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定罪了之後,會不會在我臉上刺字啊?”崔桃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臉頰。
韓琦唇微動,正要安慰崔桃——
“如果刺的話,我想刺在眉心,正中央,明晃晃的,大家都能看見,那才叫氣派!”崔桃興奮道。
韓琦:“……”
第45章
韓琦的目光移到崔桃的眉心位置。
崔桃摸了摸自己的眉心,問韓琦怎麼了。
“隻怕是地方不夠,”韓琦見崔桃不解,便告訴她需要刺字內容,“配汴京開封府重役。”
“那字兒太多了。”崔桃以為隻有兩個字。
“還要刺麼?”韓琦問。
“不刺也行吧。”
崔桃答應得有些勉強,反倒讓韓琦覺得好像是他逼著她不要刺字一樣。
“你那小院兒改得倒是別致。”韓琦突然轉移了話題。
“韓推官若喜歡,我也可以幫韓推官把家裡的園子改一改。”崔桃馬上問韓琦喜歡什麼樣的園子。
“歇著吧。”韓琦輕笑一聲,“近來倒也不是沒案子,你若覺得闲,明日來找我。”
崔桃應承後,就回了荒院,倒是有點睡不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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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廚房還有剩下的羊腸衣、牛肉和豬肉,之前未免壞了,崔桃都給上頭抹了鹽。如今就直接這些肉都剁成肉餡,這餡倒不必太細膩,粗些,能看見肉塊,吃起來才爽快。隨後調入糖、醬油、五香粉等佐料腌制,用味道最足的獨頭蒜,喜歡蒜味濃些,就多加一些蒜。
將切好的蒜末混入肉餡裡攪拌,再用漏鬥將肉餡灌入泡好的羊腸衣內,灌的時候每隔一段用麻繩扎結,然後就將灌好的腸掛起。要說這剁肉餡和灌腸可都是體力活兒,忙活完這一遭崔桃便覺得乏了,再去睡就容易了。
第二天一早,王四娘和萍兒起床後,各自負責燒火和洗菜淘米。崔桃將綠豆和白米陸續下鍋之後,便將昨晚風幹了兩個時辰的肉腸,放到爐子裡吊烤,又做了麻將燒餅、醬油蘿卜和涼拌糖醋豆芽。
兩柱香時辰後,烤肉腸的香味就飄出來了。等烤熟了,先取出兩根,趁熱切了,配著小菜稀飯和燒餅吃。
這早飯有幹有稀,有菜有肉,可以說非常美味了。王四娘貪嘴,把盤子裡剩下的肉腸都吃了,還要再拿一根,幹脆直接拿著,爽快地咬著吃。
“真香,以前沒吃過蒜味的,咋這麼好吃!”王四娘吃得嘴角流油。
萍兒正收拾碗筷,聞言後擔憂地打量王四娘兩眼。
“看什麼看?你要吃那不還有麼?”王四娘斥萍兒。
萍兒無聲地再看一眼王四娘,默默把碗洗完了之後,終於忍不住問:“你最近可照過鏡子沒有?”
“我照不照鏡子幹你什麼事兒。”王四娘仔細想想,自己最近還真沒照過鏡子。像梳頭發這種事兒,她早就輕車熟路了,反正她也不挽什麼花樣,隨便扎一下,系個頭巾就是。
“怪不得。”萍兒捏一把王四娘肚子上的肥肉,“你胖了好多,你是不知道了。”
王四娘一怔一驚,當即跑回屋子裡去照鏡子,果然發現自己的臉盤子大了一圈。
王四娘憂傷地走出來,唏噓感慨不已。想當年她曾是一位身量纖瘦細皮嫩肉的年輕小娘子,在山寨裡頭跟那些粗魯男人喊打喊殺多年,風吹日曬的,小嫩膚成了老樹皮,身子也越來越胖壯,如今再繼續胖下去,原來是沒眼看的她,以後怕是會變成‘完全沒眼看’了!
要命的是她身邊還有兩位對比的,崔娘子和萍兒都是要貌有貌,要身材有身材。特別是她老大崔娘子,從頭到腳都能甜到人骨頭裡去,她平常縱然穿著樸素寬大的衣裳,可懂得分辨女人身材的人都知道,前凸後翹,絕好!反正將來肯定是誰用誰知道,也不知道哪個癟三會有這等好福氣。
在王四娘看來,她家老大就是仙女,世上所有男人都配不上,便是皇帝老子也不行。
唉,想遠了!
現在的麻煩是,她又胖了啊啊啊啊——
王四娘鬱鬱寡歡地走到廚房,崔桃正忙著用荷葉包肉腸,已經打包了三份兒,再包兩份就夠了。
“要吃自己拿。”崔桃示意了下盆裡還有剩下的肉腸。
“不吃了,胖了。”王四娘看著顏色紅通通誘人的肉腸,忍不住咽了口水。她明明知道自己的胖了,卻還是不甘心地問崔桃,“我是不是胖了?”
崔桃打量一眼王四娘,“長了點肉卻也不礙事,多動一動就是了。”
“還是崔娘子說得對!”王四娘毫不猶豫地又拿一根肉腸,開心地送到嘴裡吃起來,“虧什麼不能虧了嘴,我多動動就是。對了,最近怎麼都沒案子?有案子我還能多跑幾次腿兒。”
“韓推官說今天會給安排。”
崔桃讓王四娘幫她去給朱二牛送早飯。
王四娘連忙高興地應承,“以後這跑腿的活兒都交給我!”
