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塊塊不方不圓的肉塊混在濃鬱粘稠的湯汁之中,這湯汁裡面看起來像是有白色碎渣米糊之類的東西,說是羹又不像,說是湯也不是。
“這菜我之前竟沒見過,叫什麼?”崔桃好奇問。
“鴨糊塗。”廚娘客氣道,“廚房正好剩下兩隻鴨子,便擅自做了這一道,還望諸位官人別嫌棄。”
“道謝都來不及,哪裡會嫌棄呢。”崔桃馬上張羅著給包拯和韓琦各盛一碗,然後就是自己的了,迫不及待品嘗起來。
王釗、李遠等人還以為崔桃能順便管管他們呢,給他們也每人盛一碗,卻瞧她竟嘴快地吃起來,都不禁無奈的笑起來。
包拯瞧這些年輕的孩子熱鬧著,也開心。這兩日他因為擔心父母的身體,心情一直沉甸甸的,不大好受,如今跟著他們笑一笑,倒是忽然通透了不少。便是擔心父母的身體,卻也不能自己先抑鬱成疾了,侍奉雙親也當開開心心地去伺候,這樣父母親瞧了也能心情愉悅,說不定身子就能更好些。
崔桃把鴨糊塗入口了,方知這湯中白色的碎渣是什麼,原來竟是山藥。捶碎的山藥混在其中,有一種勾芡的效果,卻沒有面粉之類的東西勾芡的那麼黏稠,口感稍清爽一些,配上去骨的溫補鴨肉,濃淡均衡,五味調和,滋味妙極。
“像這種糊狀東西,我們本地人都稱糊塗,以鴨肉為主料,便就是鴨糊塗了。”
包拯之妻董氏跟崔桃解釋名字的緣故。
董氏見崔桃一張小臉白白淨淨,吃起東西來特別認真專注,讓人瞧著都不禁被勾起了食欲。董氏禁不住就喜歡這孩子,看著便有福氣,極討喜。不知別家如何,在她這,要是能讓兒子娶來一位吃飯這般香的媳婦回家,隻瞧著就覺得開心高興了,能吃是福,全家肯定都會跟著走福運了。
一群人吃喝鬧騰了沒多久,便早早地跟包拯道別。明日人家還要啟程趕路,自然是不好再此叨擾太久。
包拯剛才已經聽了韓琦簡單講述安他們在平發生的一切,分別前,再三囑咐韓琦切莫操之過急,謹慎處事。
韓琦溫和應承,請包拯放心。
崔桃則挽著董氏的胳膊,正跟董氏交流養發的方法。
“不僅要用皂角,生姜和何首烏尤為緊要。闲來無事,再做點黑芝麻丸,每日得空想起來吃一顆。內外兼補,保證烏黑靚麗。”崔桃道。
董氏連連點頭附和,便命丫鬟謹記下崔桃的法子,她回頭要試試,她這人就是頭發不好,毛躁又容易幹枯分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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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氏依依不舍地送走了崔桃之後,還依依不舍地站在原地望著崔桃的背影,欣慰笑著,仿佛送走的不是客人,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一般。
包拯見狀拉她一把,“回了。”
“老爺怎叫我才見著她。”董氏不禁遺憾,連連嘆氣自己沒兒子可以把崔桃娶進門。
包拯不禁笑,令她還是把精力放在好生養護頭發上,便是有適齡的兒子,人家也看不上。
包拯說罷,便不禁想起韓琦來,心中默嘆他倒是運氣好。
……
“‘上見其美發,悅之,遂納於宮中’。當年漢武帝就是看中了衛子夫一頭烏黑亮麗的頭發,才把人留宮裡了。所以說這女子的頭發可重要了呢。我明兒就研究一配方,靠賣此物即可發家。”
崔桃已經想好了,就拿《漢武故事》裡這句當廣告詞。
韓琦自然知道崔桃此話的出處,下意識評判:“野史。”
“管它野不野的,有用就行,誰還能去敲著漢武帝的棺材板求證不成。”崔桃摸了摸自己腦袋上的黑發,問韓琦覺得她頭發怎麼樣,憑她這一頭光澤可鑑的黑發,如果也和衛子夫一樣遇見漢武帝,能不能勾到人。
“鬼也勾到了。”
韓琦不吝稱贊,便囑咐崔桃好生回去休息,明日還有很多地方要跑。
“嗯,”崔桃戀戀不舍地望一眼韓琦,轉頭瞧那邊還等著自己的王四娘和萍兒,跟韓琦撒嬌道,“好想要抱抱,可惜抱不上。”
崔桃說著,亮晶晶眼睛還故意朝韓琦的胸膛瞄了一眼。
韓琦喉嚨微動,輕緩地呼吸了一下。
“快走。”
“噢。”崔桃乖乖地轉身,背著手歡快地邁著步子離開,嘴上自然是帶著壞笑。待她跟王四娘和萍兒匯合後,她就趕緊對韓琦揮了揮。
