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如今她自己選擇了太子,他除了令她得償所願,也別無他法了。
*
阿洛沒想到,自己早上才去給蘇太傅打了預防針,上午聞人瑾就來蘇家拜訪了。
她被人喊去前院時,還很不可置信。
到底是她急著嫁他,還是他急著娶她?
怎麼看著,他好像比她還迫不及待的樣子?
一路這麼想著,到了前廳,阿洛就被母親姚氏拉到了房裡。然後隔著一道巨大的屏風,她見到了她未來的夫婿聞人瑾。
阿洛很想說,人家眼睛都看不見,這屏風就沒必要擺了吧?
其實她到現在,都不知道他長什麼樣呢。
那天落水太急,後來她又昏過去了,根本沒看清他的臉。
阿洛挺想看看聞人瑾到底是何種模樣,書裡說他是翩翩君子,芝蘭玉樹、郎豔獨絕,常年著一襲白袍,還有句形容他的詩:除卻君身三重雪,天下何人配白衣。
最特別的是,聞人瑾的眼睛和常人不一樣,眼瞳是格外溫柔的琥珀色。
這人不管外表還是品行,都挺男配的。
如果說顧修宴是酷帥狂霸拽的象徵,那聞人瑾便是溫潤優雅的代名詞。女主每次低落失意的時候,都是他給她治愈傷痛,真是老備胎工具人了。
阿洛好奇他的長相,可惜姚氏毫不通融,她也不敢直接明說,不然就崩“人設”了。
以蘇洛嫣那般守禮的性格,說不出想看男子樣貌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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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洛安靜坐在屏風後,側耳聽聞人瑾與蘇太傅交談。
兩個都是有才學的人,彼此還很欣賞對方,於是談得也很和睦融洽。
聞人瑾這次單獨過來,倒也不是真來提親。正式提親還得有媒人和三書六聘,雙方家長會面,他今日來隻是和蘇太傅通個氣。
他做事向來謹慎周到,之前怕影響不好,送信隻叫小乞兒送。後來送阿洛那蝴蝶簪子,也是以珍寶閣的名義,從不叫人誤會。
況且他也擔心阿洛沒有與蘇太傅相商,或是蘇太傅不滿意他,又或者蘇太傅仍舊要把女兒嫁給太子,這些他總該一一問清楚。
於是這便上門來求見了。
好在阿洛早跟蘇太傅打過招呼,雙方很快便一一協商好接下來的事宜。
一切談妥後,聞人瑾本來也該告辭了。
隻是一般人家,這時候都會故意留兩個未來的新人一起說說話。
見他們談話告一段落,姚氏連忙走過去,強行拉走蘇太傅,對聞人瑾笑道:“世子,你再喝一會兒茶,我與老蘇說些話,就不招待你了。”
聞人瑾哪裡知道還有這麼個流程,很是禮貌地點頭應下,竟然真的坐在那裡幹喝茶。
直到耳邊傳來一陣細微的腳步聲,逐漸靠近了他。
“世子。”阿洛望著那坐在紅木椅裡的清俊男子,心跳地飛快。
他果然穿了白衣,月白的長袍,邊緣處繡著不起眼的水色流雲暗紋,一頭墨發用同色發帶束在身後,整個人華光內斂,溫潤如玉。
聞見聲響,他偏過臉來,面上帶著習慣性的清淺笑意,還有一縷不著痕跡的驚訝。琥珀色的雙瞳清澈如許,準確找到阿洛的位置,目光柔和地落在她身上。
就連聲音,都溫和到了極點:“蘇小姐?”
盡管知曉他目不能視,看不見她,阿洛這一刻仍控制不住地緊張起來。
她舔了舔唇,頭腦一片空白,嘴巴像有自己意識似的說:“世子,你上次落的腰帶還在我那裡,我、我給洗幹淨了,你還……要不要?”
第7章 第七章
如果時間能夠倒流,阿洛一定要回到過去,把自己的嘴巴給捂住。
她其實還沒說完就後悔了,聲音越來越小,恨不得當場鑽進地縫裡去。她提什麼不好提腰帶?遠亭候世子會是缺腰帶的人嗎?
而且一個妙齡少女,在年輕男子面前說這種話,他會不會覺得她太輕浮?
剛這麼想著,阿洛就見那白衣公子怔愣一瞬後,突然輕輕笑了一下。
幹淨俊秀的眉眼舒展開來,琥珀色的眸子稍稍往下一彎,似那清風流雲一般,溫柔舒緩的氣息撲面而來。
“如此,那便多謝蘇小姐了。”聞人瑾站起身,唇邊微微含笑,拱手說道。頓了頓,他又煞有介事補充了一句,“恰巧我很喜愛那腰帶,多虧蘇小姐幫忙收下。”
阿洛長舒一口氣,在男子溫和的“注視”中,緊繃的情緒慢慢放松下來,一張臉也悄然紅了個徹底。
他實在是個太溫柔的男人,哪怕話題尷尬,也會遞出臺階給她下。
由於目盲,聞人瑾與人交談時,一般都會做出正視對方的樣子,以示尊重。
阿洛知道這是他一直以來的習慣,可望著男子帶著清淺笑意的眸子,感受著他過於直接的“目光”,就算在心裡告訴自己他看不見,她仍然不可抑制地感到羞澀。
也不知是不是察覺到了少女的拘謹,白衣公子不著痕跡斂下眼簾,濃密的睫羽如同一把小扇子,覆蓋住他琥珀色的眼瞳。
見他視線偏離,沒再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阿洛一下子感覺好多了。
“世子……不妨出去走走?府中花園裡的鳳凰花開得很好。”
第一次見面,總不知道做點什麼,這時候就可以一起出去散散步。兩個人在密閉的空間中會不可避免地緊張,尤其雙方是異性時,外面開闊的環境則容易讓人放松下來。
話音落下,阿洛才發現自己又失言了。
花開得再好,聞人瑾也看不到啊!啊啊啊她這是不是戳人痛處了?
