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琦道了謝,隻命張昌收了燒餅,沒多言。
“我看稚圭年紀也不小了,可訂親事沒有?若沒有,可巧了,我有一堂妹可謂是才貌無雙——”
“已有擇親的人選,正在議定中。”韓琦立刻道。
趙宗清挑了下眉,笑著撇嘴問:“不知可否問一問,是哪家小娘子如此好福氣?”
韓琦回看趙宗清。
“可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那一位?”趙宗清此話自然是在指崔桃。
韓琦依舊未言。
趙宗清卻笑起來,“那我要收回前頭的話了。”
韓琦凝眸看著趙宗清。
“是稚圭的好福氣了。”
言外之意,若是別家女子跟韓琦議親,那是別家女子的幸運。但若是崔桃和韓琦議親,就換成是韓琦的幸運了。
“確實。”韓琦應承道。
否認已然沒必要了,看得出趙宗清很認定。
“那你可要盡快了,別被人捷足先登,比如我。”趙宗清此話令韓琦再度警惕看他,趙宗清忙笑著解釋道,“我可正經有一顆道心,絕無娶妻之意,但是我眼瞧著太後不大對,所以你要先下手為強啊。”
趙宗清說罷,就對韓琦擺了擺手,和他道別了。
韓琦默然凝視趙宗清的背影,隨即蹙眉回身,徘徊數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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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後,在崔桃來找他的時候,韓琦對她道:“趙宗清有問題。”
“然後?”崔桃追問。
“你我先訂親。”
第87章
崔桃剛拿起桌上的酸棗燒餅要往嘴裡塞, 忽聽韓琦這話怔住。再聽韓琦轉述了趙宗清與他對話的經過,崔桃眨了眨眼,琢磨著莫非愛情真會讓人變成傻瓜?韓琦真怕被趙宗清捷足先登, 才急著訂親?
“不能吧, 我身上有硬傷, 難入皇族宗親的眼。”
趙宗清作為皇族宗子,擇妻必然有條條框框要遵循。比如累世簪纓, 守禮法, 蘭心貞靜, 這些都是最基本的條件。就算再破例,最起碼對外的名聲一定要好, 不能有叫人隨便就能挑揀出的毛病。可她有什麼?失蹤過三年,失憶不知過去, 坐過大牢, 還做著最惹忌諱的驗屍活計……閉著眼睛隨隨便便挑一條, 那都是必鐵還硬的硬傷,甚至都不符合一般人家對於良妻評定的標準,更不要說皇族的了。
不僅趙氏皇族裡的長輩們不會同意, 御史們也不會闲著幹瞪眼。
所以劉太後再怎麼喜歡她,也沒必要冒著被趙氏皇族和滿朝文武噴唾沫星子的風險, 給自己找麻煩。甚至以後但凡有什麼事兒, 都會被人重提此時作話柄攻擊她。為一樁全然不會讓她得利的婚事,這麼折騰?可不是劉太後的行事風格。
“確實如此。”韓琦應承。
崔桃見韓琦果然明白這點, 更疑惑了,“那他拿這明顯有破綻的話點你,圖什麼?”
“應該沒有別的目的,隻是想崔我跟你早點訂親。”韓琦答道。
“這又是為何?”崔桃自認為不笨, 可這回她是真琢磨不明白。她跟韓琦是否訂親,跟趙宗清有什麼幹系?還能耽誤他每天吃大米不成?
崔桃順勢就想了她跟韓琦訂親之後的情況會如何,或許這才是趙宗清的目的?
“過了文書,公之於眾,所有人都會知道我們倆的關系。”崔桃恍然想到什麼,馬上問韓琦,“那開封府我是不是就留不得了?”
韓琦笑了一聲,便問崔桃是否想留。
崔桃點頭。
韓琦又笑,“那就留得了。”
韓琦承諾的話,崔桃自然信。
她還是不明白趙宗清在搞什麼鬼,並且韓琦既然知道趙宗清說得未必屬實,為何還要急著訂親?
“他提醒了我,可能會被人捷足先登。”韓琦輕輕撫摸崔桃的臉頰,道出他的猜測,“皇族宗親的人自然娶不得你,卻還是有非宗親之人,可能會請旨求娶於你。”
崔桃父母那邊,自然有崔老太太坐鎮,不會瞞著崔桃擅自給她結親。然而子女的婚姻,卻未必一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卻還有聖旨賜婚一說。
韓琦揣測趙宗清此來目的就是為了提醒他這件事,但他沒有明說那名去請賜婚的人是誰,想來是不想得罪人,便說是自己。趙宗清必然料到,他能悟到這一步。
韓琦斂眸,“若如此,那他便是特來報信,賣了我們一個人情。”
既無過深的交情,卻冒著得罪人風險多管闲事,要麼是真熱心腸的好人,要麼另有所圖。
崔桃託著下巴,揣測道:“看起來他好像是想跟我們結交?”
