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曾經那令無數人驚豔的白衣道尊,在長久的沉寂中漸漸不再被人提及,修仙界如今熱議的,是那被稱為冷月仙子的林清韻。


  林清韻天資卓絕,天生劍骨,歸元仙宗經過一次劫難後,這兩百年來格外低調,直到其門內弟子林清韻以不到三百歲的年紀晉升大乘,才再次引得眾人注目。


  這一討論之下,人們便發現,這冷月仙子還是當初道尊的大弟子,是那小徒弟的親姐姐呢!


  說來也是慘,當年那歸元仙宗不要攔著人家師徒不就沒事了嗎?看看現在師徒戀都成流行了,哪個宗門裡都有那麼幾例,隻要接受了也沒什麼不是?


  結果現在一個死,一個一生寂寥,還有一個沒了師父又沒了妹妹,怎一個慘字了得啊。


  這也告誡了修仙界所有人,能不要管的闲事,就別管!活得長久的秘訣是什麼?就是心寬吶!


  *


  寒冬臘月,昨夜落了一場雪,整個世界都變成了銀裝素裹的模樣。


  一小山村內,窄小昏暗的茅草屋中,一位農家女正躺在床上捂著渾圓的肚子哀嚎。


  院外一個憨厚的莊稼漢正滿頭熱汗地砍柴燒水,他老娘熟門熟路地一邊指揮兒媳用力,一邊時不時給她喂一口糖水。


  “桂枝啊,你肚皮可要爭點氣,家裡都兩個女娃了,這個可一定要是個帶把的。”


  屋外,兩個三四歲的小女娃趴在窗子上,睜著無邪的大眼睛好奇瞧著屋裡。


  不多時,女人一聲慘叫,隨即一道“哇哇”的嬰兒啼哭傳來,老娘興衝衝扒開小嬰兒雙腿看一眼,旋即老臉一黑,惡聲惡氣道:“又是個丫頭片子!”


  剛生產完的女人聞言淚水落了下來,屋外莊稼漢神情裡的期待也頓時一掃而空。


  “扔了吧,扔遠點,這冰天雪地的,活不了多久。”


  老娘板著臉發話,不顧女人臉上的淚痕、眼中的不舍,隨手扯了條粗布將那渾身紅彤彤的小嬰兒一裹,塞進兒子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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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莊稼漢低著頭,不吭聲,默默出門去了。


  山林寂靜,草木凋零,莊稼漢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厚雪,懷中抱著小嬰兒似乎也感覺寒冷,哼哼唧唧地哭著。


  到底不忍心,他脫了身上的袄子,包在小娃兒身上,放在一條路旁。


  之後他又站了一會兒,狠狠心,還是頭也不回地走了。原地隻剩那哭聲漸漸微弱的小女嬰,閉著眼睛皺著小眉頭,小臉凍得青白。


  忽然,遠處突然憑空出現一白發白衣的男子,他身形颀長,眉眼清冷,面龐俊美若神人,一雙暗紅的眼瞳幽深靜謐。


  他一步步踏雪而來,雪地上卻不曾留下半點痕跡。明明相距甚遠,他一步邁出,下一步人已到了百步之外。


  幾步來到小嬰兒面前,他俯下身,將小貓一般哼唧的小女娃輕柔抱起。


  指尖一動,破舊袄子做成的襁褓落下,小女嬰赤條條被他寬大的袖擺包裹住,似乎感應到周身的溫暖,小家伙臉色也慢慢恢復了紅潤。


  她皺了皺小臉,湿漉漉的眼睫毛顫了顫,艱難地睜開了眼皮。


  黑葡萄似的清澈大眼睛定定注視著正垂眸俯視她的白衣男子,小家伙突然咧開嘴角,露出一個純淨的笑容。她抬起軟嫩的小爪子,揪住了飄到眼前的一縷銀絲,緊緊纏在指間,再不放手。


  “洛音……”


第42章 第十七章【完】


  自阿洛有記憶以來,就一直住在一座山上,與她的師父二人相依為命。


  她的家是山頂一座青瓦白牆的小院子,院中種了一棵花滿枝椏的櫻樹,長年落英繽紛、香氣撲鼻,風景獨好、安寧靜謐。


  從剛記事長到十六歲,阿洛從未離開過這座山,最遠最遠隻是在好奇的時候,去過山下的凡人村莊逛一逛。


  雖然長年離群索居,但阿洛並不覺得孤單乏味。


  她是個耐得住寂寞的小姑娘,好奇心也不是太重,哪怕沒見過外面的世界,也沒想過多去看兩眼。


  最重要的是,她喜歡與自己的師父待在一起。


  她的師父陸蒼,是個總喜歡穿一襲白衣的男人。他沉默寡言、情緒淡漠,話總是特別少,最常做的事就是靜靜坐在院子裡的櫻樹下,看花開花落、雲卷雲舒。


  有時候,阿洛望著他的身影,常常會想,師父靜坐的時候,心裡都在想什麼呢?


  她猜不透他的想法,又總忍不住去猜。


  好像她生來所有的好奇心,都到師父身上去了。她好奇他曾經的經歷,好奇他為什麼會住在這裡,又好奇他為何會收她為徒。


  每當她問起這個問題,師父都會說,她是被父母丟棄在路邊的孩子,他從旁邊經過,於是將她撿了回來。


  對於這個說辭,阿洛信,但又有點懷疑,師父他是這樣心善的人嗎?


