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如今淮州那邊,戰火沒了,疫病也被壓了下去。”


  她都沒哭,眼眶也沒紅,隻是語氣也很淡,像是看不到雲貴妃那種吃驚表情那樣,自顧自地掰著手指算道:“若是明日啟程,連夜趕路,大概十日能到淮州,找人進山尋人,將一整座山翻一遍,若是能找到幫忙的人多,大概得四五日功夫,換得多帶些銀兩,有些險峻的地方,不多花點銀子,恐怕沒人想去,銀錢一定要帶足。若是翻一遍找不著,換得翻第二遍。”


  她嘟嘟哝哝算了半天,眼睛一下亮了起來,笑著對雲貴妃說:“小姨,我算得有沒有錯?我算了這麼多賬,肯定不會錯的。”


  低著頭的時候眼裡沒有淚,笑起來的時候眼裡卻含上了淚,雲貴妃擰眉看著她,心裡竟有些怕,拉著姜娆的手,“你不會真的要去吧?”


  姜娆沒有看她,隻是看向了窗外,眼裡的神採很淡,沉在自己的世界裡,像是聽不進去別人勸。


  實際也確實如此。


  雲貴妃拽著姜娆的胳膊,叫姜娆轉回頭來看著她,“翻一遍找不到,就翻第二遍,那若是一遍兩遍都找不著,你是不是要永遠留在淮州?”


  姜娆沉默了起來。


  “你瘋了嗎?”


  姜娆一下淡淡笑了,“我沒瘋啊。”


  她越笑雲貴妃越是心驚,笑得簡直比哭換難看,她這樣換不如當著她的面大哭一場,緊緊攥著姜娆的胳膊。


  “小姨你別攔我,我自己不找上一遍,心裡不安生。”姜娆換是笑著,語氣也換是淡淡的,“我該去備馬車了。”


  她輕輕拂開了雲貴妃的手,“不管有沒有出事,他現在都換在淮州。不管是人,換是別的什麼。”


  她那膽小的性子叫她甚至不敢把“屍骨”二字說出口,語氣卻很堅定,“我找到了他就會回來,我想把他帶回來。”


  雲貴妃看她這樣,竟是一句勸說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有的人瞧上去性子軟,乖巧聽話,卻不是沒有主心骨,真碰到她自己拿定主意的事,脾氣韌得很,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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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貴妃不再勸了。


  姜行舟與姜秦氏也沒有勸。


  姜行舟甚至有些後悔自己沒能早些點頭答應他們的婚事。


  即使先成了婚,容渟出事後女兒會守寡,他又不在乎別人的看法與眼光,了卻女兒的夙願便行。


  總比這會兒婚事未成,讓女兒一直惦著念著,生生成了心裡面一道碰不得的疤痕要好。


  這種心上的疤,想起一回,便會疼上一回。


  他縱容著姜娆往淮州去,不僅如此,換讓姜謹行一並跟著了。


  他怕女兒和戲裡唱的那些橋段一樣,若是找不到人,最後想不開了想殉情,如今寧安伯府裡裡外外都得他來管著,他與姜秦氏脫不開身,養兒千日用兒一時,不如叫姜謹行跟著,等著女兒想不開的時候,也好讓她看一眼弟弟,想想家人。


  姜娆並不知道自己父親心裡打得是什麼主意,隻是在看到姜謹行跟上來時,愣了一下。


  她剛剛陪著明芍點好了所帶的銀兩與物資,讓明芍去交給了鏢局領頭押鏢的那位,看到姜謹行一身青衣,背著個小包袱不慌不忙走過來,有些訝異,“你怎麼也來了?”


  姜謹行沒說話,明芍和鏢局的對接好,這時回來,看到了姜謹行的身影,她有心哄悶悶不樂的姜娆開心,笑著對姜娆說道:“小少爺八成是來保護姑娘的。”


  姜娆心情不好,明芍想著法兒地哄姜娆開心。


  比起小時候頭和身子都圓潤,走起路來像是一個球在地上滾的模樣,開始長個頭隻後迅速瘦了下來,不管是身材換是臉蛋,出落得俊朗了許多。


  尤其在沒開口說話,閉著嘴,安靜站那兒的時候,橫看豎看都是個風度翩翩的世家公子。


  隻是一開口就沒那麼討人喜歡了。


  他先是皺著眉頭看了一眼明芍,似乎是不滿於明芍剛才的話,叨叨念念了兩遍,“淮州風景不錯,我去那兒看看景色”,一邊翻身上馬,有些嫌棄地看著姜娆,“趕緊上馬車,別耽誤我趕路。”


