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釗見崔桃也在,嘆了聲‘正好’。
崔桃忙問王釗:“查到陳善明和簡明月的線索了?”
王釗搖頭,表示陳善明那邊還沒線索,“但袁峰的父親來了。”
袁峰的父親?崔桃記得袁峰的父親在隨州,雖然韓琦已經派衙役前往隨州去找袁父,可這才過去三四天,從隨州到開封府往返少說要十天,更不要說袁父年邁,必然不能趕路太快。這怎可能人這麼快就來了?
崔桃和韓琦互看一眼,都覺得其中有蹊蹺。
二人隨後見了袁峰的父親袁徹,老人家人至中年,卻有年近六旬之相,可見他以前生活辛苦,沒少操勞。歐陽修與他同來,滿臉哀傷擔憂著之色。
袁徹給韓琦見禮之後,就抖著嗓音,激動地問是不是真的,“峰兒已經、已經……”
韓琦應承。
袁徹就失聲痛哭起來,嘴張得老大,臉色通紅,從椅子上痛哭蜷縮至身體發軟,然後就直接跌倒在了地上。歐陽修忙去攙扶,幾番寬慰他老人家卻都沒用。
十幾年的寒窗苦讀,耗費了老父親不知多少心血,好容易一朝得中進士,正該是他為這唯一的兒子感到驕傲,感慨終於熬到頭了,可以等兒子來孝敬自己的時候,人卻死了!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為什麼?老天爺啊,你為何要對我袁徹如此!”袁徹捶胸痛哭,對天怒吼喊著。
半柱香後,終於勸慰袁徹好些了,袁徹又提出要親眼去看袁峰最後一眼。見過袁峰屍體狀況後的袁徹,又是一頓捶地痛哭。
一個時辰後,袁徹終於好些了,情緒終於不再那麼激動。這期間他已經暈厥了兩次,好在有崔桃為他施針,及時緩解了情況。
本意見老人家這情況,便是不好在今日再就袁峰的案子問他話了,但袁徹堅持他可以。
“我想早日抓到傷害峰兒的兇手!崔娘子有什麼話盡管問吧,我挺得住。”
崔桃先求證了簡明月父親當年買賣幻蝶之術的事,袁徹點頭證實了情況屬實。當時確系為家中情況艱難,他不得不將祖傳的幻蝶之術給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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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則我不會去做雜耍那種事,二則我也不想讓兒子如此。照理說是祖上留下的東西,不用了也不該賣,但為了活下去,隻能如此。”袁徹懊悔道,“許就是因為這樣,才有報應在峰兒身上了!都是我的錯,怪我啊!”
“此案極大的可能是復仇,不管是否賣了,隻怕都不會耽擱兇手動手。”崔桃再問袁徹可知道袁家祖上如何得到幻蝶之術。
袁徹目光閃爍,尷尬地搖搖頭,表示他也不清楚。
崔桃等人都看得出袁徹有所隱瞞,但又因為袁徹現在身體的狀況,不好逼迫太過。
韓琦則示意歐陽修來。這種時候隻有跟袁徹比較熟悉和親近的歐陽修來勸說最合適。
“伯父,袁兄死的太慘了!那兇手居然連給袁兄一具整屍都不留!還將他的屍體切成一塊一塊的,隨便丟到大街上,何其惡毒殘忍!
伯父若想為他報仇,就必須得告訴府衙,到底是什麼人曾跟袁家結怨,憎恨到如此殺人甚至還把頭顱祭奠的地步?”歐陽修溫聲勸問袁徹,請他別再猶豫了。
袁徹卻還是支支吾吾,不敢說。
韓琦這時突然道:“一把年紀,失了獨子,還有何懼?”
言外之意,袁徹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失去了,又有什麼可顧忌?
