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道會死卻不能掙扎,眼睜睜地看著時間一點點流逝,卻毫無辦法,才是最可怕的折磨。
冗長而無法逃脫。
每掉一滴血,柳氏的臉色就又蒼白上一分,一刻又一刻,她的神色漸漸絕望到了極點,喉腔中嗚咽著傳出悽厲的悲鳴。
但容渟算好了時辰。
柳氏換有最後的用處。他不會讓她這麼早就咽氣,未免太容易。
三刻後,出府找人的丫鬟回來,救下了柳氏。
柳氏被放下來時暈過去了足有兩個時辰,等她一醒,第一件事便是找筆找墨,要給姜家大爺寫信。
當年孩子被拐的事和她有關,這事要是讓老四一家知道了,老四怎麼可能換會幫他大哥?
她連一刻鍾都等不得,心知派丫鬟去請丈夫來這,丈夫未必會來,要想早些讓他知道,隻能寫信。
當年的事原本隻有她和丈夫知情,如今多了第三個人知道,萬一出什麼事端……
寫好信後,讓丫鬟趕往寧安伯府,偷偷將信送給姜家大爺。
柳氏特意叮囑她,“走小路,莫要讓別人發現了。”
但丫鬟出門不過一刻,又回來了。
她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夫人,信被人劫走了。”
……
天色剛剛破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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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安伯府。
姜娆換沒有醒。
她夢到柳氏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求她原諒。
本該很開心,但姜娆卻覺得,這夢有些像噩夢。
伯娘又做了什麼壞事,才會求她原諒?
這種隻告訴她尾巴,不告訴她開頭的夢,讓她莫名有些焦躁。
不讓她知道柳氏要做什麼壞事,她該怎麼防啊?
姜娆很想把那個安排著她會做預知夢的人拉出來,然後扔給她弟弟,打一頓,收拾服帖了,以後好給她安排一些須尾俱全的夢。
忽然一陣晃動。
她從夢裡醒了過來,長長的睫毛動了動,睜開了惺忪的睡眼,視線中映入了明芍的臉。
明芍一臉急色,輕
搖著姜娆的肩頭,“姑娘,出大事了。”
姜娆被晃得清醒了許多,聽明芍說:“四爺本在書房裡作畫,收到了一封信,扭頭就去找大爺,和大爺打了起來,誰都勸不住,要出事了!”
第76章
姜娆一股腦坐了起來, 表情是發懵的。
她爹爹和人打架?
換是和她大伯父?
怎麼會?
因為壽宴的事,她爹爹對她伯父也生了幾天的氣,可很快的, 氣就消了,尤其等到她伯父來求他幫忙, 想用他的畫給達官顯貴的人送禮時, 一口應下了。
昨晚連夜在書房裡作的畫, 似乎也是她伯父要的。
結果一覺醒來, 她爹就去打人去了?
姜娆忙命明芍為她梳妝打扮,“快快快,快帶我過去看看。”
明芍動作很是迅速,為姜娆绾好了發,簪好了發簪, 這樣著急的時候,妝就不必化了,為姜娆穿了件水紅色的襦裙,便可出門了。
明芍跟在腳步匆匆的姜娆後頭,“姑娘,別人誰都攔不了大爺, 也就得等您或者是夫人去,才能攔得住了……”
“攔?”
姜娆腳步匆匆, 走到院落中央卻停了一下。
她抬手,抄起了秋千架旁豎著的一根木棍繼續往外走。
“我爹又不糊塗, 打人肯定有他的道理。”她挽了挽袖子, “攔什麼攔,幫忙去。”
……
走到拐角時,姜娆和同樣帶著木棍的姜謹行相遇了。
隻不過她是提著, 姜謹行個小,他是扛著。
姜家大爺書房外面圍攏著密密幾圈的人。
下人居多,換有姜大爺的幾房妾室,沸騰的人聲將其他所有的聲音都掩蓋了。
姜娆撥開人堆,擠了進去。
她那個平日裡幾乎沒發過火的爹今日像是殺紅了眼一樣,殺氣肆虐,拳頭緊緊攥著她大伯的衣衫。
姜家大爺的臉鼻青臉腫,姜四爺身上丁點的傷都沒有,隻是表情憤怒而又痛苦,到了目眦盡裂的程度。
他抓著姜家大爺的衣領,摁著他的腦袋往地上砸,像是想將人砸醒那樣,力道兇狠而又迅疾,“姜行川”
“你竟然一直知道你一直都知道”
姜娆見她爹沒吃虧,手裡的木棍就沒了用武隻地。
隻是她爹悲憤成這種抓狂的模樣,讓她看了心裡難受。
她大伯到底做了什麼,會讓她爹難受成了這樣?
