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宗清這時看向崔桃:“聽說開封府曾有人中了毒,便是崔娘子及時解毒將人救活?”
道士們一聽此話, 自然是不會懷疑人家皇親國戚的話,紛紛跪地懇請崔桃為無憂道長解毒。
床上的無憂道長開始渾身顫慄,體溫升高,呼吸明顯更加困難。
崔桃為無憂道長把脈之後,告知趙宗清,“這蛇毒極厲害, 僅憑施針效用有限,最重要的還是要用解毒湯。”
崔桃便說出了一個解毒的方子, 讓道士們去抓藥。但其中有三樣藥道觀並沒有, 若去最近的藥鋪抓藥,騎快馬要將近兩炷香的時間, 往返那就需要四炷香的時間。
卻還不能確定那藥鋪有沒有諸如靈芝這種貴重的藥, 如果沒有, 便要去汴京買了,時間會更久。
“時間長難免會增加風險,卻不知道長能否挺到那個時候。”崔桃嘆道。
趙宗清都在這時候告訴崔桃,這解蛇毒他略知道一點。他在覽閱道籍的時候,是會有一些道長、真人總結些治病的方子。比如《孫真人方》中就有記載關於處理被蛇咬的辦法:“人糞塗咬處極妙,新糞尤佳。”
崔桃詫異地回看一眼趙宗清。
趙宗清:“聽起來可能有些荒誕,但其實這方子在許多醫書上都有記載。”
“那還等什麼,趕緊安排上,一定要用最新鮮的。”崔桃馬上道。
人命關天,既然有辦法可以嘗試,那就試!世界這麼大,總有自己觸及不到的知識,馬上就要長見識了!
趙宗清本還以為崔桃會有異議,沒想到她反應如此之快。趙宗清立刻吩咐那些道士趕緊去辦。無憂道長可是他們一直以來最為崇敬的師父。
崔桃真不禁好奇這人糞,尤其是新鮮的人糞,對解蛇毒是否真的有效用?
這事兒很容易引人深思,讓人不禁就會細想,這要是吃不同的飯而形成的糞,效用是否會一樣?比如是吃蔬菜等素類的解毒效果好,還是吃肉腥類的解毒效果更好?那甜的、辣的、麻的呢?是否也會有區別和影響?
道士們聽了趙宗清所言,雖然都覺得尷尬,但人家發話了,在這種緊要關頭,他們還能兒戲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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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師父情況已經危急了,這塗人糞肯定是害不死人,試試又何妨?一旦有用了呢。誠心孝敬師傅,便就不該嫌棄這點屎尿之臭,衝!
這類有味道治療方法,崔桃就不參與圍觀了。
張樂正受韓綜的審訊 ,人跪在地上,笑著說感慨他終於為他母親報仇了。
“我娘的那些的事,是我在十三歲的時候,碰巧遇到張家村的人談論,便知曉了。”
崔桃聽他說的有些寬泛,讓張樂說明白具體的時間地點。
“五月十八,我帶著柳編去太康縣城售賣,在一家茶鋪喝茶,偶然聽見張家村的人提及這事。我為我死去的母親不值,便想報仇。”張樂解釋道。
“你人來三清觀已經兩年了,怎麼非等到這時候,還要當著大家的面冒險動手?”崔桃再問。
張樂默默然低著頭,竟不吭聲了。
既然早就知情,兩年的時間,他明明可以有很多機會可以私下裡動手,為何要等到現在?
崔桃發現這問題張樂不敢回答,很反常。
崔桃想知道,這張樂到底是臨時起意殺人,還是蓄謀已久,遂問這蛇從何而來。
李才隨即便將她的調查告知崔桃,那隻小青蛇為張樂所養,已經養了一年了,觀裡的人都知道。
當時是張樂等幾名道士一起上山採草藥,碰到三名上山玩兒的孩子正踩了一窩蛇蛋,隻剩下一顆蛋是完好的。張樂就撿了回來,沒想到過了兩天之後,便有一條小青蛇孵了出來。
蛇本不是能認主的動物,但這小青蛇跟張樂倒是關系不錯,張樂時常將它藏放在袖袋,小青蛇就規規矩矩地跟著他。本來其他道士還有些怕的,想阻止他這樣養蛇。但無憂道長卻誇張樂此舉有好生之徳,是好事,並沒有人敢有反對意見。
後來相處久了,這小青蛇也並沒有影響到大家什麼,就更加沒有人計較了。
如今若不是張樂用小青蛇去毒殺無憂道長,大家都快忘了張樂養小青蛇的事兒了。
“很像是臨時起意殺人,在我問起梅花觀的時候,他才突然下手。”
此刻,崔桃在說到梅花觀的時候,發現張樂的臉色越發不好了,就更加確定事兒跟梅花觀有關。
張樂對一條蛇都有仁愛之心。之前崔桃懷疑張樂是兇手的時候,無憂道長立刻毫不猶豫地表示不會是他。想來張樂平時在道觀裡表現的應該不錯,這點在李才等人隨後的調查中得到了證實。
張樂在三清觀那就是一個老好人,寧可自己吃虧,也會讓著別人。脾氣好得沒話說,幹活也是任勞任怨,從不抱怨什麼。
所以即便是無憂道長格外地偏愛他,道觀裡的其他道士們也沒有任何意見,都覺得張樂該得到這些寵愛,也覺得他這樣的人,將來可能就會是無憂道長第二,甚至德高超過無憂道長。
不隻是無憂道長相信張樂,其他道士們若非親眼所見,也都不敢相信張樂居然敢下手殺人。
“人都是我殺的,正如你們剛才所見。我是為了報仇。”張樂再度強調道。
“你說人都是你殺的,何意?”崔桃追問。
“汴京那兩具女屍,也是我幹的。”張樂認道。
“但是根據我們的調查,你並無作案時間。”
“我當然有,你們為何認為我沒有?張樂反問崔桃。
崔桃就解釋了一下,她根據屍表情況推測出的死亡時間。雖然第二名被害者因為腐爛過多的原因,死亡時間還沒有確定,但是第一名的時間範圍估算的已經很精準了。
“若屍體加了冰塊呢?”張樂立刻提問,看向崔桃。
崔桃怔了下,倒是沒有想到張樂會這樣反駁自己。
“以冰儲存自然是會影響師表的判斷,但你能拿到冰麼?”
