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琦隨即就上了馬車,張昌便立刻揮鞭子驅車離開了。
崔桃呆懵地站在原地,先眨了下眼皮,然後轉動眼珠兒,望著遠去的馬車,不禁失笑。
平常跟韓琦相處的時候,真沒察覺到他還是個會些功夫的人,但在剛剛她卻是深切感受到了,非常速度。
這斯文人靈活起來,大概沒猴子什麼事兒了。
崔桃剛剛甚至都沒怎麼注意到,韓琦是怎麼飛速上了馬車。當然她也是被那聲‘寶貝’驚著了,怔了一下的工夫,不過眨眼間人就跑了,這能怪她反應慢麼?自然不能,怪韓琦太快,但願他不是在每一件事情上都這麼快。
崔桃回房沐浴之後,就將之前從首飾鋪買來的兩塊古玉放在桌子上。首飾鋪的掌櫃可能沒認出來,這兩塊玉卻是漢代玉,能湊成一對,十分難得。這玉佩為‘心形’,是指類似真實心髒的那種形狀,上寬下窄的類橢圓樣式,因中間有個大圓孔,乍看著又有幾分像扁寬的玉環,花紋吉祥,左右兩側鏤空的長尾鳥像是捧著心一般,寓意極美。別說這東西是三貫錢購得,便是三百貫也值。
玉佩表面有些蒙塵,所以才顯著顏色發青,崔桃先將兩枚玉佩泡在水裡,然後選了青色線打絡子,等將玉佩擦洗幹淨之後,就將絡子綴在玉佩上,然後就將兩枚玉佩放在了鋪滿香草的錦盒之內封存。
第二日崔桃吃過早飯,就收到了來自安平的回信。
這信拿起來的時候很有厚度。等拆開之後,發現崔老太太、小馬氏和崔茂三人的信都放在一起,這信中還有一封信,是小馬氏讓崔桃轉交給大馬氏的。
崔桃先看了崔老太太的信。崔老太太自然開心崔桃有了意中人,而且是整個崔家都非常滿意的女婿人選。不過崔老太太還是慎重地提醒崔桃,要考量好韓琦家裡那邊的情況,其家人是否會介意她的過去和現在。
崔老太太知道崔桃心裡應該有主意,但還是不禁要囑咐她,姑娘家最好不要上趕著。韓家若無誠意,這婚事就不能操之過急。這一點上小馬氏和她有一致的想法,總之婆媳倆都表達一個意思:不能委屈了自家的女兒。
崔茂信的內容則是表達了他的喜悅,他是一貫非常欣賞和贊許韓琦的,真沒想到自己將來能有這樣好的女婿,直誇崔桃有眼光,給了崔桃和韓琦美好的祝願。還說今後他們成婚之後,無論遇到什麼事,崔家都會站在他們身後。
小馬氏信的側重點在於查人。她附上那封給大馬氏的信,就是為了讓大馬氏幫忙查問一下,到底是誰暗中請旨想要賜婚安排她女兒。
若隻是一般人家他們倒也不必擔心什麼,回頭官家問起來也好回絕,如果不是,那就請大馬氏和呂相出馬攔一下。
小馬氏其實從來沒求過長姐大馬氏什麼,但這一次在信中她非常誠懇地懇求大馬氏一定要幫她這個忙,她本意是不想讓自己的女兒因為這種事被困擾,為此倉促訂婚。因為女兒受過太多苦了,小馬氏不想讓崔桃再受一點點委屈。
大馬氏在看了崔桃轉交過來的信之後,沉默了良久,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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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桃發現大馬氏有些異常忙,輕聲問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也算是吧,是心裡不舒服,覺得對不起你。”大馬氏這才看向崔桃,拉住她的手,“我告訴你一件事,但是你可不要聽了之後責怪姨母,姨母真心不想事情鬧成這樣。”
崔桃點頭,“姨母請講。”
“那偷偷請旨想要求賜婚的人,卻不是別人,正是你姨父!”大馬氏說到這,不禁用手扶額,歉意地對崔桃道,“這事兒一開始我真不知道,後來才聽他提及時折子已經送上去了。”
大馬氏不禁感慨,她是真沒想到自己丈夫竟能擅自做主幹出這種事兒,居然都不提前跟她商量。所以這些天,她都氣得不曾令他來她房裡。
崔桃非常驚訝,她確實沒有想到事情會出在呂相身上。
“這到底是為何?”