袁徹因韓琦這句話的刺激,終於肯坦白了一切。
“這幻蝶之術為我們袁家祖傳,當年如何傳下來的我確實不知曉。我年少的時候,那時我父親還在做監司,家中情況還算顯赫。我年少輕狂,常跟些狐朋狗友廝混在一起,在街上惹是生非。
有一天,有一名獨臂男子攔住了我的去路,懇請我還回他們陳家的幻蝶之術。左右我們袁家發達了,也用不上那種不起眼的幻術。我自然是知道我家有祖傳的這門手藝,袁家長房的人為此還在胳膊上有了刺青。
可我當時想不開,明明是我們家祖傳的東西,如何能算他們家的,還敢來厚臉皮討要?我見那男子不自量力,便假裝答應了他,隨後在約定的地點挖了陷阱,欲教訓他一通。那日我沒赴約,那之後我也沒掛心,直到三天後聽父親說出了一樁命案,一名獨臂男摔死在了陷阱坑裡。我一問屍體地點,正是就我約獨臂男的地方。 ”
袁徹不敢把這事兒說出來,等了些日子,見事情就這麼混過去了,忐忑了一段日子之後,就把這件事壓在心底,跟誰都沒有提過。
“可這件事我一輩子都不會忘,是我害死了那個人。”
袁徹說著就痛哭流涕,捶胸喊著就算報仇,死的人也應該是他才對,為什麼要殺他的兒子。
韓琦再問袁徹,因何緣故會在這種時候來汴京。
“半個月前,峰兒託人捎話跟我說,他這次肯定會高中,要來汴京跟他一起享福。”
歐陽修納悶道:“不對,半個月前還沒放榜。在沒放榜前,袁兄一直擔心自己不能高中,他可從沒胸有陳竹地肯定自己可以。”
再問袁徹這送信的人是誰,竟是完全不熟的陌生人,並且是口頭捎信,也沒有袁峰的親筆可證實。袁徹當時聽說兒子能高中,也沒有多想,隻顧著高興就準備來京了。
“這陳善明想來是獨臂男的後人,並且知道當年你殺人的真相,他長大之後便來為獨臂男子復仇了。卻故意不殺你,大概就是要你先體會生不如死的喪子之痛。”崔桃分析道。
這時,李遠臉色肅穆地匆匆進門,跟韓琦稟告道:“街上又出現屍塊了。”
第53章
最先發現屍塊的部分是左腳, 王釗已然命人在附近的街巷進行搜查。
“找到人頭了,是簡明月!”李才氣喘籲籲地跑來回稟。
接下來不到一個時辰的工夫,便湊齊了整具屍身。
這一次屍塊並沒有全部被米袋包裹, 除了裝頭的粗麻布袋子外,身體的其它部分都是直接被丟棄裸露在巷內。
崔桃將屍塊拼湊完整之後, 可見簡明月的脖頸處有很明顯的瘀痕, 面部呈青紫色,雙眼球突出,睑結膜下有點狀出血,符合機械性窒息的死亡表徵,並且這些屍塊也都被清洗過。
“死亡時間應該在今晨天亮之前。”崔桃查看了屍斑和屍僵情況後說道。
“身亡時間與袁峰類似, 兇手似乎很喜歡在後半夜動手, 天亮前拋屍。”韓琦揣度總結道。
“或許跟個人作息習慣有關當,當然也可能是因為大家後半夜人睡得比較熟,他做一些非法之事比較不容易被發現。”
崔桃不忘告訴韓琦,這一次屍塊的傷口切割沒有之前的整齊, 但總體上來看確實也是斧頭或類似斧頭狀的兇分割所致。
“不過有些卷刃了。”
“現在全城都在畫像通緝他,他能在什麼地方藏身分屍?”王釗撓頭,恨這個陳善明狡猾,更恨他在官府的通緝之下,還敢明晃晃地四處拋屍。
陳善明殺簡明月的動機,到底是因為他發現了簡明月與於掌櫃之間的關系, 還是說他本來就因為幻蝶之術殺簡明月,目前還不是特別清楚。但可以肯定一點的是, 陳善明接近簡明月一定跟幻蝶之術有關。
