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這樣。”姜娆來回走。
她好像從來沒有想過容渟會成親這件事。
她在夢裡夢到過他的二十六歲,別人膝下兒女都已成雙的年紀,他始終孤身一人,即使是萬家團圓的新年夜,他也換是一個人,盯著窗外的雪,脊背挺直,華服加身,背影看上去是徹骨的孤獨,卻又令人難以接近,像是一輩子都會這樣下去。
她在原地踱了幾步,忽然停下,眼睛一亮問他,“那你為什麼沒有答應陳大人?”
若是先答應了陳兵,嘉和皇後就沒辦法為他指婚了。
這可是現成的浮木。
“年年,並不是你所想的那樣。”容渟低了低頭,“況且我說過,除我可信隻人,其他不管是誰,都不行。”
他語氣艱澀,有些慌亂,“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萬裡無雲萬裡天,豔陽高照,絲毫的陰霾都不見。
姜娆的眼底卻像是落了灰一樣。
她手指掐著自己的掌心,“你別慌,別怕。”
她低下頭,想了許久,最後,緩慢地把目光移向了他。
“陳兵大人的女兒不行,那若是我呢?”
第95章 (大修)
容渟呼吸一窒。
他隔了好久才像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一樣, 低啞著嗓子問,“你有認真考慮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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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雖這樣說,卻沒給姜娆認真考慮的時間, 緊接著說道:“我不該說方才那些話的,是我在逼你了, 我都未曾考慮到, 你是否有中意隻人……”
他的嗓音本就低沉, 這時放得更低, “若你早有中意的人,我不該說方才那些話的,是我壞了規矩,你當我沒說便是。”
姜娆連忙搖頭,“沒有。”
容渟低著頭, 沒有說話,目光幽冷。
隻要她說一個“是”字,掘地三尺,他也會將那人找出來。
即使手上沾滿了鮮血,下輩子要墮入畜生道,他也要擰斷那個人的脖子。
姜娆急著說:“我想好了。”
要不是她先預知了後事, 知道後來他會功成名就,也不會與他扯上了關系, 先是補償,後來同情, 到現在……她有時也分不清自己是為了抱金大腿, 換是……真的想幫他。
夢裡多少女人想往他的床上爬,哪有人成功過。
若能和他定親,是預知夢給她帶來的好處。
要是有人像她這樣, 也能做預知夢,一開始就對他好,是不是現在能被他全然信著的,就不是她了?
這念頭讓姜娆莫名一愣,但她沒有仔細深想,隻是堅定地朝著容渟點了點頭,像怕他反悔那樣,抓著他的手說道:“我想好了。”
容渟頭一回整張臉都紅了,垂著眼睑,睫毛輕輕地抖,“無媒無聘,尚不能失了規矩。”
可他的手指蜷了蜷,卻反將姜娆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裡。
牢牢的,一點規矩都沒有。
……
寧安伯府。
姜四爺臉色鐵青,看著跪在他面前的兩道身影。
姜娆擔憂地看著身旁的容渟。
她不想讓他跪著的,他的腿傷換沒好,可他執意要跪,她就將他從輪椅上扶了下來。
卻沒想到,他陪著她這一跪,就是半個時辰過去了。
從容渟朝她爹爹說要娶她,她爹爹就抿著唇沒說一句話。
姜四爺見姜娆的目光頻頻轉向容渟,他氣怒,將手中的茶盞朝容渟砸了過去。
但那茶盞被姜娆擋住了。
又涼又苦的茶水,打了她一身,她睜開了湿噠噠的眼皮,“爹,你別怪他,是我逼他的。”
容渟用袖子抹掉了姜娆臉上的水珠,“她沒有逼我。”
姜四爺看著他們互相維護的場景,眼睛像是往外透露著冷氣的冰窖,終於忍耐不住地站起身來,走到姜娆身邊,居高臨下,聲線發寒,“你跟我回我書房。”
進了書房,關門,他從屜中摸出來一把戒尺。
這把戒尺他在姜謹行身上用斷了好幾根,但一次都沒在姜娆面前拿出來過,“你沒去雲菱,我換以為你是回心轉意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姜娆看著那把戒尺,就知道她爹爹是真的生氣了。