韓琦點了下頭,隨即便策馬而去。
王四娘打了個哈欠,問崔桃:“咋都這時候了,還不忘跟韓推官聊案子?你們這些有才之士,還真是跟我等凡俗普通人大不一樣。”
“就是!”萍兒跟著附和,也跟著打了個哈欠。肚子吃飽飽的,就容易犯困。
崔桃回頭看一眼韓琦消失的街口,掏出桃花扇便扇了扇,接著她也打了一個哈欠。
這打哈欠,果然傳染。
“明兒我還要忙,你們拿錢去買我要的藥材,咱們就開個小鋪子,不用太大,錢夠花就好。”
崔桃能賺錢的法子可太多了,掙成首富都不成問題。但自古財多招人眼,而且她未來的夫君很厲害,也用不著她太能掙錢。若把場子鋪排太大了,不僅耗費精力,也要擔負極多的責任,反而樹大招風,容易出事,倒不如小富即安,來得穩妥。
王四娘一聽要掙錢,可精神了,舉雙手贊成。崔娘子將來自是不用愁了,她一身的能耐,隨便使一個就夠人家活一輩子了。她不行,到年紀了,身邊既沒丈夫又沒兒子牢靠,如今手頭上還沒錢,總覺得不踏實。
萍兒也拍手贊成,她不靠爹,想要靠自己,如今正好可以證明自己。
次日,王四娘和萍兒就按照崔桃的吩咐,去各大藥鋪選買藥材。
崔桃則跟著韓琦、王釗等,跑了汴京周邊的陽武、酸棗、太康、襄邑和東明等地,查封了地臧閣產業十八處,緝拿相關人員四十二人。不過都是地臧閣知情甚少的嘍啰,口裡頭沒什麼緊要的信息,好容易查到一個管事的,其上線便是嬌姑。總之,不過是撈了幾條沒用的小魚,還是幹得榨不出水那種。
崔桃把查封的十八家鋪子都做了記錄,發現有十二家胭脂水粉鋪,四家茶鋪,兩家酒鋪。
為何胭脂鋪這麼多?地臧閣女子居多,比較擅做胭脂水粉生意?可自產自用自銷?
崔桃查了十二家胭脂鋪裡的胭脂、石黛和水粉等物,成色都不錯,質地上乘。回到汴京之後,她便順路走了幾家汴京的胭脂鋪瞧貨色,竟然都比不過地臧閣的。
崔桃便將從地臧閣胭脂鋪帶來的胭脂水粉,拿出來令掌櫃瞧瞧看,是哪裡出產的貨。
“這石黛顯色極好,必然是來自南邊。”掌櫃道。
崔桃應承,便去看看鋪裡的這些胭脂水粉。
“我們這也不是沒有比這好的黛,但就是價錢貴了些,郎君可要給妻子買一個?真比這個好!”掌櫃趁機做起了生意,跟韓琦說起了悄悄話。
悄悄話聲音雖小,但崔桃聽的一清二楚。這掌櫃一瞧就是趁機要訛人。
崔桃便跟他宣告:“我們是——”
“拿來瞧瞧。”
崔桃話沒說完,就被韓琦截了去。
掌櫃的立刻笑著應承,跑去取來一小錦盒,將盒中的精品青黛呈給韓琦看。
崔桃特意給韓琦使個眼色,挑了下眉毛。她天生麗質,眉毛濃密,根本不需要畫黛這種操作好不好?
掌櫃的告訴韓琦,這石黛來自最盛產黛的始興縣,非常難得的一塊,當年被他花高價錢收得,滿汴京也就這麼一塊。
“所以價錢嘛就貴了些,要十貫。”
“你這是賣石黛呢,還是賣金子呢!”崔桃罵道。
“我瞧郎君娘子甚是般配,也算是有緣人了,今兒就破例便宜些,五貫!真不能再便宜了!”掌櫃做出一臉肉疼狀。
崔桃不禁想拿棒槌打他,五貫那也是天價了,一塊好點的石黛也不過二三十文,五貫都夠買一大箱傳承後代五千年了。
韓琦卻二話不說給了交子,將石黛拿了。
崔桃震驚看他:“錢要花在該花的地上,六郎怎能讓那個奸商佔便宜。”
“我買的不是石黛,是回憶。”韓琦淡淡笑一聲,問崔桃可要這石黛,若不要他便留著。
崔桃馬上搶過來,“買都買了,能不要麼。不過能有什麼回憶?被人當成大頭宰一頓的回憶?”
“剛沒聽見?”
崔桃聽韓琦這樣問,才回憶了下剛才那奸商掌櫃說過的話,這才恍然明白過來,韓琦為的是那掌櫃叫的‘郎君妻子’、‘郎君娘子甚是般配’而賣。
崔桃頓時臉有些發熱了。
“怎生還忽略了?”韓琦雙眸深邃地凝看著崔桃,似要將她看破。
崔桃撓撓頭,支支吾吾道:“我那是一門心思都關注在查案上了,無關緊的話就自動給忽略了。”
“無關緊要的話?”韓琦淡聲重復。
“我的意思是他故意騙我們,想訛六郎的錢!”崔桃趕緊轉移話題道。
總不能承認她有在暗地裡偷想過很多次,她是韓琦的妻子。比如昨晚就想過,所以那掌櫃那麼稱呼的時候,才自然而然沒覺得有什麼問題,加之也確實在關注案子,所以就非常順溜地給忽略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