“卻也不知他抽什麼風,說既然二郎心悅你,本就是親上做親的好事兒,而且兩家原本便是要結親的,這注定的好姻緣便不能散了。”
當然呂相還說了些別的,指崔桃現在幹的事兒斷然難再找到好夫君,呂家這樣的高門願意讓她進門,對她來說是最好不過的歸宿。
這些話大馬氏自然不好跟崔桃講,她知道崔桃的性子,知道了以後說不準都不會再登門相府了。
大馬氏接著告訴崔桃,呂相還訓斥了呂公弼,說他男子漢大丈夫居然做了縮頭烏龜,不像是呂家的男人。
“你說他氣不氣人?之前沒見他管這事兒,如今我們都放下了,他卻突然張羅起來,認準了要你做她二兒媳。”
“可知因何事導致他如此?”崔桃覺得呂相這個人性子並不執拗,突然這麼堅持必有緣故。
“我記得是有一次赴宴,回來之後我便聽他不停地誇贊你,還說呂家所有你這般的兒媳,必定子孫賢孝,可將呂氏興旺延續下去。”
大馬氏當時都已經和呂相解釋了呂公弼放手的情況,當時呂相喝醉了,人就睡了過去,她還以為他酒喝多了的記憶錯亂,沒什麼緊要。
誰知隔日他就遞上了請求賜婚的折子,當時瞞著家裡所有人。
大馬氏好不容易勸呂公弼肯放手了,如今孩子他爹又出了問題,真真是叫她心焦,以至於他這兩天都沒睡好覺。
“你母親還叫我們幫忙阻攔,殊不知這麻煩就是我們惹下來的,我這回可丟大人了!”
大馬氏告訴崔桃,那折子呈上去了,斷然是討不回來。幸而這種請求賜婚的折子,處理得都比較慢,兩三個月才能排上是常有的事。
大馬氏此時還不知道崔桃有意中人了,拉住崔桃的手跟她表示,她會盡量想辦法解決這件事。
“要不然你——”大馬氏口氣忽然一轉,特意去觀察打量崔桃的神情。
崔桃馬上道:“姨母也不必太過內疚,這事兒過幾日就會解決。姨父隻是一時的想法,等過段日子,姨母再常勸一勸,自然就會明白了。”
大馬氏失落地垂下眼眸,隨後在抬眼的時候,就眼中含笑,應承確實如此。
送走崔桃之後,她臉色就冷下來,召喚呂公弼到跟前來,讓他趕緊去勸一勸他父親,別再瞎鬧騰了。
呂公弼蹙眉,“我去不過是找訓,他一時半刻聽不進去。”
大馬氏氣得深吸一口氣,這家裡的男人就沒有一個不讓她操心的。
呂公弼終還是應承去勸了,果然被呂相罵了一通。
……
“呂相?”韓琦從崔桃那裡得知請旨之人居然是呂公弼的父親,也頗有幾分驚訝。
“好奇怪啊。”崔桃蹙眉,跟韓琦道,“你覺不覺得最近的事情都很奇怪?張素素跟王判官的案子很奇怪,呂相這裡也是。”
崔桃的猜測,呂相應該是在那天參加宴會的時候遇到了什麼人,跟他說了什麼話,令本來不怎麼操心插手兒子婚事的他,態度大變,非要讓她做兒媳不可。
呂相在跟大馬氏提起她的時候,說過娶她會讓呂氏一族繼續興旺下去。崔桃更偏向認為應該是什麼術士方士。如果是這類人的話,一定有名,被人敬仰,德高望重。
崔桃請韓綜幫忙調查了一下那日子呂相參加宴會的情況。
韓綜隨即告訴崔桃,“那天是八大王的壽宴,當時確實請了一位德高望重的修道者,正是無憂道長。參宴的世家子弟中,有人親眼看見,無憂道長與呂相相談甚歡。”
這個結果倒是挺出乎崔桃意料的。這有人請求賜婚的事兒,是趙宗清暗示給了韓琦。那如果唆使呂相請求賜婚的人是無憂道長,而無憂道長與趙宗清又是摯友……這豈不成了一唱一和?
