘忙躲開,“你看我幹什麼,韓推官那裡壓根不準我去了,我可控制不住我這雙愛美的眼睛。”
“好……好吧。”萍兒委屈巴巴地應承了,端著一盤顏色金黃的酥黃獨,邁著忐忑的步子去了。
到了韓琦屋內,四處靜悄悄的,萍兒連氣兒都不敢喘,小心地把點心放到桌上,就對桌案後正專注於文書的韓琦行一禮,便轉身要退下。
“擇日你們去長垣縣走一趟。”韓琦突然道。
萍兒已經走到門口了,忽聽韓琦的話毫無準備地嚇了一跳,便下意識地低聲驚叫了一下。
叫完了,萍兒才意識到自己冒犯了,畏畏縮縮地轉頭,膽小地朝韓琦看一眼。可巧韓琦被萍兒的叫聲弄得很疑惑,也看向她。
萍兒在與韓琦對視的剎那,噗通跪地,接著眼眶就紅了,身子一抽一抽的,顯然是想哭卻努力在憋著,控制自己。但最後,她終究是沒憋住,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
“韓、韓推官,對……對……不起。”
韓琦:“ ……”
……
半炷香後,萍兒捂著臉哭唧唧地跑回荒院,看呆了崔桃和王四娘。
王四娘忙問她怎麼了,卻見萍兒直衝回自己住的屋子,關上門,就在屋子裡嗚嗚啜泣。
崔桃拿著木鏟,和王四娘一起湊到萍兒的屋門前。王四娘隔門再問萍兒怎麼了,萍兒還是隻顧著哭沒回應。
王四娘推了推門,卻發現門被萍兒從裡面闩上了。
“怎麼回事?韓推官欺負她了?”王四娘傻愣愣地望著崔桃。
“不大可能。”崔桃不覺得韓琦那麼一位飽讀詩書的文雅人士,會不講理地欺負一個給她送點心的小女子,“等她冷靜下來,再問問吧。”
崔桃招呼王四娘去吃酥黃獨。
王四娘立刻把哭唧唧的萍兒拋在腦後,高興地應承,跟著崔桃一起坐在梧桐樹下的小桌旁,便品著銀耳酸梨湯,邊吃著酥黃獨,兩樣搭配絕了,甜對酸,油香對清爽,果仁香對水果香。
但兩人吃了沒兩口,就見張昌快步匆匆進來,對崔桃道:“以後別再讓萍兒去給韓推官送東西!”
說罷,張昌就轉身匆匆走了。
崔桃:“……”
王四娘:“……”
“一定是發生了不得的事,莫不是萍兒也跟我一樣,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甚至會控制不住她的手,伸向了韓推官的臉、喉結、脖頸,還有——”
王四娘邊說邊模擬,將手伸到崔桃的臉頰處,僅僅距離半寸就能碰到,往後一路下滑,過了肩膀,指向崔桃的……
崔桃一巴掌拍掉王四娘的手。
“萍兒幹不出這種事。”
“那莫非是韓推官喜歡萍兒這種嬌嬌柔柔、掐一把就眼淚啪嗒啪嗒的女子,是他對萍兒伸出了——”
“你再胡說,便打發你跟給劉仵作一起上路。”崔桃道。
王四娘馬上住嘴,卻還是忍不住好奇萍兒和韓推官倆人到底怎麼回事。
半個時辰後,萍兒紅著眼睛從屋裡走出來,自己拿著盆打了水,洗了臉。
崔桃和王四娘已經吃得差不多了,額外留了一盤給萍兒。
王四娘就輕聲喚萍兒來吃,萍兒應了一聲,跟著就坐在倆人中間,捧著盤子,低頭一口一口默默地吃起來。
“剛剛是怎麼回事?”王四娘瞧她情緒狀態真不好,她竟很難得用小心翼翼的口氣跟萍兒說話。
“沒什麼。”萍兒小聲嘟囔一句,但本來止住眼淚的眼睛,又開始湿潤閃著淚光。
“好了好了,不說了,你先吃。”
王四娘耐著心思等萍兒吃完了,還主動好心地替萍兒把刷碗的活計幹了,然後找準時機又問她,到底怎麼回事。
萍兒支支吾吾了半晌,才終於把整個經過說清楚了。
真應了萍兒剛剛那句‘沒什麼’,事實還真是沒什麼。
萍兒去送點心,韓琦突然跟她說一句話,萍兒因為一直小心翼翼地憋著氣,就驚得叫出聲失態了,然後就嚇哭了,然後在韓琦不解地詢問下,哭得更兇,導致場面更尷尬,她更緊張和窘迫,越急就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卻因為韓推官沒發話她又不敢走,所以尷尬地哭了好一會兒才得以從韓推官那裡逃出來。
她好委屈!
“去你娘的委屈!”王四娘聽完萍兒整個敘述,氣得差點把桌子踢翻了,幸而正躺在躺椅上的崔桃給王四娘一個警告的眼神,才遏制住王四娘的暴脾氣。
“就這?就這?值當你哭成這樣?難怪韓推官不要你再去了!”
萍兒一聽王四娘的話,眼淚又掉了下來,“韓推官不要我再去了?”
“你這德性,人家要你去就怪了!”
萍兒淚流滿面地看向崔桃:“韓推官是不是要懲治我了?我是不是要學王四娘那樣去跪著先給他賠罪?”
崔桃在躺椅上搖晃著,用團上擋著臉,忽聽萍兒的聲音湊近,用團扇拍了她腦門子一下。
“別煩人了。”
“連崔娘子也嫌棄我了。”萍兒更委屈。
“我的意思是告訴你,韓推官在對你說別煩他了,沒大事。”崔桃打發萍兒趕緊回屋休息去,然後王四娘,“她今兒情況怎麼這麼嚴重?”
王四娘也納悶了,隨即拍大腿對崔桃道:“她今天來月事了!”
……
次日,得知那自盡少年的身份還沒有查明,崔桃便去屍房重新查看了一下那少年的屍體。如今劉仵作不在,自然不會再有人阻止她驗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