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推官不愧是破案的高才,看誰都像罪人,腦補一出大戲。”
韓琦也笑了一下,不再多言,繼續策馬前行。
趙宗清盯著韓琦的背影,帶著笑意的眼睛裡驟然沒有了溫度,那眼神在盯人的時候,給人一種如毒蛇慢慢爬上脊梁的冷怵感。
不過很快他就仰頭,看著天上那些冉冉升起的天燈,默數著有多少盞飄過了他們的頭頂。
忽見遠處天空有一盞天燈突然著火,往地上掉落。接著又有兩盞著火了,陸續墜落。
放天燈的地點不同,天燈著火的時間和落地地點也不盡相同。接下來隻會有越來越多的火球,從不同地方往下掉,當然也包括正飄在他們頭頂上的天燈。天上多自由自在,誰都控制不了。
趙宗清注意到在場的人沒有關注天上的事兒,隻有他自己他看見了那幾盞墜落的天燈,不禁勾起了嘴角。
他觀察了一下街面的情況,隨即策馬走在最前頭。
崔桃一直騎著馬跟在後,觀察趙宗清的舉動。這會兒,她突然舉起伸懶腰,右手上一個燃燒的火折子搖搖晃晃地夜空中畫圈圈。
咚!
咚!
咚!
幾盞著火的燈籠忽然掉了下來,順勢就引燃了街邊的牆面。橙黃的火苗突然蹿出很高,越過牆面,大家瞬間亂作一團,高喊保護官家!
嘣!轟!
有什麼爆炸的聲音從後頭傳來,瞬間就近了,大家更亂了,要趕緊護著皇帝的車輿往前跑。
接連不斷的爆炸聲,雜亂的腳步聲,馬兒的嘶鳴聲,還有眾多侍衛的喊聲……一切都顯得那麼混亂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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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墜落火球開始,趙宗清就飛快策馬,朝前頭的夾巷跑去。那火急火燎騎馬的樣子,顯然在很拼命地逃,好似逃離刀山火海一般。當然,原本這裡本該是比刀山火海更修羅的地方。
“行了,都別演了!”
崔桃敲了一聲小銅鑼,周遭雜亂的聲音漸漸都停了下來,馬匹也被控制住了。爆炸聲隨後也沒了,最後隻剩下遠處朝著夾巷奔去的清晰馬蹄聲。
所謂夾巷,是一條極窄的巷子,勉強隻夠一人騎馬通過,馬車肯定過不去,更不要說皇帝乘坐的大型車輿了。
“哈哈哈哈……都去死吧!”
趙宗清策馬進夾巷的時候喊了一句話,可能之前他也喊了,不過因為場面鬧騰,大家都沒聽到,這會兒卻是聽得清清楚楚。
眾人眼見著趙宗清騎馬進了夾巷之後,又慢慢退了出來。
緊接著,就見夾巷內湧出幾名持刀侍衛,牆頭上也跳下來數名拿著弓箭的士兵,對準了趙宗清。
趙宗清震驚於眼前所見,隨即也應過來界面上突然安靜了,他回頭望向隊伍,見韓琦、崔桃以及眾禁軍侍衛都安安靜靜地看著他。大街兩側的牆面都完好無損,沒有任何炸開或破掉的痕跡。
牆沒塌,趙宗清的心卻轟一下,全塌了!
怎麼會?怎麼會……
趙宗清難以置信地望天。夜空中那些天燈越升越高,越飄越遠,每盞都好好地在飄著,像一顆顆異常璀璨的明星,點綴著整個夜空,如夢如幻,美不勝收。沒有任何一盞天燈,再有著火落地的趨勢。
趙宗清終還是不信,再三去看去確認——
“沒事吧?”韓琦騎馬前來。
“沒事。”趙宗清略慌亂地回應一句,他收回目光,眨了兩下眼睛,“我以為剛才有危險,就趕緊逃了,太過惜命,而沒顧及官家的安危,是我的不對,我去給官家賠罪!”
