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蕭沙鉤還沒有走,特意騎著馬等在院外,見此狀大笑不止,挑眉對崔桃道,“舍你一個小女子的命換鵝大遼正使,簡直是再容易不過的選擇!韓推官果然是個聰明人!哦,對了,聽說你們訂親了?那可真遺憾啊。不過沒關系,就算你死了,憑韓推官的才貌,再想找也不愁!”
“你放屁!”王四娘怒吼,這就欲上前暴打蕭沙鉤,萍兒也要跟著王四娘一起。
蕭沙鉤被喊聲嚇了一跳,立刻要罵回去。
“離開。”韓琦冷冷地瞥向蕭沙鉤,“否則,我會告訴西平郡王,是你耽擱我們抓人,誤事。”
“好,鵝不跟死人一般見識。”蕭沙鉤氣憤地瞪一眼崔桃、王四娘和萍兒,這才騎馬徹底離開。
王四娘和萍兒皆不敢相信地望向韓琦。這還是往日她們見到的韓推官麼?雖說以往他人也沒熱情到哪裡去,但到底是個做事有原則的人,是個疏朗溫潤的君子。但現在他態度太過冰冷,讓人感覺無情至極。
王四娘和萍兒雙雙望向崔桃,她曾經跟她們說過‘事出反常必有妖’,這裡頭是不是有什麼內情?
很多時候,她說一句話就能力挽狂瀾了,這一次是不是也……豈料她們發現崔桃紅著眼,竟落淚了,隨後就冷笑了一聲,便跟著衙役們走了。
王四娘和萍兒立刻跟上,去拉住崔桃。
“這次情況嚴重,都別胡鬧,這宅子以後就留給你們。”崔桃說罷,就推開王四娘和萍兒。
倆人都不幹,偏要一人抱住崔桃一邊胳膊。
王四娘:“要死一起死!”
萍兒堅決點頭,“嗯!”
“一並擒拿。”
韓琦背對著她們冷聲吩咐,便騎馬先行,從始至終沒看她們三人一眼。
“韓推官怎麼變這麼冷?之前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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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是崔娘子和韓推官使什麼計謀,在騙別人吧?”萍兒忽然想到,小聲詢問崔桃。
崔桃扯起一邊嘴角,冷笑了下。
王四娘和萍兒見崔桃不回應,就忙去小聲召喚王釗,問他是不是如萍兒所說的那樣,在做什麼戲,嚇唬她們和崔娘子。
王釗緊蹙眉,沉默著攥著挎刀,手微微發抖。
隨王釗一起來的衙役有忍不住的,悄悄告訴王四娘和平而,又有一封綁匪的信送到使團官邸,對方要求要以崔娘子的屍身來換活人。
“信上還特意強調說崔娘子狡詐,留她活著就有機會逃脫,故而隻要她的屍體,不要活的,還說一個時辰後如果不按照要求交易,就會立即將耶律豆兒殺死。”
王釗這時才緩緩開口:“我也本以為韓推官必能在朝堂上舌戰群臣,護崔娘子周全,可……大臣們眾口一詞齊聲威逼官家,皆不願因護一女子而令兩國交惡,面對如此危急情況,他再有道理又能如何?終究是一口難辯過眾人。做臣子的,自當是先國後家,他沒有別的選擇。”
“呂相呢,就沒幫忙?他可是崔娘子的姨父呢。”萍兒追問。
王釗搖了搖頭,“別提了,呂相自得知韓推官跟崔娘子訂親後,頗為惱怒,覺得韓推官和崔娘子有意隱瞞算計他,令他難看。所以這事兒壓根就不管,憑別人怎麼吵,他都一言不發。”
這些消息,王釗等人都是最先從韓綜口中得知。
“韓判官如今也幫不上忙了,韓諫議現已將他關在家中,為他告了病假,就怕韓判官在崔娘子的事兒上衝動犯傻。”李遠感慨韓判官為崔桃的事兒可沒少忙活,可結果也是一樣,胳膊扭不過大腿。
“怎麼這麼樣。”
王四娘和萍兒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之前她們還覺得有做戲的成份在。現在看來是真的局勢嚴峻,無路可走,似乎注定要選擇犧牲性命了。
二人再度焦急地看向崔桃。
“老大不是一向擅長絕地求生麼,快想想辦法!咱們不能這麼放棄,對不對?”
她一直默默地垂眸走路,整個人安靜得可怕,對於二人所言充耳不聞。
王四娘和萍兒隨即明白過來,聰明如她,應該早從韓推官的態度上猜到了,她這樣應該也是沒辦法了。
“我還是不信,韓推官往日對崔娘子那麼好,肯定不會做出出賣崔娘子,讓崔娘子傷心的事兒來。”萍兒瞧著崔桃心疼,忙搖頭解釋這不可能。
“這不是出賣,這是臣子為國不得不做出的取舍,很多人都會做出和他一樣的選擇。”崔桃終於出聲道。
“到現在了,崔娘子還要為他說話?”
