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琦這時候無聲地勾起一邊嘴角,在打量於掌櫃的時候,眼睛裡平靜中透著幾分犀利。
“這麼厚道的於掌櫃,卻在明知我和韓二郎身份的情況下,不舍得拿最好的茶給我們喝上一口。”崔桃話鋒一轉,於掌櫃的臉色頓時青白不定,冷汗也不知怎麼就那麼快地從他額頭滲出。
韓綜這才反應過來崔桃才剛所謂的‘誇’不過是在逗弄於掌櫃,不禁再想起於掌櫃之前拿茶怠慢他們的的事兒來。他本來不計較的,可這會兒聽於掌櫃在那吹噓完自己厚道後,再聽崔桃距離他不厚道的事,韓綜就覺得於掌櫃格外欠揍,所以抬腳便踹到了於掌櫃。
於掌櫃狼狽地在地上,慌神了,他本想試著狡辯幾句,但一抬頭就見不遠處的韓琦負手冷冷睥睨他,太嚇人了,那一雙眼也跟看透了一切一般。
於掌櫃嚇得渾身哆嗦,連連告罪,便承認自己確實有點覬覦的心思。
“覬覦什麼的心思?是人還是幻蝶之術?”崔桃追究問。
於掌櫃眼睛一閉,乖乖認道:“是人,是人!小人跟簡明月有私情!”
在場王四娘、王釗、萍兒等眾人,在這一刻才恍然明白,為何崔桃一直在糾結這位於掌櫃經商是否厚道的問題,明明感覺那些事兒跟這樁案子也沒多大關系。原來事兒出在這!
可真是神了,崔娘子到底是如何瞧出來於掌櫃跟簡明月有私情?仙姑!神算子!簡直無所不能!
於掌櫃隨即交代了他跟簡明月有私情的經過。簡明月在十天前找上雜趣樓找他的時候,於掌櫃便覺得她有幾分姿色,所以當簡明月要求保密的時候,他就盡可能地滿足她的一切要求,讓她瞧見他的誠心。如此來往了兩日,便有了的奸情。
於掌櫃其實也不是沒有私心,隻不過現在他正跟簡明月歡好得快活兒,所以暫時還沒存別的心思,一切任憑簡明月予取予求。
那邊聽了於掌櫃坦白的潘氏,發生連連冷笑了兩聲,便行禮向崔桃和韓琦請求告退。
“實在是覺得耳朵太髒,奴家想回房去好生洗一洗。”
韓琦點頭,允了。
潘氏一走,於掌櫃更加狼狽地痛哭流涕,深刻懺悔自己的錯。
“但我真的不知道這賤人居然跟陳善明有一腿,若知道的話,便是不論她是否獻身,是否會幻蝶之術,我都不會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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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曾是她獻身,明明是你先覬覦人家,欲跟她通奸?如今卻又罵她是賤人,你就高貴了?”崔桃故作不解地問。
於掌櫃愣了下,忽然感覺到身側的韓綜用極其陰狠的目光在盯著自己,他渾身打哆嗦,深知如果得罪了這一位貴人,肯定沒有好果子吃,倒不如現在就不要臉了,乖乖裝孫子。
於掌櫃便聽地打自己巴掌,自己罵自己,“我也賤,我賤,很賤……”
崔桃懶得再理會於掌櫃如何,她臉色嚴肅地跟韓琦道:“簡明月與於掌櫃的私情,陳善明未必早就知曉。他今日是突然現身,出乎簡明月的意料,他還擅自破了簡明月的幻蝶機關——”
“你擔心簡明月也會死?”韓琦直接道出崔桃的想法。
崔桃重重地點了下頭。
“畫像通緝。”韓琦吩咐下去,王釗等立刻領命,進行了全城戒嚴搜捕。
崔桃還親自出力,畫了兩張最像的陳善明和簡明月的畫像。隨後開封府裡的畫師都按照崔桃的兩幅去描繪,畫的時候都不禁嘖嘖稱奇,這工筆細膩,惟妙惟肖,太驚為天人了。
次日晌午,崔桃聽張昌說韓琦忙於公務沒工夫吃飯,”估計過一會兒才能得闲,休息片刻,最多喝一盞茶的工夫,肯定又要忙。“
崔桃這才得知原來王判官又生病告假了,所以王判官如今負責督繳糧稅的活計也落在了韓琦身上。這種涉及錢糧賬本的活兒,自然是冗雜費時,又費精力。
“正經飯菜擺上去了,來不及吃。備了點心,卻沒見他動過。”張昌接著道。
崔桃覺得韓琦一忙起來的時候,就拿點心果腹,雖然方便卻也因為味道單一,容易吃膩。
崔桃就做了黃雀卷給韓琦送去,兩樣做法,一種為清蒸,另一種為油炸。
隻有三寸長的黃雀卷,用薄薄的面皮包裹著胸脯肉和清香鮮美的荠菜,面皮兩頭掐上,上鍋小蒸片刻便好,基本上兩口一個,無油清爽,取用十分方便。
油炸的黃雀卷則要在面皮外表裹面漿,再粘上一層饅頭渣下鍋炸,口感更為酥脆。兩樣口味各有特色,非要一定選哪樣去吃便沒趣了,成年人不做選擇,當然全部都要。這一口清蒸,那一口油炸,享盡齊人之福。
韓琦沒想到自己吃黃雀卷的工夫,居然還能聽崔桃說到‘齊人之福’之說。
