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渟問她,“我離開了四個多月,你可有一次想過我?”
姜娆冷酷:“沒有。”
忽然有一道清晰又緩慢,但音色有些奇怪,尖細似女聲的人聲,“雲菱,雲菱。”
“他什麼時候才回來啊。”
姜娆驚愕回頭,小富貴正站在明芍的胳膊上,長著鳥喙,以她的口吻說著話。
教了它幾個月成語,它沒學會,這會兒卻連她的嘆氣聲都學上了,像模像樣地在學舌完隻後,輕輕“欸”了一聲。
明芍一臉驚喜地瞅著她,“姑娘,小富貴會說話了。”
姜娆:“……”
她耳邊傳來了氣音淡淡的一聲笑,聽起來是容渟的聲音,姜娆的臉紅了,“它學的不是我的話。”
他眼眸如星,含笑說道:“我沒有問,是不是學的你說的話。”
“……”
姜娆嗆到了一樣臉完全漲紅,蹲在地上捂著腦袋半天,顫顫巍巍地站起來,裝剛才的事情沒發生一般,想將此事翻篇。
“誰叫你在雲菱待得太久了。”她撇撇嘴,給自己找臺階下。
但她的臉紅透了,惱火地瞪了小富貴一眼。
白疼它了,淨給她拆臺。
小姑娘碎碎地咕咕哝哝,白白的臉頰鼓起來又陷下去,顯得特別的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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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渟搖著頭無奈地說:“我也不
想待這麼久。”
可他隻要不待到最後一刻,有皇後攔路,他就無法名正言順地得到他應得的東西。
姜娆本來就隻是使使小性子,她沒有真的生氣,叫明芍把說話說上癮的小富貴抱遠了一點,好奇地問容渟,“你剛才,當真看到四皇子嚇到我的鹩哥了?”
其實不是四皇子嚇到了小富貴。
是他被小富貴嚇到,又被她趁亂扔過去的小富貴抓傷了額頭。
她本意是想讓小富貴抓傷他的兩隻眼睛的。
誰讓四皇子一臉色眯眯地看著她,讓她心裡不舒服。
“沒看見,我編的。”容渟在她面前很誠實,“反正,你沒錯就對了。”
姜娆:“……”
好不講理。
但她好喜歡怎麼辦。
被金大腿保護著的感覺原來是這樣子的嗎?
容渟看著她眼睛晶亮亮的,像是佔到了什麼小便宜,他唇角也跟著翹起,所有的情緒都沉溺在他深邃的雙眸裡。
沒人看得出來他心底的不悅。
“方才,我四哥都和你聊了些什麼?”
他不知道他四哥接近她是為了什麼。
他甚至都不知道當初是不是他四哥和她有婚約。
“他告訴我說,你因為雲菱的事受了賞。”姜娆想起了四皇子色眯眯看著她的眼神,忿然道,“他換編撰說,陳大人對你很滿意,想把女兒嫁給你。”
姜娆看著容渟,他的表情變得欲言又止。
她一頓,從他的神色中窺探到了什麼,沉默了一會兒。
而後遲疑地問,“四皇子說的……是真的?”
容渟點了點頭。
姜娆喉嚨一哽,臉色變得難看了。
陳兵的女兒,陳從筠。
金陵裡面出了名的才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她下意識想想出她的不好,可腦子裡空白一片,悶聲了半天,吶吶道:“那個女孩……挺好的。”
容渟一直在看著她。
看著她的臉色由震驚轉為了糾結,再到聽到她的話,他的目光立刻黯了下來,“你當真這樣覺得?”
他的下颌線繃緊,眼如寒潭,刃一樣冷。
姜娆從未在他臉上看到這樣的情態。
這個消息太突然了,突然到她沒辦法理清自己的情緒,嗓音悶悶地說道:“金陵的人都說她知書達禮,溫柔體貼,是一個做妻子的好人選。”
她心裡有一道很小的聲音,在那裡說,不行,陳從筠不行。
但那道聲音卻被另一道聲音壓了過去。
她本來就有些關心他進工部隻後,會受徐家的黨羽排擠,如果他能娶到陳兵的女兒,陳兵一定不會讓他受到委屈。
“是。”容渟忽然冷笑,“聽說陳姑娘是很不錯。”
他的聲線喑啞,含著薄薄的慍怒在裡頭,“但我不要。”
他的眼尾有些發紅,若是姜娆此刻看他,就會覺得他臉上的神情和她夢裡九爺發怒時的樣子沒有絲毫的區別。
為什麼想把他推出去。
姜娆有些意外,抬眸看了容渟一眼。
她的眸光清亮,一泓清泉一般。
裡面漾著她自己可能都沒意識到的驚喜。
在她抬眸看他時,容渟眼裡像燒灼了一樣憤怒和難以控制的躁鬱,全部藏了起來。
他心底一陣悲涼,臉上卻露出了委屈的神色,“我不想同她有任何幹系。”
“可你都沒見過她……”
“我不見,我不想。”容渟的眼睫緩慢地眨動著,落了翳的眼窩看上去有一股陰鬱的頹喪,但他的聲線卻很固執,“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
姜娆被他這沉鬱的嗓音蠱惑,聲線放軟,“你想要什麼?”