“不是為他說話,是感慨我眼瞎,識人不清。有時候,倆人之所以好,全因還沒有真正傷及到對方的利益,一旦波及需要取舍的時候,人性就暴露出來了。聰明人尤擅隱藏,不到關鍵時候,誰都看不出來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崔桃嘆了口氣,仰頭望著天,嘴角露出一抹嗤笑。
“人生有時候就是這樣諷刺,縱然你經歷過生死磨難,縱然你覺得自己經歷豐富,已經像是活了幾輩子的人了,可以看穿很多事,可以把日子過好了,但最終卻還是發現,自己白活了一場。或許我這一生,注定就是失敗的,不管如何掙扎,都改變不了這個結局。”
王四娘和萍兒聽了崔桃這話都哭起來,紛紛搖頭說不是這樣。
“這麼大的一個國家,竟要靠一個女人的命——”
“閉嘴!”崔桃呵斥王四娘,要她別亂說話,“丟我一條命就罷了,不許做沒必要的犧牲,否則我便是死了也不會認你做姊妹。”
王四娘隻好閉上嘴,抽泣著點點頭。二人隨即答應了崔桃的囑咐,不亂言,好生活下去,回頭負責給她收屍。
“嗚嗚啊……”
王四娘和萍兒這一路都哭聲不止,一直哭到了開封府也沒停下來。
本來押送的陣仗就大,王四娘和萍兒倆人在汴京也算有點名氣了,這一路哭啼過來 ,可謂是引來了不少路邊百姓的側目。
到了開封府,三人就被安置在東側堂。
“交易定在一個時辰後,城外東十裡柳樹坡。”
張昌進門後,便將一把匕首放在了崔桃面前。
第105章
王釗、李遠等衙役們在押送崔桃三人回開封府之後, 便都在東側堂之外的牆邊立著。
起初,大家都沉默著沒有說話。
他們真恨不得做點什麼,但礙於自己的身份, 上面的命令, 考慮做了之後要付出的代價,他們隻能選擇忍著。那種從心底裡壓抑的憤怒, 卻又無可奈何的無力感,讓他們咬得牙酸, 手臂發抖。活了這麼久, 他們從沒有覺得這麼憋屈, 這麼窩囊。
“我們就這麼眼睜睜瞧著崔娘子送死?”李才紅著雙眼睛, 怒道,“這算怎麼回事?拿女人的命去擋事?”
李才說完,見眾人都低頭嘆氣,沒一個人吭聲, 更怒極了。
“你們捫心自問,我師父平日裡對你們如何?當初給你們做的肉腸,個個喊著香, 都喂狗了?這麼多案子, 要是沒她, 咱們當初說不定折了多少人,死的人中可能就有你我!”
“我們怎麼不急!可大家都人微言輕, 我們再抱不平, 上面的人不聽啊, 這是朝廷的決定!韓推官和韓判官那麼大的官都沒辦法,我們這些小嘍啰能怎麼辦?”
衙役見李才快要發瘋了,都勸他冷靜些, 沒有人不盼著崔娘子的結果好一些。
李才也知道是這個道理,氣得連番在樹上亂打一通。
大家見他把手出血了,硬揪住了他。
王釗靠在牆邊,攥著手裡的刀,一直默然不吭聲。他的這條命,當初全仰仗崔桃的解救。
“要不我們再去找韓推官,求一求?”
“沒用的,已經找了三次了,韓推官連見都不見我們。”
“你們覺不覺得韓推官有些反常?就算是讓崔娘子犧牲,卻也不必突然態度如此冷漠。指不定這裡頭有事兒,瞞著我們?”李遠不希望崔桃有事,期望這是一個局,所以就這上頭琢磨,越琢磨著越覺得這裡頭蹊蹺。
大家一想也確實如此,韓推官的態度轉變得有點太快了些,根本不像他平時的為人。
張昌走了過來,跟眾衙役道:“我知道大家心裡頭怎麼想的,誰都不好受。如今事出緊急,隻能權宜處置,不然此事辦砸了,整個開封府,我們所有人,甚至家人,還有更多的邊境百姓都會死。崔娘子是個心懷大義,是為國捐軀的巾幗豪傑,她已經應了。卻別杵在這說風涼話了,幹點力所能及的事,趕緊準備行動。”
所有人都低頭默然,不作聲。
“一會兒行動,乖乖聽命,若將賊人悉數剿滅,也不算枉費了崔娘子的犧牲。”張昌說罷,便再度掃視眾人一圈,讓王釗快些安排,別耽擱了大事兒。不然到時候,事情更無法收拾,犧牲的就不隻是一條命了。
待張昌一走,所有人都氣得跟李才一樣,捶打樹幹。
王釗嘆了口氣,隨即厲聲斥責他們都停下,一切從命行事。所有衙役心中都憤怒難受不已,卻終究還是無可奈何,隻能憋著這股勁兒去對付那些賊匪,他們非要把這群人剁成肉醬才能泄憤!
一個時辰後,城東十裡柳樹坡。
韓琦騎馬,帶著張昌和王釗抵達。韓琦負責駕著無廂馬車,張昌和王釗皆為騎馬。馬車上鋪著錦緞被子,上面有白色絹緞包裹著一個人,當然從身形判斷這是一個人。
王釗騎馬在前,整個過程中都不敢回頭看,眼睛紅通通的,噴著火。他是靠咬破了唇,才堅持到這裡。
交易地點站著三個人,悉數男裝蒙面,但領頭在前的身材玲瓏,明顯是女子。微風輕輕一吹,一股子特殊的末利香就飄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