不料那一襲白衣、身形修長如青松修竹般的公子微笑著頷首,沒有絲毫被冒犯的不悅,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好,可否勞煩小姐帶路?”
阿洛愣愣看著他,一時間沒說話。
聞人瑾沒等到回應,輕輕眨了眨眼,向著阿洛的方向偏了下頭:“蘇小姐?”
“……當然可以。”阿洛猛然回神,慌忙轉過身,向屋外走去。
這個男人,也太溫柔了吧。
走了幾步,她又突然放慢步子,故意加重腳步聲,回頭輕聲對他說:“這裡……小心,有門檻。”
聞人瑾臉上始終帶著淡淡的微笑,語調平和沉靜:“蘇小姐可像往常一樣行走,不必遷就我,瑾耳力敏銳,可以跟的上你。”
阿洛看著他臉上淡然的神情,突然想,他或許早就習慣了這樣。
默默聆聽著別人的腳步聲,分辨那個地方是平坦、泥濘還是臺階,踩著人們踏過的道路行走,看起來就像一個再正常不過的人一樣。
可若是在一個陌生的沒有去過的地方,無人在前面帶領呢?他會不會撞到牆,會不會狼狽摔倒?會不會受傷?
或者說,他到底經受了多少,才練就今日這般的從容不迫?
阿洛低低應了一聲“好”,可她踩下去的腳並沒有放輕,每一步都發出常人可以聽見的聲響。
名門貴女講究走路悄無聲息,步伐放得細碎緩慢,這樣走出來的步子才顯得好看又優雅,裙裾搖曳、步步生蓮,美不勝收。
阿洛卻毫不在意規矩和美感,就這麼一聲聲地在前面走著。
跟在她身後的聞人瑾聽那步聲並未改變,雙眸微微閃了閃,卻也沒有再開口提醒,隻驟然安靜下來。
沉默在二人之間流淌,彼此卻並沒有尷尬或是拘束的感覺。
一下下響起的腳步聲,就如同一首簡單又生動的樂章,在空氣中回蕩。
走到花園中那棵巨大的鳳凰木下,阿洛停下腳步,“到了。”
她回身去看聞人瑾,似乎察覺到她的注視,他下意識地朝她“回望”。那琉璃般的眼眸剛落在阿洛身上,又忽然像是反應過來什麼似的,突兀地偏了方向,移向虛空中。
他唇畔笑意依舊,望著虛空某處,仿佛真的在欣賞四周的美景,片刻後道:“瑾雖目不能視,但能感受到,花開的很好,四周皆是它馥鬱的芳香。”
阿洛抿了抿唇,抬頭看向頭頂開了滿樹的紅花,這烈烈如火的鮮紅色彩,如果他也能看見該多好?
“這是一棵鳳凰木,花是紅色的。鳳凰木很高,這一棵是我出生那一年栽下,如今長得格外高大,開花的時候,滿樹都是火紅的花朵,凋落時就好像下了一場紅雨。”
阿洛走近他,慢慢給他講述這棵鳳凰木的來歷,它開花的樣子,凋零的樣子,她幼時頑皮爬上樹摘花、嚇壞父母的樣子。
白衣公子一直靜靜聽著,笑容恬淡安然。
阿洛來到他身前,突然抬起手,用指尖輕輕碰了碰他的眼尾。
不受控制地眼睛一眨,聞人瑾的表情有一些驚訝,還有一些疑惑。他察覺到了阿洛的靠近,卻沒料到她會觸碰他。
輕柔的少女聲問:“你知道紅色是什麼樣的嗎?”
聞人瑾神情一滯,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不知,瑾先天目盲,不曾知曉紅色是何種模樣。”
阿洛又用手指碰了下他的眼睛:“閉上眼睛。”
少女的指腹點在眼皮上,柔軟、溫熱,那一丁點兒熱度如火星一般,引起燎原大火,蔓延至四肢百骸。
極其順從地,聞人瑾竟然真的閉上了眼,白玉般的耳根卻也紅了一片。
阿洛手撫上他的下顎,把他的頭往上託——做出看向天空的姿勢。
她能感覺到他的困惑,但他卻十分好脾氣地沒有抵抗,她隻用了很小的力氣,他就自己抬頭看向了天。
在以前的任務裡,阿洛不知從何處看到過一個說法,先天性的盲人除了黑色,其實還可以看到紅色。由於覆蓋眼球的眼皮充滿了毛細血管,又特別薄,光可以穿透它。所以人閉著眼睛看向強光處,光穿透血液,眼前會出現一片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