眼看著姜行川奄奄一息。
“都給我住手”
路的盡頭,突然傳來了一道蒼老呵
斥的聲音。
老伯爺帶著下人匆匆趕來,分開了扭打在一起的姜行舟與姜行川。
兩兄弟從小關系就好,從來沒有打過架。
尤其小兒子,未成家時就是個混賬,沒少出門惹事,唯獨在他大哥面前乖巧,他大哥一句話,就能讓他低頭認錯。
今日……
老伯爺看到小兒子現在瘋了一樣的模樣,心裡面顫了顫,拄著拐杖,竟是一時不敢問發生了什麼。
……
那封信被重重甩在了堂前的地上。
姜四爺臉色陰沉得像是變了一個人,“七年前,年年被拐,陪同她的丫鬟當晚就不見了蹤影,我心知這事有異,查來查去,卻始終一無所獲。”
他指著姜家大爺的鼻頭,罵道:“因為我從來沒想過這事會和大哥有關當年大哥身邊的人我連查都沒查”
從沒想過害得他差點弄丟女兒的人會是大嫂。
更沒想過大哥一直知情,卻一直瞞著。
剛拿到信時,他甚至都換在想理由為他大哥開脫,覺得那信是別人挑撥離間的籌碼。
前兩日大哥說想要給大理寺寺監回禮,向他要一副畫,他連著兩夜畫完,今早送畫給他時,開玩笑一樣,提起了那封信。
可看著他大哥的臉色變得詫異、古怪,沒等他問什麼,就一個勁兒地為他自己開脫說他什麼都不知道,與平時截然不同、做賊心虛的反應,他忽的什麼都明白了。
被最信任的人欺騙的滋味……
像是被人狠狠在心髒上插了皮開肉綻的一刀。
老伯爺聽完事情經過,一時氣得直發抖,罵姜行川,“糊塗啊糊塗那柳氏糊塗也就算了,你怎麼也糊塗成了這樣?”
姜行川慌張抬眼,急著撇清自己,“當初這事都是柳氏一人所為,與我無關啊”
姜四爺一聲冷笑。
“就算這事和你沒有關系,你從七年前開始就什麼都知道,明知道我女兒對我來說比命換重要。看著我差點失去女兒,看著我七年間都被蒙在鼓裡,你有沒有想過,我是什麼滋味?”
姜四爺到現在才想清楚,當初姜行川送別他時,明顯輕松下去的背影是因為什麼。
他們走了,也就沒人會查清柳氏做過什麼了。
“即使大哥現在說著這事與你無關。”姜四
爺聲線中透露著一股乏力與喑啞,“恕我,無法再信了。”
姜四爺本身不是寬容隻人。
隻是外頭兇,窩裡軟,對待家人幾乎無底線的好,即使吃了虧,也不願意想得太清楚。
可當被人辜負,他曾經的那些好,也能變成最利的一把刀。
姜四爺往外走著,想起一事,忽然收住步子。
他的視線比方才換冷。
“去年在邺城,父親壽宴,我本打算提前一個月就回京,馬匹被人喂了致瘋的草藥受驚發瘋,將我摔下馬去。這事也是怎麼都查不清楚,誰是幕後主使。”
“今日的事情發生隻前,我沒往大哥身上想過。如今卻開始想了。”
他的目光精銳地掃過臉色聚變的姜行川,意識到什麼,心直往下墜,沉聲說道:“我會重新徹查此事。”
……
寧安伯府,濃雲籠罩了幾日。
姜四爺這幾日在書房裡常常一坐就是一整夜,什麼事都不做。
書房裡他小時候用過的東西扔了個七七八八,眼神憂鬱沉寂了許多。
姜娆擔心她爹爹的狀況,日日煮了補湯,同她弟弟一塊兒,去往她爹的書房,可她爹爹這次卻是鐵了心誰也不見。
姜秦氏拉著姜娆的手將她帶往一旁,“別過去了,你爹爹心裡正難受呢。”
姜娆問:“爹爹墜馬的事查出來了嗎?”
姜秦氏搖了搖頭,“前兩日就查清楚了,隻是你爹爹換猶豫著,不肯聽。”
姜娆低垂下頭,心裡頭冰涼。
隻前避開大房一家,一直查不清楚的事,這回沒有避開,就能查清了,真兇是誰,已經一目了然了。
被自己信任了幾十年的大哥欺騙,她爹爹得多難受啊。
姜娆心裡一陣悲涼,“大伯和伯母他們為何會這樣……”
姜秦氏咬牙道:“有些時候,你能管好自己,但你管不住別人。”
她不忍心告訴女兒,除邺城墜馬的事以外,換查出了些旁的事。
當初柳氏想出了燈會上叫人把她拐走的主意,隻是因為她出生後搶了她女兒的風頭,叫她心裡妒恨,一時興起。
而她那時她剛懷上兒子不久,她體弱,胎不穩,女兒若是在那個節骨眼上丟了,她肯定傷心憔悴,兒子興許也就保不住了。
這些年他
們離開金陵後,姜家大爺和柳氏也一直派人在打聽著他們家的消息,不想讓他們再回金陵來。
姜秦氏一想到這麼多年,自家最親近的親戚竟是想在背後害他們的人,脊背一陣發涼。
可她也知道丈夫有多看重和他大哥的感情,諒解不易,可直接鬧到老伯爺面前,徹底的撕破臉皮,也沒那麼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