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後,我與沈知然大婚。
他一身紅衣英氣逼人,身上薄薄一層酒氣,帶著笑意揭開我的蓋頭。
沈知然眼中閃過幾分驚豔,傻傻地一直看。
我羞澀地含著下巴,肚子咕嚕嚕響。
……
他起身,去拿桌子上的果子。
龍鳳紅燭烈烈燃燒著,沈知然將果子掰成小小的幾塊,喂到我口中。
吃食下肚,我才有力氣說話:「太折騰人了……本公主的腰都要斷了!」
他湊近我,攬著我的腰:「那臣——唔,為夫,為夫等下輕些,娘子若是受不住了,說聲便是。」
我面龐發燙,連著身上也熱了起來:「沈知然,你!」
他搖搖頭,為我摘下耳垂上的玉墜:「不對。」
「沈知然!」
他忍著笑,卸下我發上的珠釵:「還是不對。」
「沈將軍——」
衣衫半褪之間,我臉紅得像是蚊子血,低聲吶吶:「夫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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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過後,沈知然幫我揉按著後腰,時不時傻笑兩聲。
我翻了個白眼:「若軍中人知曉平日裡冷漠無情的沈將軍,大婚之夜時不時抽笑兩聲,隻怕得大辦驅邪儀式。」
「嗯。」沈知然應道,「有個女妖精令我魂牽夢繞,著實該治。」
我:「牙尖嘴利。」
後半夜,龍鳳紅燭快要燒盡了。
沈知然突然說:「蠟燭燃盡,我們就能白頭偕老了,真好。」
我心底湧出一股股暖意。
「李明珠,這會是個夢嗎?」他輕聲說,「會不會一覺醒來,我又回到了另一個夢中了……」
「我……我很怕,我不要回到那個夢裡。」他嘆息一聲,「李明珠,你會一輩子愛我嗎?」
我:「沈知然,你是不是偷看我的話本子了。」
他毫不心虛地點頭:「嗯,看了,看完了。」
我:「裡面都是胡寫的。」
他幽幽地盯著我:「我隻是想知道你每日都在看什麼。」
我:「……」
在狠狠地咬了他肩頭一下後,沈知然痛得擠眉弄眼:「好好好,我知道了,這不是夢。」
鬧了一陣子後,我疲憊得閉上了眼。
臨睡前,沈知然還在說話。
我有一搭沒一搭地應和,眼皮子越來越重。
沈知然:「李明珠,你知道嗎?我見你第一眼,就喜歡你了。」
我:「嗯。」
沈知然:「那天的雪好大,我好冷,你突然出現的時候,我以為我死了,所以見到了仙女。」
我:「嗯……」
沈知然:「你穿著白色的裘衣,手裡拿著糖葫蘆,漂亮極了……偏偏你出現的時候,雪停了,陽光出來了。」
我:「……」
沈知然:「我這才看清楚你的臉,你的眉毛淡淡的,嘴唇淡淡的,原來還是個小姑娘。」
「陽光灑在你的臉頰上,清晰地照出你細膩的肌膚,一根根眉,一根根睫,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你慢悠悠地看我,落下來的陽光也跟著你晃,你好像是天造的精靈,不染塵俗,連光都悄悄柔和,才敢罩住你。」
「我不該覬覦你,但我忍不住。」
「李明珠,我不想當威武將軍,也不想統領萬軍。」
「我隻想,一直在你身邊。」
全文完。
番外·季青青第一世
我叫季青青,是季府的獨生嫡女。
眾人皆羨我享有季家所有寵愛。
京城第一美男溫鈺,也是我竹馬,與我情意頗深。
仿佛已是人間至幸。
可隻有我自己清楚,自己過的是什麼烈火烹油的日子。
我親娘並非嫡母,而是別人送給爹的瘦馬。
爹娘恩愛,我親娘無從插手,靠下藥勾引才有了我。
爹和夫人成婚多年,妾室通房也不少,卻沒一個肚子爭氣。
沒辦法,我是唯一的子嗣。
夫人便殺了我的親娘,把我抱在膝下養大。
自我懂事起,夫人醉後就會喚我伺候。
表面上是母女情深,實則是用我泄憤。
她恨自己無法生育,恨我娘竟敢背著她勾引爹,又恨我為什麼不是個兒子。
每次她飲酒醉後,就對我漫罵欺辱。
我身上掐出來的烏青、鞭痕、燙傷,總是還沒恢復,就又添新的。
我不敢告訴任何人,更不敢得罪她。
為了活下來,我跪在地上學狗叫逗夫人開心,自己扇自己嘴巴求饒,罵自己是賤人、浪貨更是家常便飯。
我沒有任何尊嚴。
整個季府,都是她的幫兇。
無數個痛苦難捱的夜裡,我發誓一定要走到比夫人高的位置。
無論要付出多少代價,我都要報復夫人和季府。
可是一個女子,再高,又能高到哪裡去呢?