崔桃提著包好的肉腸分給了李遠、李才和王釗,又提了一份兒給張穩婆送了去。
從劉仵作的事情後,張穩婆還以為崔桃不會再搭理她。今兒見人拎了東西來瞧她,她倒有些受寵若驚,忙請崔桃入內喝口茶。
“改日吧,這會兒還得去韓推官那裡一趟。”崔桃告訴張穩婆,那腸吃可以熱著吃也可以煎著吃,直接涼吃也行。
張穩婆打開荷葉包,吸鼻子聞了下,直嘆香,笑著跟崔桃道謝。
崔桃:“我也要跟你道謝,我坐大牢那麼久,吃的第一頓好的便是你給我買的魚片粥。”
張穩婆這才恍然想起來好像是有那麼一回事,“崔娘子不說我都忘了,不過說起來,那之後事情變化可真大啊。如何都想不到當初的崔娘子會是如今這般,還跟我一起在衙門共事了。”
張穩婆說完後,生怕崔桃誤會,忙補充解釋道,“我絕沒有譏諷崔娘子的意思,我的意思崔娘子是個真正厲害的。隻要有一身才華,不管什麼時候,都可以逆境求生。”
“還是我幸運,遇到的好人多。”崔桃笑著應和一聲,便禮貌地告辭了。
張穩婆望著崔桃離開的背影,不禁嘆道:“不簡單啊。”
“姑母,什麼不簡單?”一名十六七歲的妙齡女子笑著從屋後面跑過來,告訴張穩婆她已經用醋燻蒸完屍體了。
“自然是說崔娘子不簡單。”張穩婆看一眼張素素,“你以後可得跟人家好生學學。”
張素素立刻乖乖地點頭應承,跟著張穩婆進屋後,她看到了桌上肉腸的香味兒,忙問誰送的。聽說是那崔桃所贈,張素素立刻切了一塊下來嘗嘗。吃的時候,不禁驚訝地睜大眼睛,連連點頭嘆好吃。
“姑母,我也要做崔娘子那樣的人!”張素素發誓道。
張穩婆頗覺得欣慰地笑了下,鼓勵她好好學。
……
崔桃在去見韓琦的時候,將最後一份兒腸遞給了張昌,這東西當然不適合直接給韓琦。
進屋後,她見包拯也在,忙規矩地對韓琦行禮道:“妾來領案子。”
“王判官請了病假,有不少小案堆積,下官打算先分派下去,讓他們先調和。”韓琦對包拯解釋道。
包拯直嘆韓琦這主意不錯,“法理之外不外乎人情,若並無傷及根本的矛盾,先調和再審理,極佳之舉。”
包拯接著稱贊崔桃在焦屍案表現突出,功不可沒。
“你的事,我自會盡量為你爭取。”包拯接著道。
崔桃疑惑地回看包拯,正想問是什麼事。
“案卷已經放在桌上了。”韓琦這時突然吩咐崔桃道。
崔桃應承,拿了桌上的案卷後便告退。
她粗略覽閱後,大概弄清楚整個案件的基本情況。
這案子的被告為岑氏,年二十五歲,嫁給湧泉巷的嚴三郎八年,守寡七年,膝下並無子女。如今提出上告的是嚴家的長子嚴大郎,因岑氏不願改嫁,害他們嚴家授人以柄,被各色流言蜚語戳著脊梁骨。而岑氏父母雙亡,嚴家雙親也都不在了,嚴大郎夫妻又不好擅自做主岑氏的婚事,故而告到官府,請官府出面解決岑氏改嫁的問題。
這處理命案多了,崔桃倒是差點忘了開封府也要解決民事糾紛。
此案確如韓琦所言,是一樁小案子。但是小案子卻不能小瞧,正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大案黑白分明,是對是錯一目了然,反而好判。這種小案子,當真就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了,很可能讓你說不清楚到底是誰錯了。
宋朝女子和離改嫁的問題上,情況還算友好,比如《宋刑統》中就規定“夫外出三年不歸,六年不通問”,女子就可以改嫁或和離,所以丈夫隻要三年不回家或者六年不寫信不好好問候,妻子都可以改嫁的,不一定要非等丈夫死了。再有“夫妻不相安諧而和離者,不坐”,隻要夫妻不和,離婚也是隨便的事,並不會進行額外的懲罰。
所以女子改嫁不論在上層官貴還是百姓之中,都是一種常見的風氣,年輕女子守寡則更被認為應該改嫁。這時候還不流行提倡守貞,甚至若有誰家女子立志守寡,父母有權強行令其改嫁。不然很容易被人拿此事作話柄,被周圍的鄰居們議論嘲笑,此案中的嚴家就屬於這種情況。
目前看來,這案子沒什麼要命的大事兒,但要你說誰對誰錯,卻說不清。該怎麼辦?調和雙方矛盾就是首選之法。
崔桃發現這案子還真挺適合她來辦,開封府處置案件的官員都為男子,自是不能像她這般,可以隨便去找被告岑氏談心。
崔桃帶著王四娘和萍兒一起去了湧泉巷,先找岑氏聊一聊。岑氏家就嚴大郎家隔壁,兩間房,不大不小一個門戶,門口拾掇得很幹淨,牆根底下還種著一排粉紅色的花,開得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