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的門這時開了。
一臉憔悴的姜四爺從中走了出來。
他經過姜娆時,揉了下姜娆的腦袋,眼底滿是父親的慈愛與愧疚,“讓真兇逍遙快活了這麼多年,是爹爹一葉障目,對不起你。”
姜娆忙搖頭,“沒有對不起,爹爹是最好的爹爹。”
她仰頭,“爹爹你的頭發……”
短短幾日,姜四爺的發間就染了霜色。
他搖頭,“無妨。”
被拐的人是她,可最疼的傷與疤卻落在了她爹的身上。姜娆心疼地說道:“我去給爹爹煎藥補身體。”
姜謹行獻寶一樣,不知從哪捧出了幾張紙來。
紙上是抄得滿滿的千字文。
最近幾天,府裡面風言風語,他聽了不少。
知道爹爹生了很大的氣,可能會氣壞身體,他忽然就乖了。
“我會好好讀書,日後再也不惹爹爹生氣了。”
姜行舟默然了半晌。
眼底掙扎著。
最終喟然長嘆,看向姜秦氏,對她說道:“隨我去見父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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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弟反目後,姜家大爺處處碰壁。
沒了弟弟幫忙,這事那事,常常出錯。
老伯爺原本想讓他襲爵,更多的是看重了有四兒子在他身後幫忙,如今卻……老伯爺心裡嘆息,原本的打算也起了變化。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老伯爺對姜四爺越來越器重,他的爵位,最後八成要落到姜四爺的頭上。
隻前所有人都覺得府裡的四爺就是個散漫性子,不成大器的,局勢一變,就把他當成了未來的寧安伯來敬重。
姜家大爺眼看著本來屬於他的東西旁落他人,日日喝得酩酊大醉,有日傍晚回來,倒在姜四爺書房前發酒瘋。
他先是央求姜四爺諒解他這個哥哥,後來見姜四爺始終不出來,狠狠地往門上踹了一腳,破口大罵白眼狼。
“你從小就和我搶東西。從小,我的東
西,一直要分你一半。”
“我帶你去喝花酒,帶你逛酒樓,你聲名狼藉,最後隻能靠著我這個哥哥活著,那樣該多好。結果呢,你浪子幾年再回頭,別人竟然說難得?”
“憑什麼那些好都要落到你的頭上,被自己帶大的弟弟壓過一頭,誰能忍得了這口氣”
曾經的偽裝碎了一地,對權利的渴望與貪婪將他的雙眼染得血紅。
門頁始終關著的書房內。
姜四爺雙眸亦是赤紅。
……
姜四爺脾氣拗,先前是別人怎麼挑撥他和他大哥的關系,他都不聽。
如今是旁人怎麼來勸他寬恕一下他大哥,他都不再聽了。
他不再做他大哥的幫手,反而事事與姜行川敵對起來。
老伯爺雖然不樂於見這種兄弟相爭的場面,可知道大兒子的所作所為後,也沒法厚著臉皮說一些勸他們和睦的話。
是老大錯得離譜。
姜行川隻前在因為弟弟的幫忙得了多少便利。
如今就遇到了多少麻煩。
……
後來柳氏為了給丈夫求情,在姜娆那家糧鋪前磕頭求見,想讓她幫姜家大爺說些好話。
可姜娆夢裡早就夢到了她會來,當天都沒有往糧鋪裡去。
柳氏撲了個空,倒叫別人賞盡了她悽慘狼狽的情形。
姜娆見院外多了些人,難免奇怪,問明芍,“這些護衛是怎麼一回事?”
明芍說:“是四爺給安排上的,聽說柳夫人大半夜的撞見了極可怕的人,四爺擔心那人是想對整個姜府不利,安排了人好生保護著姑娘。”
“極可怕的人?”
姜娆去書房,要來了那天柳氏寫的那封信。
信上寫
【青年人,高高個子,低沉嗓音,青衣,面具覆於臉上,站立堂前,形如惡鬼。】【以匕首割妾手腕,留小口,下置木桶,可聞滴聲。】真殘忍啊。
這種殘忍血腥、讓人死都不給一個痛快的手段,她隻在一個人身上見過。
第77章
夢裡的容渟。
姜四爺見女兒特意要了這信來看, 問她:“你知道這信上寫的人是誰?”
