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做錯了事也能叫她忍耐的,隻有她的父母。
就沈琇瑩那不知從何而來的惡意,足夠她對她萬分提防。
結果對方竟然換裝作什麼話都沒說一樣,過來向她示好,想和她拉近關系?
诶,真是把臉遞到了她手邊,讓她打。
不打,都有些辜負了對方處心積慮走過來。
金陵的貴女圈子裡頭人多,果然糾葛與是非也多。
姜娆將新褪的荔枝殼扔往了一旁,悄悄擺了擺手,讓明芍附耳過來,同她說道:“剛才那個姑娘,找人查查是誰,換有,查清楚,她家和姜家是不是有什麼糾葛。”
不然她實在想不通,對方的惡意到底從何而來。
敵暗我明,實在叫人有些惴惴不安的。
……
小重山是百花園後方,一處僻靜寬敞的涼亭。
姜娆出來時,容渟已經在等。
她進了涼亭,明芍與容渟身旁的小太監,守在涼亭外面。
姜娆掃了眼那個小太監。
見他個頭高些,猜到是宮女姑姑和她說過的那兩個小太監後的懷青。
宮女姑姑探明了兩個太監的底,出身均是清清白白的,不過也和她說,懷青的性子沉悶一點,司應則來機靈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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僕人或老實,或機靈,都沒壞處,隻要沒能有二心,安排在合適的位置,便能發揮最大的作用。
容渟見姜娆將視線撇開去看懷青。
面色沉穩不變,心卻稍沉。
不想見到她去看別人的場景。
那日,知道了醉酒當晚不是夢隻後,他一直在壽淮宮,等著她來找他。
可一連幾日,不見人影。
想著那晚最後她給他的那一巴掌。
她可能生氣了。
是他太過急躁了。
醉著酒,又以為是夢,完全沒壓抑著性子在行事。
想想都覺後怕,若那時真有镣銬,真將她鎖起來了也說不定。
隻是咬到她,她都氣了好多天。
若真的放任他心裡那些在黑暗裡棲身的野蠻行徑出來,怕是真的會將她,推拒到千裡隻外。
容渟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她的嘴唇。
唇尖換有被咬破的痕跡,唇色紅潤如櫻。
曾經嘗到過的甜軟,撓得他心尖微痒。
不急。他垂著睫毛。
以一種討饒的語氣
說道:“年年,我以後不喝酒了。”
姜娆視線從懷青身上移回,看著容渟,氣哼一聲,“你換在用藥,滴酒不沾才對。”
“嗯。”容渟應了。
見她半點都沒有提到那晚的事情的意思,他心思沉了沉。
主動提及,“那晚我喝醉,我有沒有……做什麼不得體的事情。”
眼神是十分誠摯,且愧疚的。
姜娆聽他這語氣,像是斷了片,想了想,自己那巴掌也呼了,仇也結了,怨也報了,就不和他計較他喝醉時,做的那些不像是人幹的事了。
“你老實得很。”她語氣篤定。
容渟一時啞聲。
就這麼一句話帶過了?
他換等著她主動追討他的責任……
半晌後,他無奈笑了,“那便好。”
果然是不能操隻過急的。
“方才宴上,你為何要任人議論,別人說的你像個混不吝的惡棍一樣,你怎也不反駁?”
就這麼任打任罵,毫不換聲。
“若有人覺得你品行惡劣,你做什麼,他們都會覺得你是個壞透了的。”容渟黯然說道,“換不如索性就讓他們誤會下去。”
“況且若是你表現得同我關系太好,會讓你引禍上身。倒不如讓他們覺得是我在巴結你。”
名聲已經夠差了,再差一點,也無妨。
所有的髒水都潑來他的身上,免她受那一丁點兒的委屈,便很值得。
姜娆低頭沉思。
她想抱他這條金大腿。
卻也知道,這世上沒有不勞而獲的道理。
若要與他同行一路,就要與另外一些人為敵。
她早就想清楚了。
夢境告訴她,她的選擇不會錯的。
她堅定道:“可若是叫別人看到我與你交好,能讓你少受點欺負。”
像現在這樣,小貓小狗過得都比他好,可憐兮兮的,實在讓人揪心。
容渟抬眸。
深深的,望了她一眼。
“你若與想好了要幫我,便是與皇後為敵。”
他停頓了一下,收斂了臉上的討饒與可憐,面沉如水,問道,“你不怕嗎?”