  每隔一段時間,師父都會出門一趟,回來的時候身上都是濃鬱的血腥味。即便阿洛年紀小,也清楚師父出去一定不隻是看看風景那麼簡單。


  阿洛五歲那年,師父開始教授她修仙,那時候她就知道,自己這個看起來仙風道骨的師父,其實是修仙人士最憎惡的魔族。


  但奇怪的是,他教她的卻是正統的仙門術法。偶爾想到這,阿洛都覺得啼笑皆非,一個魔族收了個弟子,竟然教她仙法。


  不過盡管知曉師父是魔,阿洛也堅定地認為,師父他絕對不是傳聞中那些作惡多端的魔。


  那話怎麼說來著,雖然他是魔,但他是個好人!阿洛對此深信不疑!


  畢竟師父看起來太貌美了,真的一點都不像書裡描寫的會生吃小孩、喋飲人血的醜惡魔族呢!


  要問師父有多貌美?阿洛隻能回答說,大概就是貌美到她跟他朝夕相對十六年,還一點都看不膩的程度吧!


  甚至隨著年齡增長,她那顆即將萌芽的少女芳心,甚至開始對著像她父親一樣的師父蠢蠢欲動起來了。


  阿洛很煩惱,很糾結,很……羞於啟齒。


  她沒想到,自己竟然是個這麼重口味的女孩子?


  雖然師父話不多,但他對她向來無微不至,阿洛覺得就算她有親生父母,也比不上師父對她這麼好了!


  從小,師父照顧她便親力親為。


  一個大男人,抱著年幼調皮的她哄睡覺,給她買好吃的和漂亮衣服,小時候阿洛不會梳頭,都是師父捏著梳子給她梳,一梳梳到十三歲。


  阿洛想想就覺得,師父這樣待她,她卻產生那樣大逆不道的念頭,簡直就是畜生不如。


  想來還是怪師父,長得也太好看了!她見的人又少,師父是她貧瘠的記憶裡,最最最好看的一個人。


  其次,是他對她太好!好得簡直過分!


  阿洛十三歲那年來葵水,肚子疼地睡不著,是師父把她抱在懷裡,給她揉了一晚上肚子。


  她想去吃山下的冰糖葫蘆,師父專程去給她買,想要什麼東西,不管多難得,師父都會給她找來。


  一般的師父會做到這種程度嗎!?這根本就不是養徒弟,是在養小媳婦吧!


  所以說,真不是她人面獸心,而是師父的舉動太容易叫人誤會!肯定、肯定不是她的錯!


  阿洛鼓著腮幫子,瞪大眼坐在床上,想著想著就把自己給氣到了。


  “師父~~~”她揚聲喊。


  沒一會兒,屋外走進一個人來。那人雪衣不染纖塵,銀發以一根紅繩松松束在身後,那紅繩還是阿洛編的。他肌膚冷白,俊眉修目、挺鼻薄唇,周身縈繞著一股淡淡的冰雪一樣的氣息。


  這一身潔白無瑕,瞧著格外飄渺聖潔,令人不敢靠近。


  阿洛卻根本不在意他這副拒人千裡的外表,朝師父張開手臂,仰著小臉軟乎乎地撒嬌:“師父,抱抱。”


  師父說:“洛音,你已經長大了。”


  阿洛頓時鼻子一酸,眼眶裡立馬蓄起了淚花花,巴巴地繼續衝著他:“是不是我長大了,師父就不要我了?”


  明明小時候會抱她的!還給她洗澡呢!結果長大了就沒有了。


  這段時日以來,阿洛本就因發現了自己那點小心思胡思亂想、患得患失,當下就忍不住要往下掉金豆豆。


  下一刻,隻聽耳邊傳來無奈的輕嘆聲,白衣翩然的師父傾身過來,兩隻大手掐著她的腰,像抱小孩似的,將她抱進那彌漫著微涼冷香的懷抱。


  阿洛瞬間破涕為笑,小臉埋進男人頸間,輕輕蹭了蹭,又深深吸了一口氣。


  好喜歡、好喜歡師父啊!她在心裡無聲吶喊。


  過了幾天,這座山頂的小院裡,突然罕見地迎來了一位客人。


  那是個漂亮的女修,青衣墨發,清冷淡雅,瞧著與師父有那麼一星半點的相似。


  她一來,見到師父,張口便也是一聲“師父”,然後又用復雜的眼神看了一眼阿洛。


  阿洛整個人都懵了!她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不是師父一個人的徒弟!


  她記得以前問過師父,她是不是他唯一的小寶貝的時候,師父明明回答說是的呀!難道師父一直在騙她?


  阿洛向師父投去受傷的一瞥,委屈巴巴地進屋去了,將院子讓給了那對師徒。


  師姐過來肯定不是來找她的,她還是不要妨礙他們師徒敘舊了,去找個地方好好舔舐一下自己受傷的小心靈吧。


  阿洛焉噠噠趴在床上,自閉了一會兒,又壓不住心底的好奇,悄咪咪躲到窗戶邊上,偷偷聽外面兩人講話。


  “師父,您以後就打算一直留在這裡嗎?”


  “嗯。”


  “她……看起來還和以前一樣……”


  “……”


  “您沒有想過告訴過她以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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