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淚眼婆娑問她:“師父是不是叫你帶我走,他留下來?”
林清韻心知時間緊迫,急急道:“音音,我們必須離開這裡,師父好不容易拖延了時間,我們不要給他拖後腿!”
阿洛執拗地問:“那師父呢?師父怎麼辦?”
林清韻語塞,這一瞬的表情變化被阿洛捕捉到,她驀地慘然笑起來,仿佛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一雙盈盈淚眼深深凝視著姐姐,低低說了一句:“姐姐,對不起。”
“什麼對不起?”林清韻陡然不安起來,一把攥緊妹妹的手,“音音,你不要做傻事!”
阿洛一點一點抽出手,林清韻驚愕地發現自己竟然拉不住她。明明她已經是金丹,妹妹還隻是築基而已。
“姐姐,還有爹爹、娘親,我對不起你們。當年我們家慘遭滅門,都是因我之故。”
林清韻伸出去的手驀然頓住,整個人如遭雷擊,僵立原地。
“什麼……”
阿洛卻不再看她,她抬頭望向天空,晶瑩的淚珠不斷滑落,大聲道:“師父,您騙我!您說好的,會去找我,都是騙人的話!”
上方那幾人這才注意到下面還有兩個小丫頭,一人道:“陸蒼窮途末路,是想把你那小徒弟送走?”
“你們有本事,別隻跟我師父打,把我也抓去啊!”少女嬌嫩的嗓音有如鶯啼,穿過層層風雪,清泠泠傳到眾人耳內。
幾人互視一眼,一人道:“既如此,我便如你所願!”
那人抬手一招,一股吸力便將下方那大放厥詞的少女帶了上來,與陸蒼一般,送往陣法中央。
一進陣法,阿洛便直直撲向師父,陸蒼也同時伸出手來,將她接進懷中。
他罕見輕輕蹙了眉,卻並未開口苛責她,隻是暗紅眼瞳靜靜落在她臉上,遍布血痕的手撫過她的面頰,為她拭去滿面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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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我不聽話,您會不會怪我?”阿洛緊緊抱著他,眼巴巴地問。
陸蒼微微搖頭,緩聲道:“不,你亦有你的抉擇。洛音,與師父葬身於此,你可怕?”
阿洛破涕為笑:“我早就死過一次,第一次都不怕,再來一次又怎麼會怕呢!”
陸蒼便也不再言語,隻輕柔撫摸她的臉龐,為她抵擋陣法傳來的巨大壓力,一雙紅眸深不見底。
“死到臨頭,還如此執迷不悟。”瞧見這感人肺腑的一幕,一人冷聲說著,抬手又施加一道壓力。
陸蒼控制不住悶哼一聲,身形一晃,唇角溢出一道鮮紅血線,被白到透明的皮膚映襯著,刺目至極。
阿洛顫抖著手去捧師父的臉,聲音也抖地不成樣子:“師父,您說的,不怪我。”
陸蒼低眉,紅眸微眯,若有所覺:“洛音,你要做什麼?”
“我想親親您,可以嗎?”
哭得梨花帶雨的少女細聲說著,踮起腳尖湊上來,陸蒼下意識俯首,好方便她將嘴唇貼向他。
她的唇柔軟,卻無比冰涼,還帶著細微的、抑制不住的顫抖。
軟嫩如花瓣的嘴唇張開,丁香般的小舌探了進來,攜著一股灼熱的溫度,以及一顆渾圓的珠子,滾入陸蒼喉頭。
下一瞬,她眸中浮出一絲悽楚的笑,晶瑩剔透的大眼睛滿足地閉上,嬌小的身子驟然癱軟下來,無力趴在陸蒼懷中,徹底失去了聲息。
“……洛音?”
白衣男子紅眸似血,面上浮現不可置信的神色,他緊緊摟著懷中少女,低低地、試探地喚出聲。
回應他的,隻有無盡的風雪,與嗚咽的極地寒風,冷到刺骨。
第41章 第十六章
“洛音!”
高空之上,一身血衣的男子緊擁著懷中的少女,暗紅的眼瞳好似要滴出血來,一貫冷漠平淡的面容上第一次顯露出瘋狂的顏色。
從來不曾低過頭、彎下腰的道尊陸蒼,深深垂著頭顱,挺直的脊背不堪重負地彎下,仿佛要將那生機斷絕的少女按進自己的身體裡。
陣法之外,幾位大能面面相覷,一人道:“難道是他那小徒弟自裁了?”
又一人嘆息道:“不曾想陸蒼不動情則已,一動情卻如山崩海嘯,如此情深意切。”
“林洛音死了,陸蒼也沒多久好活,不如就此收手罷了。”
這句話剛一出口,便有人駭然道:“不對!!你們看陸蒼!!!”
眾人忙看向陣法中央,隻見陸蒼仍低著頭,滿頭銀絲覆蓋在兩人身周,姿勢都沒變一下。可他體表那些慘不忍睹的傷痕,卻以極快的速度迅速復原,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也在節節攀升,如果說之前他的實力隻相當於化神期,現在卻從化神一路飆升到了大乘圓滿!
在經歷道心破碎、道基崩塌後,明明前一刻他還處於瀕死邊緣,竟然又在轉瞬間重回實力巔峰!
這樣匪夷所思的事發生在眼前,幾人一時間都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麼可能!他的傷勢竟然全都恢復了!”