韓琦也暗中調查了一番,詢問了當時參宴的友人或同僚,他們中倒人偶然聽到了無憂道長和呂相的對話 ,卻說倆人卻不是在論道,而是論茶,相談甚歡。
崔桃:“那也不排除在那些人走了之後,無憂道長說了什麼話,蠱惑了呂相。如果為真,無憂道長肯定居心不良。”
一弄不清楚,唆使者到底是不是無憂道長。二如果是,弄不清楚他為什麼要這麼做,跟趙宗清是否有關系。三如果倆人真沆瀣一氣,那又是在玩什麼?也同樣讓人摸不著頭腦。
“確實過於蹊蹺。”韓琦拉住崔桃的手,“不論如何,明日先告假回安平。”
回安平,自然是要張羅準備向崔家提親了。
“那王判官的案子呢?”崔桃嘆道,“如今可正在緊要關頭。”
“沒了你我,若開封府就不能辦案了,未免缺失太甚。那就該盡早讓他們意識道此問題,並及時改正。”韓琦摸了崔桃的臉頰,溫然笑道,“不會耽擱什麼,放心。”
“我娘和我祖母都說,這訂親是好事兒,卻急不得,不能讓我受半點委屈。”
“是不該讓你受委屈。”韓琦應承,微微蹙眉,琢磨著他早備好的那些是否有疏漏之處。
“可我覺得隻要是對的人,不管做什麼,多倉促,那都是最美好的。”崔桃見韓琦眉頭緊鎖,伸手撫平了他的眉頭,“所以我一點都不會覺得委屈呀。”
但崔桃把這話說出來,就是為了讓韓琦記住她的好。沒辦法,她又開始算計他的心了。
第92章
七月初五, 一位衣著錦緞,穿紅色褙子,頭戴紫頭蓋的中年女子上門崔家。便是不知情的人瞧見了她, 也都會曉得這是媒人上門了,且還是級別最上等的官媒。這官媒中唯有上等和中等講究衣著,讓人一辨就知。中等的會頭戴冠子, 黃包髻,衣裳比不得上等華麗, 卻也是幹淨整齊 。級別再往下, 就不論這些了, 都是普普通通的婦人裝扮。
崔老太太和小馬氏等人忽見有官媒上門, 驚訝之餘,又歡喜起來。
他們本想著韓琦一個男郎在京,父親嫡母都不在, 生母又在泉州, 怕是照應不到這邊。畢竟在家事上, 男兒總是容易粗心大意,倆孩子又急著訂親, 便想著可能不會周全想到這些。她們本打算自己張羅了一個媒人,回頭告知韓琦一聲便是。卻沒想他們這邊才要定人, 那邊就有特意從汴京過來的官媒上門了。
因兩方早前都已經互相通過氣兒了, 這媒人上門不過是走個過場。
把韓琦和崔桃的生辰八字分別寫在草帖之上,放在一起送到觀內測算求籤, 得了姻緣大吉之後,便就可以張羅下一步:過細帖訂婚。
崔家早找好了測算的人,所以這八字測算當天送,當天就出了好結果。
次日, 也便是七月初六,韓家人便上門送‘許口酒’了。
一大早,張昌和方廚娘都穿著一身鮮亮喜慶的衣裳,帶人挑著許口酒至崔家。這酒瓶有講究的,要插著八朵大紅花,再以紅口塞子罩著。另還有幾擔子東西,裡頭放著諸多羅絹,還有八枚雕花漂亮的銀勝。這擔子上也要跟酒瓶子一樣插著紅花,此稱之為‘繳擔紅’。
崔家在收了許口酒之後,便要進行‘回魚箸’,以澹水二瓶,灌入原酒瓶中,再放進五條鮮活的紅錦鯉進去,插上一雙筷子,送還給韓家。
本來這放什麼樣活魚都可以,崔桃老太太和小馬氏等人自然是覺得選紅錦鯉最吉利。倆人親自去在花園池子裡挑選了最體鍵好看的五條紅錦鯉出來。說起來撈魚的時候,她們倆為了確認錦鯉真真是活蹦亂跳的好活魚,還被濺了一臉水,卻也是高興地笑著合不攏嘴。
不知情的外人,瞧見崔家這才有媒人上門說親,次日就送了許口酒,竟就把親事定下來了,不禁唏噓這速度也太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