“這倒是小事,遇危險想著先保自己是人性使然,再說保護皇帝也不是你的責任,是禁軍侍衛們的責任。”韓琦說這話時,一雙眼緊盯著趙宗清,仿佛利劍將他刺透了一般,“我隻是好奇,你為何不就近跑那兩條巷子,還都寬敞,反而選擇走這條遠而窄的夾巷。”
“一時慌亂,沒分太清。”趙宗清這會兒比之前鎮定了不少,他漸漸回過神兒來了,臉色依舊不大好看。
韓琦輕笑一聲沒有說話,隻是默然看著趙宗清,其他人也都沒有吭聲。
整條御街頓時陷入了詭異的安靜之中。
最終,在韓琦了然一切的目光審視下,趙宗清意識到了。他再裝假下去,已然沒有什麼必要了,這些人分明就是故意做戲騙他。韓琦既然早有察覺,洞悉了一切,必然已經拿到了他的把柄。
驀地,一串男子的笑聲打破了整條街的安靜。
殿前司指揮使陸炯其實很發懵,之前他就不太懂韓琦為何要讓他的屬下們配合演戲,為何又要安排扔火燈籠,放鞭炮。現在他突然看到趙宗清露出一臉猙獰之態,才領悟到了一點,立刻抽刀防御:“難道說他也是反賊——”
這時,延安郡公氣呼呼地下了馬車,指著趙宗清的鼻子開罵:“逆子,你到底幹了什麼事?你給我說明白!”
“逆子?”趙宗清譏笑一聲,絲毫不懼延安郡公的憤怒指責,反而用極具興味的口吻對延安郡公道,“‘爹爹’還不知道吧?我其實根本就不是‘爹爹’的兒子。”
延安郡公怔住,完全回不過神兒來。這……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不是他的兒子?
想不到這其中還摻了狗血劇情,崔桃掂量著手裡剩下的最後一個鞭炮,隨手丟了出去。
轟——
響聲開大,威力卻很小,就純粹是個響。
但在場有不少人因為全神關注趙宗清那邊,沒料到還有響,皆嚇了一跳,包括韓琦。
韓琦無奈地回頭看一眼崔桃,崔桃馬上縮脖子,躲在馬屁股後頭。
“孽障!你給說清楚!”延安郡公怒吼道。
趙宗清冷笑一聲,話偏偏到此為止了。延安郡公被勾得憤怒、疑惑又暴躁,但趙宗清就是不說了。
“速將反賊趙宗清拿下!”陸炯下令。
侍衛上前時,趙宗清抽出匕首,當即引來侍衛們的警惕,眾侍衛們立刻持刀與他對峙。
趙宗清反將匕首抵在了自己的脖頸上。
嗖嗖兩聲,飛鏢正中兩名侍衛的眉心,一抹黑影忽然從房頂躍下。
這人穿著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蒙著面,不過看身形崔桃判斷應該是莫追風。
緊接著,周圍幾處房舍的屋頂悄悄冒出人頭,他們都拿著弩居高臨下,對準街上眾人。
趙宗清瞥一眼來者。
“保護少主!”莫追風下令,屋頂那些黑衣人便要行動,但很快就被陸炯的人手反殺,當場斃命。
趙宗清笑了,“你不該來。”
“我帶少主離開。”莫追風將趙宗清護在身後,欲使出準備好的暗器,做最後一搏。
“逃不掉了,倒也無妨,料過會有這麼一天。可惜我心願已實現大半,卻隻差最後一步。”趙宗清惋惜地嘆了口氣,語氣有幾分自嘲。
“少主!追風陪著你!”莫追風扯下蒙在臉上的黑布,緊緊拉住趙宗清的胳膊。
“拿下!”陸炯一聲令下,侍衛們就將趙宗清和莫追風擒拿。莫追風做了反抗,但縱然武功再高,他也做不到以一敵百。
趙宗清在被擒的時候,滿臉掛著自嘲的笑容,也不知是嘲笑自己還是嘲笑抓他的人。
“你的戲結束了。”全程看戲又帶大家演戲的崔桃,在這時候進行了總結性宣告。
趙宗清看見地上地上殘留的鞭炮碎屑,還有什麼不明白。
他不禁問崔桃和韓琦:“你們早就料到了 ?”
莫追風剛趕過來救趙宗清,對於剛才發生的場面不是很清楚,聽到趙宗清的問話之後他很疑惑。原來少主在這裡安排過什麼?
莫追風的表情被崔桃精準地抓住了。
“原來你不知情天燈的事?”相對於回答趙宗清的疑問,崔桃更加驚訝莫追風居然對此不知情。
天燈?莫追風便抬眸看了眼天上的天燈。
莫追風此舉暴露了他真實的想法,這讓崔桃完全確認了,莫追風對這事兒是徹頭徹尾的不知情。
這倒是有點意思了。
莫追風一直以為自己是趙宗清的心腹,趙宗清所有重要的謀劃都會告訴他,經他的手去安排。到現在他才明白過來,似乎並非如此。少主喜歡假扮成很多人,似有千面,可是他一直以為自己很了解少主,但現在莫追風不敢這麼肯定了。
“其實也不算太早,上元節前一天才徹底查明白。”韓琦選擇回答了趙宗清的問話。
“這更不可能了,那時候天燈早就都經發到百姓們的手上,你們不可能全搜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