“那就要看他結交的目的了。”
看似清貧為道,瀟灑不問世事。實則從他回汴京之後,一直靈活周旋於皇帝和太後之間,頗為受寵。能在宮牆之內做到靈活迎合、處事周全之人,豈可能是真不問世俗的修道者。既非誠心問道之人,出家不過是個歷練,又何必特意說自己有一顆道心?
交友以誠為先,這撒了謊的,自然是有問題。
至於這問題是輕還是重,便要以後驗看了。不過韓琦有種感覺,這問題不太可是輕的。
趙宗清這個人從一開始就給他一種說不出的違和感,總覺得他身上似哪裡不對,卻又說不出哪裡不對。比如近些日子他常來開封府,表面上好像是因為他操心至交好友無憂道長的案子,可這種小事兒真用得著他親自出面這麼多次麼?
“是誰呢?”比起暫時還搞不清楚的趙宗清,崔桃此刻更加好奇是誰在暗地裡有意請旨求賜婚。
呂公弼還是韓綜?
照理來說,呂公弼已經坦然表明放手了,應該不會再在暗地裡搞這種事。韓綜近來因新官上任,在很認真地學習查案破案,看起來挺本分老實。當然隻是看起來 ,他這人身上是有矛盾點的,比如有關於地臧閣鄧州的事情 ,他便有所隱瞞沒有徹底交代。
崔桃本想去探一探韓綜,想知道會不會是他,卻被韓琦攔下了。
“不是沒必要問,是更不能打草驚蛇。”韓琦拉住崔桃的手,“還是先把親訂了,沒了後顧之憂再查問。”
“可我還沒想好呢。”崔桃故作猶豫狀,避開韓琦注視她的眼神。
“那就再想想,畢竟是一輩子的人生大事。”韓琦也不惱,又輕輕撫摸了兩下崔桃的臉蛋。
“今兒怎麼總摸我臉?”崔桃覺得韓琦摸得有點頻繁。
“怕你改主意之後就摸不到了,趁機多佔點便宜。”多麼流氓的話,由韓琦那張文绉绉的嘴裡說出來,倒顯得有幾分一本正經,且還很有道理的樣子。
“瞧你這般,看來是不怕我被賜婚,嫁給別人?”崔桃之前說考慮的話,本來是想逗一逗韓琦,瞧他著急的樣子,結果他居然還有時間說‘流氓話’,看起來像是很無所謂了。
“怕。”韓琦又摸了崔桃臉頰一下,“不過既然是能請旨賜婚之人,其家世必然不俗,他家裡人應該比我更怕。”
“更怕什麼?”
“更怕其未來的兒媳養過腐屍蛆。”韓琦告訴崔桃,她在鬼宅養的那三罐蛆已經開始作蛹了,用來送禮正合適。
崔桃不禁拜服地對韓琦拱手。厲害,太厲害了!誰要是跟她求婚,他就給誰家的長輩送蛆嚇唬人家,啥家庭能受得了這種刺激?
“韓推官這是堵死了小女子的後路了。”
韓琦輕捏了一下崔桃的臉蛋,“倘若你真心想嫁,便不送了。”他‘陰損’的前提,是她的心在他這。
“你就是不懂女孩子的心思,這麼好的一位翩翩公子在跟前,會不想嫁麼?”崔桃調皮地踮腳,湊到韓琦耳邊小聲道,“是想讓你求呀,求娶求娶,不求怎麼娶?”
“嗯。”韓琦低聲應承,因斂眸而垂下的睫毛濃密修長,在眼下倒影出一道淺淡的陰影。
崔桃等了半晌,把耳朵往韓琦嘴邊湊了湊,“怎麼沒聽到?”
韓琦怔了下,失笑:“你隻要口頭求?”
“對啊。”崔桃明白了為何韓琦在剛剛應承的時候,看起來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原來是在腦子裡琢磨著該用什麼隆重的方式求,“不用那麼麻煩,隻聽六郎說一句就行。”
於崔桃而言,能聽到外表溫潤如玉骨子裡卻疏離孤高的韓琦,口頭上求她一句,就很讓她滿足了。因為這是韓琦這種性子的人很難做到的事。他肯為你破例,足以說明在乎,不需要什麼大場面,這樣的點滴才最讓人回味無窮。
韓琦便抱住崔桃,輕輕附身湊到她耳邊,說了崔桃最想聽的兩個字。
“求你。”
聲音輕而柔緩,似呢喃,卻吐字清晰。當若有似乎的氣息拂過崔桃的耳垂,她就耳朵紅了,臉也紅了,心好像也有點酥了。
她沒想到韓琦不過是說兩個字,卻這麼撩人。
崔桃馬上要從韓琦懷裡掙脫,卻被韓琦禁錮在懷裡,反問她往那兒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