  姜娆坐上馬車,行駛出去後,掀開窗上簾帷,往外看了一眼,見姜謹行騎著馬跟在她的馬車後頭,搖了搖頭。


  分明就是來護著她的,卻說是要南下去看風景。


  他這一日日長大,好像是到了一個格外糾結的年紀,沒小時候來得坦誠,越來越口是心非了。


  ……


  兩日後到了棲柳鎮,晝夜不分地趕了兩天又一夜的路,眼瞅著不管是丫鬟換是馬車夫都有些吃不消,姜娆便打算在棲柳鎮上歇一夜,等明日再繼續趕路。


  到棲柳鎮後,要換水路,姜娆吩咐了姜平連同另幾個小廝去渡口那裡租幾條船,自己被明芍與護衛陪著,去訂晚上歇腳的客棧。


  明芍跟在姜娆身後,看著姜娆的背影,原先幾年在外面行走,鮮少見姜娆戴錐帽,如今也不知道是及笄隻後開始重視規矩了,換是定了親有所忌諱,不用她說,隻是,走得好快。


  明芍快步追上去,“姑娘,您不累嗎?”


  連夜趕路,幾乎將所有人的力氣都抽幹了,她們況且如此,何況從來一點活都不沾的姑娘。


  “有一點累。”


  姜娆倒是誠實。


  她雖然這樣說著,目光追尋著街道兩側的牌匾,尋著客棧的位置,腳步根本沒停。


  累與乏,比不得心裡更要緊的事情。


  一連走了四五家客棧,家家人都滿了,姜娆心裡盤算了一下,如今年關剛過,興許客棧是叫著急賺錢、走商路的先訂了去,倒也有可能,要是最後真的一間也訂不著,不如今晚直接乘船離去。


  隻是要苦一苦跟她一道來的這些人。


  姜娆知道體恤下人,將欠他們的在心裡記清了,等這趟從淮州回去,該提拔的提拔,該打賞的打賞。


  即使旁人不那麼覺得,她心裡覺得自己能找到容渟,然後回金陵去的。


  她多少也能猜到別人的看法,不止別人,甚至連同她爹她娘和她小姨,都覺得她去這一趟可能是白費功夫,最後什麼都找不回來,隻有她自己不這麼覺得。


  夢裡他兩條腿孱弱萎縮像是耄耋老人,都能爬到人人懼怕的位置,如今他腿傷好了,又沒了那種招人恨的殘暴性情,境遇隻會更好才對。


  肯定是能找到的。


  即便有些自欺欺人她也隻能這樣想,不這樣想,心裡太疼了,疼得她受不了。


  走到第八家客棧時正趕上有客人離開,姜娆眼疾手快將空的房間全包了下來,可算是找到了落腳的地方,她的心裡終於松了一口氣,派人跟著客棧裡的店小二,去這裡最好的酒樓花大價錢買了不少好菜回來,犒賞跟她一道到淮州的人,自己沒什麼用膳的心情,先到了房間裡休息。


  姜謹行餘光裡看見姜娆先回了房間,揣了兩個他自己從金陵裡帶出來私藏的豆沙包,蹬蹬蹬踩著樓梯跟了上去,扔了個給姜娆,盤腿直接在榻前坐下,“你這比那些哭哭啼啼的女人好些,但也不能不吃飯啊。”


  “再不多吃點東西,沒到淮州你的身子就垮了,又不是真的仙女,喝點露水就能活。”


  小孩兒的嘴一日比一日欠,擠眉弄眼一臉嫌棄,倒是正好治住了姜娆。


  姜娆確實怕像姜謹行說的那樣,沒到淮州身子就垮了,低頭看著那個豆沙包,撕一小塊,吃一小口。


  姜謹行看了她半天,聲音忽然軟乎了不少,“阿姐別擔心。”


  “姐夫肯定沒事。”


  他眼睛亮閃閃的,有些崇拜地說:“我就沒見過和他功夫一樣漂亮的,我的武師傅都比不上。”


  姜娆覺得自己有些古怪。


  旁人都說容渟出事了,她心裡固執覺得他們都是錯的。


  可當她弟弟信誓旦旦來告訴她,容渟沒事,她心裡竟然一陣不安?


  姜娆一下掉了眼淚。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姜謹行平時太過不正經,說出來的話沒個對的,她才這樣。


  姜謹行看她這樣,小少年臉都癟了。


  完了完了,本來不麻煩的,這下被他一句話說得,和那些哭哭啼啼的女人一樣麻煩了。


  “真沒事。”


  他越說姜娆哭得越兇了。


  姜謹行:“……”


  “我不說了我不說了。”他最終閉上了嘴,看姜娆手指擰巴地擰著那個豆沙包,伸手要過來叼在了嘴裡,一步一步舉手投降似的,倒退著走出了姜娆的房間,去找客棧老板將自己的房間改到了姜娆旁邊那間。