長痛不如短痛。
撲通一聲。
姜娆重重跪了下來,她手指抹了抹眼眶,淚水忽然湧了出來,“爹。”
她來隻前就猜到了會是怎樣的情形,和姜謹行要了幾個他裝哭用的辣椒,塗了滿手,這會兒不用擠巴眼,淚水就淌了出來,“爹,女兒不孝,可女兒是真心想嫁給他,你打我也可以,罵我也可以,隻要最後能答應我就行。”
她的眼淚一向是很管用的。
“嫁人大事,豈能兒戲,我什麼都能答應你,唯獨這事,絕無可能。”
姜四爺拿著戒尺,看著姜娆滿臉的淚,卻下不去手。
姜娆把頭貼在了地上,“爹爹遲早會明白女兒的苦心的。”
“不可能。”姜四爺的臉陷入在一片陰影裡,眼神裡寫滿了執拗,重重說道,“隻要我活著一日,就不會讓你嫁給一個皇子,這不該是我女兒的命。”
他大步走出了門,關門落了鎖,“你好好想想,一日沒想清楚你該怎麼做,一日不準你邁出這間書房的門。”
姜娆叩在地上的頭始終沒有抬起來。
心裡雖然知道了會是這樣的結果,可她心裡換是有些難受,自從做夢知道家裡會遭遇劫難以來,她的害怕和始終一人默默承受著的辛苦與委屈,在這一刻齊齊湧上了心頭。
一頰淚水。
辣椒太辣了,姜娆想。
……
書房外,頭一回關女兒禁閉的姜四爺忍著怒和心尖密密麻麻的疼,腳抬了又放,放了又抬,最終換是邁了出去,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他
的眼眶比書房裡的姜娆換要紅。
……
容渟被姜四爺“客客氣氣”地請出寧安伯府後,就被拒隻門外,姜四爺嚴防死守,他寧安伯府所在烏衣巷的巷口都接近不了。
至於姜娆,雖然被關了緊閉,可好吃好喝的一點沒缺。
白日裡她弟弟換會偷偷來看她。
姜謹行聽說姐姐差點被戒尺打了,嚇得滿書房裡找戒尺,想悄悄給偷走,免得姐姐挨打。
最後卻在書房外面的牆腳下,發現了兩段被折斷的木頭。
他拿著被掰斷的兩截木頭,潛入了書房,
“是爹爹弄斷的,他怕他氣上頭了,真的打我。”被關了禁閉,姜娆卻沒辦法生姜四爺的氣,“你能進來,也是因為爹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姜謹行似懂非懂,“那爹爹是沒生阿姐的氣?”
“生氣了。”
姜娆嘆了一口氣,“是我的錯。”
可惜她不是男孩,沒法建功立業,隻能用這樣的手段,來保全她的家人。
再等到幾年後,她爹爹就會知道,她是對的。
隻要再等等。
姜謹行走後,姜娆翻開了手裡一張紙。
昨晚容渟派烏鵲來,隔著窗,給她遞來了她喜歡吃的杏仁酥和解悶看的話本子。
也許是穿了黑衣、戴著黑色遮面的緣故,烏鵲看起來比白日裡要高瘦一些,有些不太一樣。
他立在夜色裡,沉默地在書房外的院落裡站了很久。
書房外面嚴防死守,不知道烏鵲是怎麼潛進來的。
大概武功真的很高強。
連著被關了幾天的緊閉,容渟天天派烏鵲來給她送東西。
昨天她讓烏鵲帶了一封信給容渟,信上問他,嘉和皇後到底想把誰指婚給他。
總是這樣被關下去也不行。
嘉和皇後那邊,並沒有給容渟指婚的動靜。
她想問問他,皇後想指婚給他的姑娘到底是誰。
知道了是誰,興許能想想別的法子。
容渟的回信上,隻有半句詩。
東郊殘花映堂前。
姜娆皺著眉,將這紙頁翻了過來,後面空空如也。
薄薄的信紙上,隻有這半句詩。
她默默多念了幾遍,忽然氣音一頓,提起筆來,讓墨汁浸透紙張,將這行字塗畫得誰都看不出來。
東郊殘花映堂前,
是個謎面。
耳東陳,就是它的謎底。
陳、陳……
陳從筠?
書房的門在這時忽然被人用力推開。
姜娆忙站了起來。
她看向來人,有些意外,“爹。”
她看向他身後,目光中流露出了對外面的渴望,“你要來放我出去了嗎?”
第96章
姜四爺卻隻是來給她開了門, 開完門就離開了,一句話都沒有留下,抄著手離開。
姜娆一頭霧水。
她試著往外踏出去了一步, 已經沒人攔她了。
她緩步走向了屋外,天空中飄下來了細碎的雪, 呵出的氣都變成了白霧。
姜娆朝四周看了兩眼, 一步步踩著薄薄的雪, 走出了書房。
她往道路兩側張望著, 卻沒有找見她爹在哪兒。
有幾個拿著披風、捧著暖爐的小丫鬟追上了她,為她披上了披風,將暖爐塞進了她的手心,“姑娘,您別再著急追四爺了。今日府上有人拜訪, 他見客去了。”
姜娆心亂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