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驗屍,許娘子如何確定你的女兒一定是被雷天打死?”
“不然呢,他們為何不敢開棺,為何不敢讓我看女兒最後一眼?”許母含淚望著崔桃,似乎在期待崔桃能給她答案。崔桃根本不認識雷家人,當然給不了她答案。
許大郎攙扶著許母,請問崔桃能不能親自出馬為他妹妹驗屍。對錯與否,隻需要驗一下屍就知道了,總歸他不想讓他可憐的妹妹含冤而亡。
“我們隻相信崔娘子驗屍的手藝,崔娘子若說她確系病故而亡,我們才信。”
崔桃便到了雷家,要求開棺驗屍,卻遭到了雷家人的阻攔。
“許氏是我們雷家的兒媳婦,她生是我們雷家的人,死是雷家的鬼,她的事理當由我們雷家做主!我們雷家自祖上就有規矩,封棺的棺材不能開,否則後代會災病不斷,倒霉遭報應!”頭發斑白的雷大明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地喊,他的二兒子雷雨一直在旁側攙扶著他。
崔桃扭頭看向雷天。
“我聽父親的,父親不讓開棺就不能開。”雷天感受到崔桃的注視,低頭繼續辯解,“我娘子她確實是病死的,諸位要是不信可以問附近的鄰居,她生病的時候,這些鄰居都探望過。”
“你們是不是沒搞清楚一件事?”崔桃問。
雷大明、雷天和雷雨父子三人皆不解地看向崔桃。
“這是開封府查案,不是菜市場討價還價。”崔桃招呼李遠等人立刻開棺。
“不行不行,不能開棺!”雷大明驚呼,欲上前阻攔。但沒什麼用,一下就被衙役擋了回去。
開棺後,崔桃便仔細檢查了許氏的屍體。屍表符合兩日死亡的情況,無外傷,也無淤青和舊傷,看起來的確像是病死的。
許母和許大郎都湊過來查看了許氏的情況,見許氏身體安好,都松了口氣,然後不好意思地跟崔桃道歉。
“你!你們——”雷大明氣得一頭栽倒暈了過去。
雷天和雷雨兄弟驚呼著抱住雷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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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二人的喊聲引來周圍的鄰居,鄰居們打聽到情況之後,直嘆許家人過分,怎麼能冤枉雷大郎那麼好的人。又紛紛議論開封府開棺之舉,破了人家雷家祖上禁令,壞了風水,後代怕是都要倒霉了。
“這不能開棺之說,你們從何時聽說的?”崔桃問這些人。
“許大郎鬧著要開棺的時候,我們就聽說了。”鄰居們道。
“也就是昨天。”
“我早就說了,大嫂是病死的,有眾鄰居可以作證,可你們……”雷天氣得落淚,“這要是爹爹有個三長兩短,以後我的孩子們有什麼意外,我可怎麼辦啊!都怪我這個不孝子,娶錯了人,惹了麻煩回家,害我對不起列祖列宗!”
雷天說罷就撲通一聲跪地,雙手捶胸,對著雷大明磕頭,痛苦道歉。
“崔娘子這……這可怎麼辦?我們也隻是懷疑……”許大郎見這種情況,氣勢不足了,十分心虛起來。
崔桃拿起手裡的銀針,先去屋裡把雷大明給弄醒了,又自己出錢叫人去抓了一副壓驚湯給雷大明喝。
“我們開封府按規矩查案沒有錯,許家有懷疑向官府稟告也沒錯,您可明白這道理?”
“我不明白!憑什麼你們都沒湊,我們雷家卻要白白受盡霉運壞事,我們受的苦誰給我們評理去!”雷大明怨喊一聲,臉紅脖子粗,隨即氣得連續咳嗽起來。
崔桃跟這位老人家沒法聊了,隻能選擇告辭。
次日,也是衙門放除夕假期的前一天,雷天跑來開封府鳴冤,所訴的正是昨日崔桃和許家人去雷家開棺驗屍的事兒。
雷天表示他父親痛哭一夜未眠,病情加重,他兩個女兒夜裡發熱,開始高燒不退。這全然都因為開封府的人擅自開棺,才讓他們雷家開始走霉運。
雷天要討公道,要討個說法。
府衙辦案正常操作怎麼討回公道?最多不過是考量情況特殊,給予一些錢財補償。這已經到年根底下了,明天馬上就放假了,誰也不想這種麻煩拖到過年。怕就怕這雷家人過年期間再攤上什麼倒霉事兒,都賴給了開封府。
韓琦便定了一個比較高額的補償錢數。他親自和雷天見面對談,先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再提錢補償,並表示會請道士給他家重新做法建風水。
雷天這才滿意地去了。
崔桃雙手抱胸,一直靠在門邊旁觀沒說話。
“怎麼了?”韓琦輕聲問。
“我去看過雷大明的病狀,眼睛雖紅卻不腫,根本不像是哭了一夜。他的脈象強勁,老當益壯。倆小女孩倒是真著涼了,有點發熱,喝藥後已經見好了。”
“七娘華佗再世,神醫妙手,自然藥到病除。”韓琦誇贊道。
“知道六郎在哄我開心。”崔桃冷嗤一聲,“平白無故在年前遇到這種事兒,雖未涉及人命案,但……一樣醜惡。”
“好了。”韓琦把鶴氅披在她身上,領口處為他細心地系好,“雖世間醜陋見不盡,但有良人秉真心。”
“嗯,此話極好!”崔桃撲哧笑一聲,瞬間開心了,她很喜歡這句話,“不過這良人的真心在哪兒呢,我得親自看看。”
崔桃話音未落,纖白的食指就戳到了韓琦心口處。
韓琦緊張地頓時握住崔桃的手,耳後肌膚開始漸漸變紅。
“等天機閣的案子徹底結束,我們就成婚。”
聽起來某人很著急要大婚,不過細想想卻也未必著急,比如——
“那要是一直不結束呢?”