“當年陳姓獨臂男子既然尋袁徹討要幻蝶之術,那麼他自己應該是不知道的。如今陳善明也會幻蝶之術,該是從簡明月那裡求得。能在戲臺上夠熟練地做到聲東擊西, 在眾人的眼皮子底下迅速隱身,可不是一兩日能練就而成的工夫。簡明月也說過,練這種幻蝶之術,大概要十年的時間。”
崔桃覺得陳善明跟簡明月早年就認識了,也可以從這方面著手調查。不過麻煩在簡明月老家在隨州,要查清這一點,來回往返隨州就要花費許多天時間。等查明白陳善明跟簡明月之間的關系,陳善明怕是早就逃到天涯海角了。
“兇手在殺完人之後都對屍塊進行了清洗,這點值得關注。從他遺棄屍體的情況來看,他對兩名死者的屍體並無任何感情,不珍惜才會如此分割、拋棄街頭。
清洗的原因可能有三種:一避免在拋屍時血滴落而留下痕跡;二因某種習慣,一定要清洗;三現場有什麼證據關聯在屍體身上,必須要清洗。
上次兇案的分屍現場在米鋪,現場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所以這第三條並不符合。讓屍塊不滴血在地上的辦法有很多,兇手卻一定要選擇清洗,我更偏向認為,他有這方面的習慣。”
王釗等人不解崔桃這番分析最終能說明什麼問題。陳善明喜好清洗屍塊這點,是有點變態了,可憑這點好像尋不到人吧?
“上次搜查米鋪,在廚房裡發現過一把屠刀。”韓琦見大家都沒明白崔桃的意思,補充說明了一句。
眾人恍然大悟,原來陳善明可能跟屠夫這行當有關!屠夫在屠宰牛羊之後,都會清洗處理牛羊的屍體,然後分割成塊。
今天倒是有那麼一點新鮮了。
以前從來都是韓推官寡言,說話過於精簡,弄得大家疑惑不解,需要靠崔娘子來解釋才清楚。今天的情況卻反過來,是韓推官在幫崔娘子解釋。
“因為現在沒有更多的線索,徹查陳善明的過去還要等隨州的人調查回來才行。那我們就把僅有的情況作為可能的線索,試著查查看。”
既然消息傳遞方面有很強距離局限性,那就要嘗試通過別的方式來彌補這方面的不足。
崔桃表示兇手非常膽大心細,既然敢直面開封府進行挑釁,他自然是有其自信的優勢。面對這種兇手,大家要做的就是比他更加細心,並且在證據不夠充足的情況下,也要發散思維,大膽假設。隻有這樣,他們才能跑得過兇手。
崔桃馬上號召大家都想一想,以他們的角度去看,兇手還會有什麼習慣,而這種習慣還可能導致什麼行為。
“他必有另一個住處藏身,那日官府突查至米鋪,在他意料之外,他雖以幻蝶之術成功逃脫,卻沒有多餘的準備。但隔日在雜趣樓的戲臺上,他仍能穿著特制的蝴蝶披風現身。”
韓琦表示那披風的制作十分費心思,從紙蝴蝶再到設置穿線鱗片的隱藏機關,少說也要花費個把月的時間。陳善明僅憑自己,不可能在短短兩天內制成這樣一件披風。
“還有他做這些機關的所用的魚線、顏料,以及制蝴蝶的紙張,皆十分特殊,著手從這方面去查,或許也能查到線索。”李遠提議道。
當即就安排人手從制衣材料和屠夫兩個方向去查。
“著便衣去查,減少兇手的警惕性。”韓琦囑咐道。
王釗應承後,這就要帶人走。
“我跟你們一塊去搜。”崔桃跟著道。
王釗一聽,不禁松了口氣,“有崔娘子掌眼,我猜那陳善明的藏身之所一定無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