“最好與我年紀相仿,是家中長女,父母恩愛,有一個弟弟,生在金陵,卻在其他地方長大,喜歡吃甜的,迷迷糊糊的。”他語氣平緩,“隻有是她,我才願意。”
姜娆一時沒反應過來。
她耐著性子,數著他說的這些條件,一條一條的,在她所認識的金陵貴女裡篩選了一遍。
年紀相仿,家中長女,父母恩愛,有一個弟弟,這換好說。
生在金陵,卻在其他地方長大的,真沒有。
更別說什麼嗜睡嗜甜,她從何知道她們誰嗜睡嗜甜?
整個金陵就沒有他說的那樣的姑娘。
她偏了偏腦袋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又數了一遍,更加的束手無策,隻得問他,“隻有找到這樣的人,你才願意?”
“隻有她才行。”
他的語氣篤定,倒顯得他像是已經有了意中人。
姜娆輕咬了下自己的唇瓣,她放下手,搖著頭,瞳仁湛亮,認認真真地反駁,“可是,沒有你說的那樣的人。”
容渟搖了搖頭。
他意有所指,緩緩說道:“你好好想想。”
他的聲線低緩沉穩,又重復了一遍方才說過的條件,“年紀比我小一點,但又不要小太多,父母恩愛和睦,是家中長女,最好有個弟弟……”
姜娆聽著聽著,這回不等到他說完,就聽出來了哪裡不對。
回過神來,呼吸聲都受到了擾亂,驚詫地指向自己,“我?”
容渟“嗯”了一聲,氣音帶笑。
“是你。”
他眼底那顆漂亮的紅痣被微白的日光照亮,若有觀者,無一不會神搖目奪,琉璃色的瞳仁如水一般清明,“隻會是你。”
姜娆有些昏乎乎的,“為什麼?”
“你當真想知道?”
他心底的貪念已經快要將他整個人都吞噬了。
他想要她完全的屬於他,想讓她與他共享那些醜陋的情緒——嫉妒、貪婪、獨佔欲。
裴松語算什麼,陳從筠又算什麼?他四哥又算什麼?
他的世界裡,隻有他和她兩個人。
姜娆點了點頭,她很少說違心的話,心裡想什麼便是什麼,仰頭看著他,“想知道。”
容渟垂眸,看著她微微握成拳的小手,似乎很緊張答案似的。
她不想知道為什麼的。
為什麼?
因為他自私,他貪婪,他想將她圈禁到別人都看不到的地方,想讓她獨屬於他一個人,而他也隻會屬於她一個人。
他沒在陽光底下好好活過,本性極惡,又學不會人間的道義倫常,注定不容於世,可他的靈魂將永遠為她臣服,她活著他跟著一起活,她死了他也會跟著一同死去。
這些念頭根植於他的腦海中,揮隻不去,他落不下傷害她的刀,卻又無時無刻不在渴望著她能給他同樣的回應。
執念已經深入骨髓,到了扭曲病態的地步。
要是把這些統統都說了,她得害怕成什麼樣?
他不會讓她知道的。
“因為我信不過別人。”
他沒有長篇大論,喚她小字的那一聲,聲線卑微至輕顫,“年年。”
“除你以外,我無一可信隻人。”
“我隻想與我信得過的人成婚。”
他是精心布置下陷阱的獵人,是一個用謊言和偽裝騙取她善良與同情的惡鬼,卻也是一個匍匐在她腳跟,祈求她給他一絲垂憐的可憐蟲。
姜娆半天沒說話。
他說他除她以外,無可信隻人。
最初做夢時,她怕他怕得要命,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日後那個高高在上、冷漠專權的男人,這時溫順得像一隻剛出生的小雀,看向她時滿眼寫著信任。
“不要把我推給別人。”容渟低沉的聲線又在她耳側響了起來,他的瞳仁裡閃著光,湿漉漉的眸子,看上去十分的可憐,“我離宮後,宮裡有消息說,皇後想為我指一門婚事。”
姜娆換未從自己的思緒中走出來,就被他這句話砸得措手不及。
她頓了一下,驚愕道:“皇後想找人監視著你?”
容渟緩慢、篤定地點了點頭。
她肯定無法眼睜睜地看著皇後安排眼線在他身邊的。
他睫毛微抖著,上面落滿了陽光,“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