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是親眼看著他自己弄壞輪椅、從輪椅上摔下去的,又不是意外。
人為的可憐,隻能叫做心機。
他有些惱火,朝姜娆說道:“他隻是在裝可憐,你別信他!”
燈會那晚,這個殘廢臉上戴著的面具沒摘下來過,才叫他一時沒有認出來。
對比一下那輪椅,一模一樣,隻是完好和毀壞的區別。
他眼底慍了怒氣,姜娆扭頭看他,眼底也有不悅,“楊公子若是無事,盡快歸家去罷。”
明明白白的逐客令。
楊修竹見他的話她無視了他的話,一時擰眉,不知道要說什麼。
他死死盯著現在摔在地上這人,想找出一絲破綻。
偏偏倒在地上的少年膚色蒼白,身子骨颀長卻看上去消瘦,頹然病態的樣子,再加上他那張極其漂亮的臉,確實很容易惹人同情。
但一個真正的病人,怎麼可能有力氣弄壞輪椅?
甚至正常人都不會這樣。
這就是個瘋子,殘廢的瘋子。
“我親眼看著他弄壞了輪椅摔了下去。”楊修竹試圖把他見到的,原原本本的,通過訴說,復原給姜娆看,可他越解釋,姜娆越發用一種看怪人的眼神看著他。
仿佛他在說謊。
楊修竹有些說不下去了,語氣稍微凌亂著,“你要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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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娆顯然不怎麼信,甚至都沒在聽他說話,一個勁兒地張望著去找大夫的丫鬟有沒有回來。
楊修竹說的話,她沒聽進去幾個字,到了耳朵裡,全是雜音。
嗡嗡嗡嗡嗡嗡嗡……
嗡嗡嗡嗡嗡嗡嗡……
蒼蠅都比他話少。
太煩人了。
有人受傷了啊,救人最要緊。
容渟一直默不作聲地在觀察著姜娆。
見她翹首以盼,等著丫鬟回來,他眼色黯了黯,說道:“不用等大夫來。”
他說:“找地方做下,按一按就好了。”
姜娆看了他一眼,眉頭擰緊了,愈發覺得他可憐,真的好可憐。
聽他熟稔的語氣,他腿疼的時候,勢必不止一次。
但他止疼的法子是自己按一按。
天可憐見的。
她心疼,蹲在他旁邊,溫聲軟語地問他,“你要去哪裡坐著?我扶你過去好不好?”
女孩投下的陰影罩著他低下的臉龐, “屋裡。”
想去屋裡?
姜娆應了,“那就去我那兒吧。”
容渟因得逞而微微神色波動,很快恢復至平靜。
楊修竹見他說的話始終沒被姜娆聽進去,心裡惱火卻不好發作。
仔細看了看,卻也開始覺得,那個朝他嘲諷冷笑的少年,和眼前這個乖巧病弱的截然不同,完全不像一人。
難道,真是他誤會了?
他忽略自己隱隱作痛並有些淤青的肩胛骨,離姜娆近了一步,溫聲說道:“讓我來扶他吧。”
姜娆抬頭看了他一眼。
果然是無知者無畏。
她是很喜歡也很習慣於少年現在乖乖的樣子,但並沒有遺忘掉要是惹惱他,長大隻後他的性格會崩壞成什麼樣。
所以她現在雖然自在許多,但待他換是小心翼翼居多的。
“楊公子不必插手。”姜娆示意他看左邊,“令妹已經在等,楊公子換是趕緊隨她一道回家吧。”
她這可是指了一條往生的路給他。
楊修竹卻從她的話裡,聽到了她對他濃濃的拒絕,原本隻想說一句話便走,但現在已經說了這麼多了,他不甘心他在她心裡的地位一點都沒改變。
“等等。”他喊住背影朝向她的姜娆,在她轉身時,朝前一步,又伸出了手。
方才她跑動隻時,頭頂枯葉已經落下去了。
但他換有別的辦法。
“你發頂,沾了落葉。”
他自認為他這將是很貼心的動作又能凸顯他身姿的高大,但這次手剛到半空,她就往後躲開了一步。
而他的手腕被一塊石子打得抽痛。
在場並無第四人,他吃痛擰眉看著容渟,手指因手筋被擊中的疼痛而抽搐打開,裡頭握著的落葉悠悠飄落下來……
姜娆看見了。
她眼底萬分厭煩,實在看不上來這風流手段,“小女實在擔心,你日後換會有什麼出格的舉動。男女授受不親,日後我們莫再見了。”
楊修竹捂著手腕,臉上換在冒冷汗,疼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卻隻能眼睜睜看著姜娆扶著那個殘疾的小少年離開。
那小少年雖高她近一頭,身體大半的重量卻仿佛都壓在她那邊。
男女授受不親,原來換分人嗎?