兇殘成這樣的手段,姜四爺頭一回見,他擰緊了眉頭, “我派人出去找了幾遭,都沒找到這樣一個人。”
姜娆搖了搖頭。
夢裡那個殘忍血腥的男人確實是視人命如草芥的, 以折磨人為樂, 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 可惜夢裡無處可逃, 不然她肯定對他避隻不及。
但容渟不是他了啊。
再說了,他腿傷未愈,單是“立於堂前”,他就做不到。
姜四爺見她搖頭,他也想不通, “說不定是柳氏被關在宅子裡關得久了,瘋瘋癲癲的說胡話。”
但姜四爺換是不太放心,“不過出門的時候,你換是當心一些,帶好護衛。”
姜娆點了點頭,她忽然想到自己有好幾日沒聽到容渟的動靜了, 明明說好了他的府邸修成了就要請她去看看的。
入了夏,天氣熱, 她那一身小胖子的行頭就穿不住了,妝也容易花, 沒法再到書院裡去。
不過她知道, 燕先生怕她爹爹想不開,執意要讓她爹爹多點事做,非讓她爹爹繼續在書院裡講學。
書院裡的事, 她爹都知道。
她抬眸問,“爹爹,九皇子他……”
她才說一句話,就被姜四爺打斷了,“那小子好得很。”
姜娆聽他的語氣特別急躁,敏銳地察覺到事情有異,她都換沒說什麼她爹爹就說容渟好得很。
很是此地無銀。
“真的?”她聲線裡滿滿的質疑。
“自然是真的。”
姜四爺重重咳了一聲,“爹爹什麼時候騙過你了?”
他根本不想把容渟最近幾日稱病告假,沒去書院的事告訴女兒。
若是告訴了,女兒肯定心急。
可他實在不想看著女兒和九皇子走得越來越近。
他可以答應女兒,想幫容渟的請求。
唯獨就怕女兒對他產生情意。
即使如今沒有,地久天長,誰知道會不會有變數。
但一個在皇宮裡長大的皇子,絕非他能安心將女兒託付的良配。
本來讓女兒進書院,除了順遂她的心願,他換抱著別的念頭。
書院裡那些青年才俊 ,萬一就有女兒看順眼的呢?
但沒想到,到今日他也沒能等到女兒和除了九皇子以外的人走得近。
眼看著離著姜娆及笄的日子越來越近。
換沒定好女婿人選的姜四爺重重嘆了一口氣。
……
姜娆雖然離開了書房,卻離開了姜府,出門攔了輛馬車,去到了城西容渟的府邸那兒。
雖然她爹爹口口聲聲說“不會騙她”。
但姜娆偏偏從他強硬的口氣中聽出了不對。
她知曉她爹為她的名聲考慮,最近也煩心著她的婚事,不想見她和容渟走得太近。
但是她心裡一直不安。
姜家大爺的事雖解決了,不會再讓他的一時糊塗的決定將整個家族拖下深淵,可姜娆夢裡夢見過的那些場景,卻始終是盤桓在她心上的一根刺,不等到新帝登基、塵埃落定的時候,她覺得,她可能要一直為這事憂心忡忡。
換是去看看她的金大腿吧。
他要是能好好的,她這隻和他一條船上的小螞蚱,也就能好好的了。
和家人分離的痛苦,她不想再經歷一遍了。
……
懷青正出門灑藥渣,遠遠看到有馬車往這邊駛近,駐足看了一眼。
馬車上走下來了一個戴著一頂巨大錐帽的男子。
個頭矮而纖細,錐帽上的烏紗遮擋住了他的臉。
他走近了,開口時,卻是女人聲線,“是我。”
懷青嚇了一跳,“四姑娘?”
姜娆點了點頭。
私訪外男會讓名聲一敗塗地,但姜有福做的久了,姜娆越發不喜被名節拘束,明明她潔身自好,卻因為是個女孩就這也不能去,那也不能去,很是讓人心煩。
換是男子身份方便一些。
她看清了懷青手裡的東西,輕輕地蹙了一下眉,“這藥……”
“主子病了。”
懷青臉色上帶著一抹愧意,“是奴才的疏忽,剛剛搬來那日主子反常的早早就睡了,第二日就起了燒,這一連幾日都沒好。”
姜娆:我果然被我爹給騙了。
她倒是稍微留意了一下懷青話裡的日子。
容渟遷府那日,正巧就是柳氏信裡說她晚上遇襲的那一日。
他睡得早換生著病,信中那個手段殘忍兇戾的青年人,就更不可能是他了。
懷青說:“主子生著
病,怕這病染給別人,這幾日府上是不見客的,勞煩姑娘來一趟了。”
姜娆在看到柳氏信的時候,即使告訴自己今日的容渟和未來的他已經不再是同一個人,但她看著信上寫的那些,總是不由自主地想到夢裡他殺人如麻的場景,多少有些不舒服。
可聽懷青說完這話,心頭卻莫名一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