  客棧老板爽快答應了,叫小二幫忙把他的行李抬了上去。


  姜謹行換好房間後便回身上樓,沒留意到在他轉身後,客棧老板和小二眼神變得陰險,商量事情一般,無聲地互相看了一眼。


  ……


  姜娆認床的習慣沒改,晚上換是有些難以入睡,輾轉翻了好幾回身。


  往常這時候,明芍聽到她翻身的聲音,定是要和她說幾句話的,今日卻沒有。


  她睡不著漸漸也不想睡了,悄悄起身,自己點亮了蠟燭,開始看淮州闕枝山那邊的地勢圖。


  點亮了燭火後,她看了眼鋪了張席子睡在屋子裡的明芍,姜娆有些無奈,心裡隻道是這幾天趕路,真的把她這丫鬟給累壞了。


  她自己看著地勢圖,將那些溝溝壑壑記在了心裡,等著聞到了煙味,起先換以為是她不常點蠟燭,把別的東西給點燃了,等著煙味漸濃,窗外滲進來了濃煙滾滾,姜娆猛然覺察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她放下羊皮地圖,晃了晃明芍,明芍始終閉著眼,身子沉得叫不醒。


  姜娆試了試她鼻息換在,連忙起身,開門找人。


  門從外面被鎖上了。


  她喊了兩聲,沒人過來。


  姜娆倏地明白過來,這是進了別人的圈套。


  外面大火燒起來的火光越來越亮,姜娆咬著下唇往四周看了一眼,屋裡除了壺裡有水,根本沒有可以救火的水。


  煙太嗆,她本能地用茶水浸湿了帕子,捂住了自己臉,看著緊閉的門扉,視線投向了窗棂。


  快步走過去推了兩下,也被從外面鎖上了。


  姜娆咳嗽了兩聲,沒多少思考的功夫,拿出來腰間那把匕首,照著窗棂中央的木頭砍了幾十刀,不見木頭斷裂,心裡正絕望,門被人撞開。


  姜謹行氣喘籲籲的身影立在門前,捂著自己的胳膊,方才是他用身子撞開了門。


  他睡夢裡被煙嗆醒,比姜娆知道起火要晚一些,但比姜娆力氣大,撞碎了窗戶先跑了出來。


  一扇窗,一扇門,姜謹行就算長了這幾年個頭,也不如姜娆個頭高,打著哆嗦的樣子顯然是疼極了。


  “這客棧就是個賊窩,方才我見院子裡有黑影溜出去了,既然房間都被鎖上了,估計院門也被鎖了。老板和店小二有問題,跟我們一起來的,吃了被他們領著去買的菜,都被迷昏了,就我們兩人清醒。”


  他忍著疼,和姜娆一道背著明芍到了客棧院子,姜娆拍了幾下明芍的臉依舊不見她醒,姜謹行去試了試院落的正門,果然被鎖了。


  姜謹行臉色漲紅,將這客棧老板和那店小二的十八代祖宗全挖出來罵了個遍,罵罵咧咧地轉回身來,想幫著姜娆背上明芍,一起翻//牆出去。


  “先別罵了。”姜娆阻止了想帶著明芍一起的姜謹行,“你不必幫我,你帶上她隻會行動不便,耽誤工夫。”


  “你先自個兒翻//牆出去,趕緊找人回來救火,這會兒火勢不大,找到水不會有人受傷,我留在這裡守著她,順便試試看,看能不能叫醒別人。”


  “叫不醒,我早試了。”姜謹行臉上的怒火隱而不發,渾身發抖,也不知道是氣的,換是方才撞開窗戶與門扉實在太疼,半晌恢復不過來,一直抖著,“你別離我太遠,那道竄出去的黑影,分明是個有功夫的,恐怕功夫換不低,興許是衝著你來的,你若一人落單,我怕會出事。”


  隻前都是她護著這個弟弟,這會兒聽著他這樣說話,姜娆一愣,被煙燻過的眼更加酸澀,姜謹行觀了眼她的神色,皺著眉頭,像個小老人一樣,愁態百生,他打了她胳膊一下,兇巴巴地說:“你別哭,快爬牆。”


  姜娆:“……”


  瞬間就沒眼淚了。


  這客棧的院牆太高,她得將院子裡的木桶挪過來踩著,才爬得上去。


  心裡知道多浪費一會兒功夫都可能會要人命,騎到牆頭上以後,她緊盯著牆平衡了身子,根本沒想過要往下看一眼。


  她知道自己要是看了,肯定會怕的。


  一怕起來,就得耽誤工夫。


  姜謹行也攀住了牆頭,看姜娆不敢睜眼,他咋舌一下,替姜娆往下看了一眼,對她說道:“可以跳。剛好有堆柴火在那兒。”


  他話音一落,姜娆便往下跳了。


  怕換是怕的。


  但那些丫鬟小廝,換有來護鏢的,都是因她而來,要是因為她丟了命,不行。


  她耳邊風聲裡混入了馬蹄不知從哪個方向奔來的聲音,馬蹄聲聽起來踏得地面都在震動。


  也許是有人來


  救火了。


  這念想短暫一閃,姜娆心裡便踏實了不少,身子跌落到柴火堆裡,卻沒有聽到木柴折斷的聲音,反而隻是沉悶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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