“已發現臨近諸州有人在暗中招兵買馬,按照截獲的消息來看,他們年後就會有動作。”
第141章
“多少?”
“必過萬數, 具體多少尚未核查完畢,還不能確定。初步估計他們會以隱蔽的方式分散進京,大概會喬裝成百姓。年後串門, 人來人往,最是熱鬧, 趁那時候動身,極易掩人耳目。”
“過節了,守城兵馬也會忍不住思鄉懈怠, 不及往日警惕性高。”
在滿城都闔家歡慶的時候,他們躲在暗中搗鬼,的確容易成事。
張昌在旁安靜隨侍,聽到二人對話後,蹙眉深思半晌,終究是腦子裡一團亂麻, 疑惑難解。
“有話便講,這沒外人。”崔桃對張昌道。
“此等太平盛世, 他們來京無端作亂有什麼好處?即便他們突襲汴京,謀反成功了, 名不正言不順, 也做不了皇帝, 達不到改朝換代的目的。”
“說到點子上了, 就是要名正言順。”崔桃附和, 稱贊張昌分析得很準。
“那該如何名正言順?”張昌追問。
“隻要步步為‘贏’, 他就有名正言順的機會。”韓琦見張昌一時沒反應過來, 補充解釋一句,“先讓父親贏,他再贏。”
張昌頓時領悟, 想想還真是這麼回事!
如今官家無子,先帝也隻有官家一子。若官家遇了意外,這皇位該選誰繼承?自然是要再往上數,從先帝同輩的兄弟們中選擇。其中最名正言順的就要數趙宗清的祖父楚王趙元佐,他是太宗皇帝的嫡長子,先帝的同母長兄,原本他才是最應該繼承皇位的人,一直深受太宗皇帝的喜愛。但後來他因病發狂,縱火燒宮,才導致被廢,先帝由此才得以有機會繼承皇位。
“以他的情況來分析,若要想在這場動亂中獲益,其幕後的身份必然不能暴露。他必須要保證自己幹幹淨淨,身上沒有一點汙點被抓到,才可以有機會贏下一步。”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他們也確實拿不到跟趙宗清直接關聯的證據,令趙宗清背上罪名。太後和皇帝都很喜歡趙宗清,對其進行無證據的‘誣告’顯然也不是明智之舉。
崔桃總不能拿她之前跟趙宗清鬥嘴的那幾句話,疑神疑鬼地跟皇帝解釋,趙宗清那句‘鼠是’就代表有問題。探案者們對嫌犯可能有非常敏銳的判斷性,但這些本能懷疑即便正確,也不能作為指責他人有罪的說辭。
‘便是猜到是我又如何,你們照樣抓不了我。’
那天賑災結束的時候,趙宗清在臨走前特意對她笑了一下。崔桃印象非常深刻,他那抹笑容裡頗有幾分得意。崔桃覺得他想表達的就是這個意思。
“那這些人進京,必然會針對官家……”張昌忽然反應過來,瞪圓眼睛道,“上元節!官家上元節會出宮賞燈!”
張昌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他讀的書不在少數,平時對外應酬說話從來都是斯文中略帶兩分傲氣,眼睛就沒有睜大的時候。這次涉及到謀反大案,居然還敢算計到官家頭上,他沒辦法不震驚!
“好在我們提前探知到了消息,這些都可以提前提防。”崔桃安慰張昌不必過分擔心,此事也切不可外傳,都隻是揣測,難保會有變數。
張昌吸口氣,緩緩地點了點頭,迅速讓自己冷靜下來。
駭浪將襲,這個年大家怕是都難過安生。
韓琦把崔桃送到家門口後,囑咐崔桃明日別忘了準備屠蘇酒,等他大朝會完畢,就來找她共飲。
“好。”
崔桃進門前對韓琦笑著擺了擺手,才把門關上。
韓琦駐留了片刻後,回身上車。他沒有順著路繼續前行回家,而是返回了開封府。
衙門內安靜至極,官吏們都歸家準備守歲了。韓琦一個人坐在案後,翻閱案卷的聲音竟顯得有幾分嘈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