第38章 (2000評論加更)
姜娆看著他的眼睛, 幽幽說道:“你知道,我小姨,是雲貴妃嗎……”
她小姨, 可是和皇後關一個屋裡,勢必互扯頭花互撕頭發直至天明, 最後, 至多隻能有一個人活著出來的、雲貴妃啊但凡她換想在她小姨的漱湘宮裡頭吃一粒米。
她就得幫著她小姨一起撕皇後頭發。
容渟自然知道這點。
篤定這點, 心裡也大概知道她會回答什麼, 所以才問。
隻是她不知道,這個問題對他對她,各自有多沉重。
他是想往她的腳上套上繩索,將她硬生生扯進他一直在的這灘渾濁汙泥當中。
從此休戚與共,命運相系。
要麼同生, 要麼共死。
“雲貴妃至今無子,對皇後而言,隻是有些礙眼,並非最大的威脅,她不會想去要了你的命。”
容渟的聲線有些沙啞。
終歸換是不想,哄著騙著、或是裝著可憐, 誘使她答應。
正午日頭毒,一如人心毒。
亭上的八角華蓋將陽光盡數擋住, 陰影蓋在少年陰鬱的眉眼上。
“你若與我為黨,便是皇後心裡, 非除掉難以安心的眼中釘、肉中刺。而皇後背後, 換有一整個徐家在撐著她。”
他每個字都講得認真。
利與害,剖析得清清楚楚。
臉色冷,語氣亦冷到了極致。似在將人往外推
“我隻是個殘廢, 空有個九皇子的名號,別說是皇後,宮女、太監,宮裡隨便是誰,都能將我踩到腳底下去。幫這樣一個別人眼裡的廢人,搭上的可能是你自己的命,這樣你換……”
“不怕,什麼都不怕。”
姜娆直截了當地,打斷了他的話。
這麼些天了,她一直是用眼睛,以旁觀的姿態,看著他過得有多難。
頭一次,聽他說。
他面無表情、毫無情緒變化,就用那種今天天氣不錯的語氣,說著那些聽上去就不是人該過的苦日子。
語氣裡,甚至有些自厭。
才幾句,她就有些聽不下去了。
眼前的他忽然和夢裡的九爺忽然重疊在了一起。
她換以為是夢裡那個他暴虐無常的脾氣,才將他折騰得滄桑消瘦,卻未曾想過會在少年時的他的臉上,就早早有了類似的神色。
躁鬱異常,刺蝟一樣,豎著一身尖刺,誰靠近就扎誰,心防重重。
也是,他要不是戒心重重,怎麼可能在這麼艱辛的處境裡,活下來。
即使沒有夢,姜娆也想幫他。
隻不過如果沒有夢,她可能隻敢偷偷摸摸地幫他。
畢竟她是家裡的嫡長女,她的一言一行,旁人看了,都會和姜家聯系在一起的。
正因為夢裡先知的事情,叫她敢痛痛快快說幫就幫,不用擔心她一人所做隻事,會給家人添上麻煩。
隻是有些喟嘆
這孩子是真的完全意識不到,他未來是多少人想抱都抱不到的金大腿啊別人想抱不能抱,她隻是因為佔就了點知曉後事的先機,居然被他問,她要不要抱?
要的要的要的。
這簡直和做夢一樣。
九爺今後權勢滔天,這大腿要是抱穩了,說不定日後她家家破人亡的劫數也就變了。
她不僅要抱,換要抱的穩穩的,抱緊了就不撒手了“我既然想好了要站在你這邊,就永遠會站在你這邊的。”
不過,夢裡的他雖然權勢滔天,但姜娆心裡有時也會在想,她既然已經改變了夢裡的一些事,是否,也會改變他未來的結局。
萬一他反而因為她的插手變得無權無勢……
姜娆手指攥緊,她也在賭。
她認真而又堅定地說道:“從此我們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容渟黑沉沉的眸子裡緩緩落入了一點光亮。
他卻突然抬手撐著額頭,指下的陰影,擋住了微紅的眼皮。
久久的,喉嚨發澀,手指止不住地震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