我隻能找個男人依附。
溫鈺是個不錯的人選,可惜空有一張臉面,過於草包廢物,沒有勢力扶持必然走不遠。
其他的公子們要麼紈绔無能,要麼太過精明難以掌控。
正當我頭疼時,明珠公主出現了。
我從未見過李明珠那樣單純的人。
說單純,都是抬舉她。
她根本不愛溫鈺,隻是因為溫鈺像她身邊那個將軍,才略有好感。
我一開始不打算摻和。
可我後來想了想,這簡直是最好不過的一條登天梯。
能助我登上高位、再不受人欺辱。
於是,我在李明珠面前說溫鈺的好話,在溫鈺面前又為李明珠美言。
為了防止他們真的愛上彼此,還要時不時地制造一些小矛盾。
雖然辛苦,但成效很好。
李明珠無法自拔,就在我以為快要成功的時候,攔路虎出來了。
沈知然,那個將軍。
我生怕李明珠醒悟過來,發現她喜歡的其實是沈知然。
我必須走一步險棋,讓李明珠和沈知然走到分裂得無法挽回的地步。
於是,在李明珠最愛溫鈺的時候,我給李明珠下了合歡散。
甚至,特意將李明珠和沈知然獨處。
那天,我緊張得手心兒不停地冒冷汗。
要麼,她和沈知然同房,帶著對溫鈺終生的愧疚,為溫鈺和我所利用。
要麼,她強忍下藥性,身子殘廢隻能溫鈺來接盤。
要麼,她一怒之下殺了我。
好在她真的愛慘了溫鈺。
我成功了,她竟也真強忍下來,髒腑受損。
沈知然也被李明珠傷得不輕,簡直悲哀到了泥土裡。
後來小半年,我當真是費了好大的力氣,從仕途到名聲,勸說溫鈺娶李明珠為妻。
他倒是假惺惺地問我當側室會不會太委屈自己。
惡心。
虛情假意自恃清高的東西。
我根本不在乎。
我隻想爬上去,再將季府碾在腳底下。
很快,皇上下旨,溫鈺和李明珠大婚。
半年後,我作為側室也被抬了進去。
季夫人當時諸多阻攔,她唾罵我賤人生的賤胚子,上趕著做妾,簡直丟光季家的臉面,早知當時直接和我小娘一起掐死了事。
我勾唇一笑,謊稱自己已經被溫鈺破身,不得不嫁了。
季夫人氣昏了過去。
這才剛開始呢。
接下來幾年,我掏空了李明珠可用之處,勉強捧著溫鈺登上了極高之位。
是時候收獲了。
李明珠身子殘缺無法生育,而我也借口稱應先立嫡長子,一直在吃避子湯。
我親近她,將她視作親姐姐伺候, 滿京城都誇贊我們的姐妹情。
李明珠也對我毫不設防。
本來她身子撐了不那麼久的。
是沈知然一直想盡辦法吊著她,期盼著她能回心轉意。
我隻能先想辦法支開沈知然。
花重金打聽神醫的下落後, 我透露給了他。
許是關心則亂,沈知然以為,李明珠最起碼能支撐一兩個月。
也或許神醫是救李明珠的最後一點希望。
總之, 他離開了。
我喜不自勝,看著即將能夠收割的果實,反而躊躇了。
李明珠,我當真是嫉妒她。
命怎麼就那麼好, 自甘下賤成那樣, 都有沈知然這樣的人護著。
在慫恿李明珠下吃了禁藥時, 我還在想,若我這一生也能遇到一個真心真意待我的人,我還會是現在這般可怖狠辣、雙手沾滿鮮血的模樣嗎?
我不得而知。
李明珠血崩而亡後,我如願扶正。
扶正那天, 皇上還念及我對李明珠的照顧,賜了我诰命。
以往高高在上的季夫人, 小心翼翼地給我賠笑,誇贊我目光長遠, 讓我不要忘了季府對我的培養。
最要緊的是不要忘了報答季府。
我當然不能忘。
無數個日夜, 我恨不得拆他們的骨, 吃他們的肉,喝他們的血。
我的報復開始了。
假借溫鈺之名, 我讓季府開始站隊皇子爭鬥。
爹不敢,這是一不小心就粉身碎骨的路。
可我是他親女兒啊, 怎麼會害他呢?
季夫人眼紅我的诰命幾乎發瘋,她受不了在我面前伏低做小,半推半就地決定以小博大。
不過一年半,流放三千裡。
但我知道,沈知然在意我。
「應死」一個出嫁女,已經是外人了!連九族都不算在內!
他們怎麼還敢如此相信我呢?
難道隻是因為我曾經卑賤,受他們擺布,就以為我一輩子都軟弱可欺?
哈哈哈,我一輩子都沒這麼痛快過。
看著爹和季夫人跪在我腳下痛哭流涕地求饒,讓溫鈺在皇帝面前為他們求情, 我簡直渾身舒爽。
他們不知道,溫鈺也蹦跶不了多久了。
我頂著最後的繁花似錦, 親眼看著季府破敗。
聽聞爹和季夫人凍死在流放路上後, 我那顆總是高高懸起的心,終於, 在我三十二歲那年,落了下來。
眼看我起高樓,眼看我樓塌了。
幾個月後,溫鈺被眾臣圍攻, 把柄紕漏百出。
他被砍頭, 我被罰為官妓。
在宣旨的人來之前,我一尺白綾,自缢而亡。
死前,我想, 我這一輩子,值了。
應當是,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