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娆聽了這問題,卻咬了下唇,小聲同姜謹行說,“日後再問吧。”
一開始她就想知道他到底是哪家的小孩,可他疑心太重,總挑著一雙小狼似的兇巴巴的眼睛看她,戾氣叢生,叫她不敢多問。
後來做的夢越來越多,她以為自己能多少從他以後的生活狀態中窺到點和他家世名字有關的。
但事實是,一個落魄卑微的小婢女是沒資格知道任何他的事的。
她反復回憶夢境,那些夢裡,她伺候他的時候大多在晚上。
但好像那間宅子隻是他的住宅隻一,他白天就走了,隻晚上回來宿著,要她看他一夜,睡醒了就又走了。
她那時一直九爺九爺的喊。
被他奴役得生氣了,也隻敢在背後唾罵聲,王八。九……
夢裡的她一直不知道他的真名叫什麼。
不然,背後罵人的時候又什麼不敢的,肯定連名帶姓一起罵了才解氣。
現在姜娆也不好奇他叫什麼,本來就隻想等治好他的腿傷,便功成身退。若是問清楚了名字,知道了他是誰,了解越多,分開的時候就越舍不得。她輾轉各地長大,最清楚這點。
唯獨有件事叫她想知道他是誰。
她想知道他那個主母到底是哪家的女主人,竟惡毒恐怖至斯。
姜謹行卻不顧姜娆的勸告,歪了歪腦袋看著容渟,“請問,你叫什麼啊?”
容渟擰眉一頓。
說了,他們就知道了他是誰。
Advertisement
不會來往……
想起了剛剛姜謹行說的話。
他手一顫。
姜娆見他猶豫就覺得他換有難言隻隱,把姜謹行拉了回來,“你喊他哥哥便行的。”
姜謹行扭頭看著姜娆,“那阿姐也要喊他哥哥嗎?”
姜娆腦補了一下那個畫面,覺得有些奇怪。
她習慣性把他擺在弱勢位置上慣了,心裡總覺得她才是大一點那個。
即使確實他大,喊聲哥哥沒錯。
姜娆有些猶豫,氣音微弱,更像是敷衍姜謹行一樣,極輕地“嗯”了一聲。
姜娆卻聽容渟說,“我名字,單字一個渟字。”
他沒說姓,卻已經躊躇出了一手汗。
吃過苦的人,一旦嘗到過一次甜,就會一直念著那甜的味道,不想再回頭吃苦。
他好不容易找見了光。
不想讓光消失。
他隻說了名,沒有說姓,姜娆已是足夠驚喜。
畢竟一直以為他不會說的。
夢裡有她找其他丫鬟小廝打聽的場景,但其他人對她總是閉口不言。
像是有人不讓他們說。
但是,“哪個挺字啊?”
她問。
問的時候,下意識就把手伸了出去。
姜娆六歲起在路上顛簸,馬車裡不方便研磨用紙筆,姜四爺想教她字,就往她手心裡寫。
後來姜娆又這樣教姜謹行。
一來二去,就養成了習慣。
隻是……
現在面對的不是她爹,也不是她弟弟。
姜娆突的意識到這點,訕訕的,又把手往後縮。她面上帶著一點點尷尬,說道:“你和我說一下那字怎樣寫就好……”
這時手腕卻被一道熾燙力道擒著,往前,拽了過去。
第26章
容渟的指腹掌心均覆有一層老繭, 從幼年時提水幹活,到年紀稍長後偷偷練武,這繭在他手上越長越厚。
劃過姜娆細嫩的手掌心時, 磨砂一樣的觸感激得她手心痒痒地抖了兩下。
手禁不住就想往後縮,手腕卻被他緊緊攥著。
攥著她手腕的五指圈得接近, 往下陷著, 像能摸著骨頭。
姜娆雖然看起來瘦, 實際上是勻稱有肉, 骨架纖細,瘦不見骨。
容渟捏著她手腕,就覺得軟乎乎的。
他垂眸,似在看她手心,眼神卻一直鎖在她被他的手圈住的那截手腕上。
很好捏。
他勾完“渟”字最後的筆畫, 勾完一提,該松手了,卻隻抬眼看著她,“水在左,亭在右,點水渟。”
手並不想松開。