不禁想起昨日從粥鋪出來後,崔桃費盡心思跟他說的那一番話,什麼好姐妹和和氣氣……
韓琦放下筷子,崔桃立刻把一碗熬得軟糯的酸梨銀耳蓮子羹送到韓琦面前。
“娶妻不像吃菜。”
崔桃乍聽韓琦說突然來這麼一句,一時沒反應過來,疑惑看他。
“我也鹹有一德,重情重義。”
韓琦端起碗,用湯匙舀了一口酸梨銀耳蓮子羹送進嘴裡。他垂眸吃飯的樣子專注認真,像極了一名乖乖聽話的孩子。
屋裡靜了片刻之後,突然傳出女子‘撲哧’的一聲笑。
韓琦放下空碗,看向崔桃。
“韓推官還能這樣自己誇自己!”崔桃驚嘆道。
“遠不及崔娘子,還需學習。”韓琦對於崔桃的‘嘲笑’倒是淡然處之,還以虔誠學者的身份謙虛求進步。
崔桃眨了兩下眼睛,下壓著嘴角,忍著笑意坐在韓琦對面,抬手順便要收拾桌上的碗筷。卻見韓琦先她一步伸出他那雙修長如玉的手,將碗筷都規整地收到託盤之內,並淺聲跟崔桃道了謝。
“雖不是戴罪之身了,我這身世境況卻也是個麻煩。”崔桃託著下巴發出一聲冗長的‘嗯’聲,似乎在感慨她的身世難題太難解決,“所以有些事情,還為時過早。”
“主動提,得了答案,又為時過早了。”韓琦淡淡凝視著崔桃,眼底波瀾不驚,語調更是四平八穩,“很好。”
觀察韓琦這反應,真看不出他有什麼情緒波動,但‘很好’兩個字已經明顯在彰顯他來脾氣了。
聰明如他,自然知道她所謂的難題,不過是推脫的借口。一個樣樣擅長什麼都會的人,會有什麼難題?即便有,加上一個他,也不會再有了。
“生氣了?”崔桃忙問。
韓琦利落地起身,去桌案邊整理卷宗,背對著崔桃。
“真生氣了?”崔桃追過來,湊到韓琦身邊歪頭看他。見他垂著眼眸,睫毛微微抖著,假裝認真整理簿冊的樣子,真有幾分可愛。聰明人生氣又可愛起來,倒是比任何時候都叫人覺得好看。
“別氣了,是我嘴巴沒把門,亂說話。但現在的確時機不合適,為時尚早,我們還需要相處呀。”
崔桃用兩根手指捏住韓琦的衣袖,小心翼翼地揪了兩下,抬眸秒他的時候,眼睛裡透著‘我知道錯了’的可憐小眼神,分外惹人憐愛。
韓琦隻打算看一眼崔桃,卻無法移開目光了。眼前人突然膽大地抓住了他的胳膊,又忽然踮腳,兩片柔軟的唇輕輕地在他左臉龐掠了過去,如蜻蜓點水一般,猝不及防到你還沒來得及抓住這種感覺,卻已經結束了。但他可清楚地聞到了她身上的清甜氣息,見她顫抖如蝶翼的睫毛,俏皮勾起的嘴角,出處透足了鬼機靈,卻撩人入骨而不自知。
韓琦黑漆的眸子裡暗流湧動,他極盡克制自己,平靜地看著眼前正對他笑的崔桃,啞著嗓子問她:“你心悅我?”
“為什麼要這樣問,人家表現得還不夠明顯麼?”崔桃低頭擺弄自己的手指,發現韓琦比她想象中的要難搞定。
便是太明顯了,明明之前未見你如何在意過。
但這話,韓琦不會說。
他喉嚨微動,默了片刻後,才對崔桃道:“磐石無轉移,你且行且看。”
崔桃怔了下,從這句話中似乎感覺到韓琦好像看穿了什麼。她乖乖點了下頭,笑眼彎彎地仰眸看著韓琦,當真是一張皎皎如明月的臉,雋朗無雙。
韓琦這才抬手,為崔桃理了一下鬢邊的碎發,但之後他的手沒落下,懸了片刻後,才輕輕落在崔桃的臉頰上,輕撫了一下。
真的好斯文、內斂、自持!
崔桃抿起嘴角,用手指戳了戳韓琦的胸膛,他身上的冷檀香味兒很好聞,人看著身材修長,但上次在天香樓和他接觸的時候便感覺到,身材應該有料。這一戳,十足的結實感,讓崔桃腦子裡產生廢料畫面了,不知道脫了會怎麼樣?
要不現在脫——
崔桃走神之際,佔便宜的手指被韓琦握住了。
“哎呀,忽然覺得有點不甘心。”崔桃嘆口氣道。
“怎麼?”韓琦嚴肅凝視著崔桃,以為她這麼快就反悔了。
“今天這算是我主動啊,不對的。正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君子,”崔桃把剛才被韓琦握住的手指抽出來,指了下韓琦,然後又指向自己,“來求我。”
“原話可不是這意思。”韓琦失聲笑道。
崔桃當然知道原話的意思,是指美好的女子是君子好配偶的意思。
“可到我這,就是‘求求你’的求。我不管,我讀書少,就這麼理解的。”崔桃跟韓琦耍賴道。
“嗯。”韓琦又笑了下,讓崔桃且等著。
崔桃見韓琦看自己眼神裡不乏有寵溺,有點小知足了,正想著要不要獎勵他一下的時候,聽到門外傳來腳步聲。
崔桃立刻退離韓琦跟前,假裝去端桌上的託盤。
門外的張昌先通傳一聲王釗來了,便端茶進屋,順便也引王釗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