“當然能,三清觀便有冰窖,有時候道長和長老們煉丹都會需要冰。無憂道長待我一向好,任憑我予取予求,這用冰根本不算什麼。”張樂解釋道。
“行吧,那便說說,你是如何遇見並殺害兩名被害人的?動機又是什麼?還有我之前問你的那個問題,你還沒有回答。”崔桃連番質問道。
張樂垂下頭,“殺都殺了,說那些作甚。”
“自然要說,說清楚了,我們才能明白你有多畜生,你一個出家人居然會對她們做那種事!先奸後殺不說,還要剜眼割舌!”崔桃突然聲音凌厲。
張樂詫異地瞪看向崔桃,“先奸後殺?這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我驗屍我還不知道?”崔桃仍然堅持她原來的說法。
張樂:“絕不可能,我沒幹過這種事!”
“覺不覺得你的否認很有意思?自己幹過什麼事兒還不知道?我說先奸後殺,你應當直接否認說自己沒幹過就是了,你卻先質疑反問,然後說不可能,最後才反應過來否認。”
崔桃反問張樂,她是不是可以理解為真正的兇手是女性。
張樂表情微變,為了不讓崔桃觀察到更多,他把頭低得很深。
韓綜之前還不解崔桃怎麼誤說了先奸後殺,這會兒才明白過來,原來這隻是審訊的手段。其實細想起來,她曾經也對他使用過這招數,的確攻人不備,令人反應不及。
崔桃見張樂又開始縮脖子低頭裝鹌鹑了。
“你報仇下手殺無憂道長,算是情有可原,那兩名女子卻是怎麼得罪你了?居然連孕婦都不放過,你還配為人麼?
你死了下地獄不得超生也就罷了,卻還要連累你母親跟著丟人。要說你母親最慘不過了,活著的時候受人冤枉,慘遭罵名,為自證清白而舍了性命。做鬼了,總該能好些了吧?卻也因有你這樣的畜生兒子,還是抬不起頭來。
你母親當年立志守寡,多半是為了你吧?而你在幹什麼,努力長大,把自己變成一個禽獸不如的殺人犯來回報她?”
可見張樂兩腮的肌肉在收緊,身體微微抖著,雙手握拳按在地上。
“不管你為之頂罪的人是誰,這個人會重要過你母親麼?你就要這樣背負罵名,然後被人說,怪不得當年孫氏選擇自盡也不肯活下來養兒子,原來他兒子是這樣的畜生,活該娘不要啊!你娘當年自證清白終換來的清白之名,如今都要被你給毀了。”崔桃唏噓張樂可真是一名‘孝子’。
張樂被崔頭罵得渾身抖得更厲害,再細觀察發現他的臉頰有淚水流了下來。
崔桃等了會兒,在四周安靜得隻能聽到張樂低低哭泣聲的時候,她才再度出聲,字字清晰。
“你要把整個作案過程詳述明白。”
張樂閉上眼睛,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沒有張嘴。
“那就講講你十寸三的腳,是怎麼在棄屍現場踩出了十寸二的腳印?”崔桃語氣跟打商量一樣,溫柔得很。
張樂還是垂著腦袋。
“用的什麼東西挖眼割舌的?”崔桃再問。
張樂頭低得更深,似乎恨不得挖個洞把頭埋在地下。
“孩子有三個月,剛成形,這孕婦是有多大的罪孽,要你一定要在這種時候對她下手,然後挖她的眼,割她的舌,在盛夏時節,把她放在那種荒涼鬧鬼的兇宅裡 ,任由蠅蟲在她被挖的眼窩裡生蛆。我們發現屍體的時候,整張臉泡這麼大!”
崔桃用手比量了一下,然後又跟他形容蛆蟲有多肥,如何自在地在被害者腐爛的眼窩裡搖晃著肥胖的身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