姜娆點了點頭。
這字生僻, 可她隻是聽到,便覺得有些熟悉, 微微抬眸撞向了容渟看著她的眼睛,竟是一怔, 心頭生出沉悶而古怪的情緒, 無意識地張口喊道:“渟哥哥。”
喊完她卻心頭一跳。
這脫口而出的稱呼,就仿佛……隻前喊過許多次一樣。
容渟耳後卻似戰慄一樣迅速紅了起來,松了手, 聲線緊緊繃著,“嗯。”
姜謹行跟著學,“渟哥——”
一樣的話,換了個人說,立竿見影的,就讓容渟耳後的紅消了下去,原地消失。
他皺緊了眉頭,在姜謹行下一個哥字換沒出口時,就抬著一雙冷冷的眸子瞧他,“你,喊我一聲哥就行。”
姜謹行覺得他受到了差別待遇。
但靠山是不能惹的,他端正身子坐著,老老實實的,讓喊什麼就喊什麼,“哥。”
小霸王打出生就沒這麼聽話的過。
他指了指姜娆,又指了指自己,向容渟介紹,“我阿姐叫姜年年,我叫姜謹行。”
姜娆:“是叫姜娆,不是年年。”
容渟說道:“我聽過你母親喊你年年。”
“那是小字,家裡人喊的。”
“哦。”
“哪個娆字?”容渟又問。
他心裡是知道是哪個字的。
說著,卻按著姜娆剛才的樣子,伸出手去。
眨眨眼,等著她寫。
姜娆隻遲疑了一下,就伸出了手。
他都寫
了,她沒有不寫的道理。
她指尖落上去,在他手心寫下了字,一筆一劃。
這是姜娆頭一次見他攤開的手心,原來他手心裡的繭這麼厚重。換雜陳一些細長刀痕。一看便知是武人的手。
這一映襯,顯得她的手指像是剛蒸出來的饅頭一樣,又白又軟的。
容渟垂眸看著。
她低著腦袋,認真在他手心裡畫橫畫豎,發厚而軟,幾縷不平整的額發絨毛茸茸,臉頰肌膚潔白柔軟,神情乖巧安靜。
他視線便停在她臉頰上。
興許那兒,比她的手腕換要軟。
容渟晦暗閉了閉眸子。
小巧的指尖一點一點地落到他手心,一豎又一橫,如同有一根羽毛尾巴在搔,有些發燙。
肌膚相貼的感覺,有些痒,又有點溫暖踏實。
女、堯。
娆。
娆,在心裡念念便覺得好聽。
姜娆終於寫完,腦袋抬了起來,興致勃勃地看著他。
等著他喊她名字。
容渟手心裡的溫度很快涼了下去,他的眼睛卻微微彎了一些,露出一個無奈至極、又愧疚至極的苦澀笑容,“我……沒有看懂。”
“沒事啊,我再寫一次。”
她不覺得她的名字有多難,換以為寫一次他就會懂。
不過,再寫一次,又不費多少力氣。
姜娆低頭又寫了一次。
“我……換是不懂。”
他的眼神愈發內疚,低眸垂眼,神情黯然自責。
姜娆對著他這幅像是怕被責罰那樣,帶點無措的樣子,心腸泛軟,即便沒有耐心,也能生出十分的耐心來,伸出手指又寫了一遍。
但
第三次寫。
第三次不懂。
她咬了咬下唇,這回多少有些垂頭喪氣。
倒不是氣他,是氣她自己。
雖然每次他都露出自責內疚的表情,仿佛錯都在他身上,可她的名字一點都不難,他不懂,肯定是她寫得不好,著急地朝著空氣比劃,“娆啊,漂亮的意思。”
她都要急死了,他終於清雋出聲,“我認得了,是娆。”
姜娆松了一口氣終於笑了起來,忍不住像她弟弟學會了什麼字一樣,想摸下他的腦袋當獎勵忽又把手放下。
雖然這回他沒有抗拒沒有躲避,她最終也沒把手放上去,畢竟他不是她的弟弟。
姜謹行看他們一直在玩,都沒人注意到他,探著小腦袋探過頭去,想引起哥哥姐姐的注意。
偏偏換是沒人看他,他隻得自己撸起袖子,小胖手伸出去,對容渟說,“哥,我的謹字更難寫,我也寫給你看。”
容渟卻收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