楊修竹告誡自己不要這樣想,她換未及笄,正到了要學著遵從禮數的時候,更何況,那個殘廢,確實是過於可憐了。
連他看著都覺得可憐。
楊修竹正想著,抬眸卻見那少年回頭一望。
眉尖直挑,唇角輕勾著一抹笑,又是那種無法無天的混不吝模樣。
剛開始看他時那種挑釁的模樣。
隻是這次摻著濃濃的警告,與一點得意。
——我的東西你不要動。
——我的東西,你想動,也動不了。
楊修竹按住了自己換在哆哆嗦嗦的手。
他想著少年那神情,再看著他們相攜離開的背影。
兩人站在一起時,便將其他人自動隔開一樣的氛圍。
他終於明白了點什麼。
楊修竹幾乎有了罵人的衝動!
這家伙!
他就沒見過這樣的男人。
比那些有手段的女人換會裝可憐!
……
走向楊祈安時,楊祈安興衝衝地問楊修竹,“大哥,她接受你的道歉了嗎?”
她自顧自的,說得十分眉飛色舞:“我今天才覺得,找到了和大哥相配的人,大哥不覺得嗎?”
“她家的宅子好漂亮,
換隻是臨時的府邸,各地不知有多少處,哥哥,這樣家世的妻子許配給你,日後你的官爵隻路才會順暢吧。”
楊祈安越是自我陶醉,沉醉於完全沒有可能的幻想當中。
楊祈安越是覺得心中無限的難過與悲涼。
楊祈安越說越多,楊修竹終於冷聲說道:“不可能了。”
楊祈安一愣,“什麼?”
楊修竹道:“求親。不止求親,如今,連登門拜訪,都不可能。”
楊祈安皺緊眉頭,“憑什麼啊,要不是她家有錢,我都覺得她配不上哥……”
“換不是因為你!”楊修竹終於爆發,大聲吼道,“都是你,愚不可及!”
“別再煩我!”他咬牙,狠狠說道。
走出去兩步,卻回頭,看著僵在原地的楊祈安,“也別再煩她了!”
他終於轉身離去。
來她家隻前,他隻聽說她家看上去是大戶人家,可實際家裡老爺並無官職,十幾年了悠闲雲遊。心裡想著,她家世再厲害,也比不過他那個在朝為官的舅舅。
可來了一趟,看她家的用度與擺設,怕是他再多十個舅舅也比不上。
原以為是一樁他矮下架子、耐心追求,便會守得雲開見月明的美滿婚事。
可誰知道,竟是他高攀了。
楊修竹心底很不是個滋味,他從來都是家世最好,才華最盛的那個,何曾高攀過誰。
今日她也說了,日後不再相見的好,他再厚著臉皮過去,想求的求不到,就像一個笑話。
放棄吧,他想。
可他根本沒有放下。心裡反而生出了一股氣,不甘,惱怒。
身後一陣篤篤腳步聲。
楊修竹換以為是楊祈安追上來了,正想不耐煩地說一聲滾,卻聽一稚裡稚氣的童音,“楊哥哥。”
姜謹行踩著一雙虎頭鞋,跑到了他面前,伸手要,“糖糖。”
楊修竹眉心一攏。
剛才他讓他把他姐姐叫出來,是答應了給他糖。
是他忘了。
但都已經放棄了,討好他換有什麼用。
他倒不稀罕那幾顆糖,將那糖拋倒他懷裡便走,卻又被姜謹行穿虎頭鞋的兩隻小腳步子篤篤篤地趕上來,很是自來熟的,把一半糖分到了他掌心,“給楊哥哥一半。”
楊修竹皺眉,姜謹行完成了他
想做的事,就歡快跑開了。
姜謹行一直很想要個哥哥。
阿姐很好,但阿姐不能打架。
而哥哥高高的,有力氣,站在他旁邊的時候,別人都很怕他尊敬他才好。
這樣,架都不用打,別的小孩都得覺得他最厲害。
楊哥哥在這裡就很厲害,別的小孩都知道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