“不對,他成了大魔!體內全是充盈的魔氣!”
“我曾聽聞二十年前魔界出現一至寶先天魔珠,難道那林洛音便是魔珠化身?”
“是了!她以自身獻祭,為他重塑魔身……”
那人話音還未落下,便被一道冷入骨髓的聲音打斷:“閉嘴。”
陸蒼緩緩抬眸,雙眼血紅,他一手摟著懷中粉衣少女,一掌向下一擊,巨大的能量衝向四周,那維護陣法的六人竟全被震得倒飛出去。
此時的陸蒼,再也不似從前那白衣似雪、出塵高潔的神明,而像是一隻從地獄裡爬出來復仇的惡鬼。
他悍然出手,絲毫沒有留情。
開始幾人還妄圖合力擊敗他,畢竟他們也都是世間頂尖的大能,就差那一步便可渡劫,六人聯手難道還敵不過陸蒼一人?
可這一戰卻明明白白告訴他們,他們真的打不過他。哪怕他們同處一個層次,也有著巨大的差距。
道尊陸蒼,絕不是浪得虛名。他的道法千變萬化,他的手段詭異莫測,誰也預測不到他下一刻會出現在哪裡,又會將誰斬落雲頭。
每一次出手,他都能精準將一人重傷,個個擊破下來,不到半刻便有三人隕落。
見此情景,剩下三人很快生出退意,可陸蒼總有辦法將他們逃脫的路線堵住,他就仿佛那收割生命的死神,一個一個將他們屠戮殆盡。
“陸蒼,你殘殺同門,徒造殺孽,就不怕遭天譴嗎!!!”最後隻剩一人時,那人面如土色,嘶聲喊道。
陸蒼緩步走向他,伸出手,長劍陡現,穿透那人丹田。
“我要你們,為她陪葬。”
偌大的雪原再次變得寂靜,隻餘風雪席卷之聲,長久不歇。
林清韻呆滯地站在那裡,望著師父的背影,久久無法回神。
陸蒼抱著他的小徒弟,緩緩轉過身,冰冷紅瞳漠然看了林清韻一眼,而後徑直轉身,一步一步踏入無邊的雪色之中。
潔白的雪原上,灑了一地淋漓的鮮血,最後又被紛飛的雪花覆蓋了痕跡,重回無垠的純白。
雪地上留下一串連綿的腳印,綿延伸向遠方,孤獨寂寥。
*
陸蒼的冰雪道境徹底毀了,他心中那片無垠純淨的雪原,冰山倒塌、積雪消融,世界由純白無暇轉化為無邊無際的黑。
廣袤的黑土地上,一眼望去隻能看見一顆高大的櫻樹,櫻花花瓣一刻不停地飄落下來,似那粉色的花雨一般,給這片大地鋪下一層粉白的、柔軟的薄毯。
陸蒼將沉睡的少女放置在櫻樹之下,她面頰粉嫩白皙,神情安然,唇角微微上揚,仿佛隻是陷入了香甜的睡夢中。
隻是那雙閃亮明媚的大眼睛,卻再也沒有睜開。
幸運的是,在最後那一刻,他及時反應過來,抓住了她的一縷殘魂。
那一縷殘魂被他養在心口,每日每日,如同一盞心燈,幽藍的火苗閃閃爍爍,被他以自身蘊養,一點一滴壯大起來。
這時候的陸蒼,因為擊殺歸元仙宗六位守山老祖,再一次名聲大振。
那些曾借機辱罵他、唾棄他的人,全都閉上了嘴。在絕對的實力面前,再多的流言蜚語,都隻會煙消雲散。
他是貨真價實的當世最強者,沒有任何人能夠戰勝,即便是偌大的歸元仙宗,與他對上也落得個損失大半戰鬥力的下場,甚至之後許多年都一蹶不振,被別的門派奪了第一仙門的名頭。
奇怪的是,所有人都知曉他僅憑一人之力幾乎覆滅歸元仙宗,還與自己的徒弟逆天相戀,在極北之境的雪原上滅殺六位大乘期大能,名聲變得如此恐怖,再也不復從前的神聖,外界的人們依然尊稱他為道尊。
崇拜他的年輕修士,竟然越來越多了。
有人還流傳起他與小徒弟林洛音的故事,不到幾年,那師徒絕戀的道尊與小徒弟的故事就傳遍了整個修仙界。
後來慢慢也有別的師徒相戀的例子出現,但經此一事,大多數人也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大家也害怕,會不會這麼一反對,又冒出來個翻版陸蒼出來?
逐漸的,見到師徒相戀,人們也不再喊打喊殺了,反而慢慢接受了起來。
陸蒼離開歸元仙宗後,行蹤不定,有人說在十萬大山見過他,也有人說曾在魔界極淵入口遇見過白衣白發的俊美男子,還有人說,凡俗界也碰見過形似道尊的人。
眾說紛紜,誰也不知道他具體在哪,但偶爾會傳來他又殺了哪個作惡多端的魔族的消息。
所有人都清楚他已經墮魔,但他並未像其他魔族那般作惡多端、為禍人間,反倒一如既往地鏟奸除惡,捍衛正道。
他身為魔,心卻依然是人。
這也是修仙界仍然崇敬他,那些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修士奉他為榜樣的原因。
時光匆匆逝去,兩百年倏忽而過,修仙界的名人亦換了一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