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和尚犯傻,或是突然善心大發,阿洛一邊教訓血衣客,一邊還抽空衝和尚道:“和尚,你可不許出手,讓我教你怎麼勸人向善,你好好看著就行!”
和尚不言不語,端坐一旁,夜幕中面龐白皙如玉,眉宇間飽含悲憫。
血衣客聞言差點氣吐血,隻覺這兩人實在是無恥之尤,合起伙來欺負他這個老人家。
好巧不巧的,下一招他便被少女一腳踢中胸口,噗的一口血噴出來。
打了半刻鍾,血衣客似乎終於力竭,在阿洛一記重拳中仰倒在地,眼看著再也爬不起來了。
阿洛蹲在他身旁,抬腳踢他道:“老東西,以後還敢不敢招惹我了?”
血衣客躺在地上,奄奄一息道:“不敢了不敢了,小姑奶奶饒了我吧……”
他話音未落,突然抬手往前一揮,一抹銀亮的寒光在夜色中一閃,直刺少女面門。
阿洛還沒反應過來,隻聽身後一道風聲呼嘯而來,隨即腰身一緊,自己便被一條有力的手臂攬著往後疾步退去。
一隻白玉佛掌般的手在眼前一翻,頃刻間指間夾住了一根細如毫發的銀針。
阿洛瞪著那銀針好一會,方才後知後覺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登時就怒了,“好哇你個老東西!看來你還不服氣?”
身後環抱著她的手臂松開,阿洛也顧不上回味這和尚難得的親近了,她一腳抬起踩在血衣客的胸口,用力往下碾,碾得血衣客連連討饒。
“大和尚要你棄惡從善,你從不從?”
“從從從!”
阿洛冷笑一聲,一點也不信他的鬼話。
真正的壞人怎麼可能從良呢?她自己就是玄陰教的妖女,哪能不理解血衣客此時的心態?恐怕這人就等著他們離開,再繼續欺男霸女為害一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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壞人根本就沒有骨氣這種東西,當受到威脅的時候,別說是姑奶奶,喊爺爺都有可能。
想到這裡,阿洛眼角一彎,笑嘻嘻道:“老東西,喊我一聲爺爺,我就放過你怎麼樣?”
老東西脫口而出:“爺爺爺爺!小祖宗,饒了我這把老骨頭吧!”
阿洛驀然笑起來,少女清脆的笑聲裡滿是愉悅,銀鈴一般悅耳動聽,在清涼的夜風中傳出去很遠。
周圍卻沒有一人能欣賞,血衣教中人全都是烏合之眾,之前隻是附近山裡的草莽,隻會一點拳腳功夫罷了。
這會見這麼個漂亮姑娘將他們眼中強大無比的血衣客錘得吐血倒地,趴在地上叫爺爺,一個個全都縮著身子,一句話都不敢說,連喘口氣都不敢大聲,唯恐那少女來找他們的麻煩。
阿洛可不知他人如何想,她轉頭對身後靜立的和尚道:“和尚,你瞧見了吧,這人就是個軟骨頭,前腳能向你求饒,後腳便能再提起刀。當著你的面答應不再作惡,背著你就能把你的話當耳旁風。”
“我告訴你,怎麼才能讓一個惡人真的當一個好人。”
說著,她一腳踩在血衣客的老臉上,變戲法一樣掏出一枚藥丸,將其塞進血衣客的嘴裡。
血衣客這時才露出驚駭欲絕的神情,卡著嗓子問:“你給我吃了什麼?”
阿洛拍拍手,站起身,居高臨下道:“老東西,感覺到沒有,你的喉嚨裡是不是有東西在爬?那可是我的寶貝蟲蟲哦,我從小養到大呢,用一隻少一隻,可珍貴了!”
玄陰教妖女,可從來不隻有玄陰功可用,不然那也太過被動。
玄陰教真正具有殺傷力,且被無數人懼怕膽寒的,是教中人與生俱來便奉養著的蠱蟲。
阿洛是少教主,不僅練功資質最好,蠱蟲更是養得一絕,比師父紅砂都強上一分。
這也是紅砂放心讓她一個少女獨自出來行走的原因,不然她一個二流武功的漂亮小姑娘,還是玄陰教出身,走在外面不是羊入虎口?
“這枚蟲蟲,你身上那隻是兒子,我身上也有一隻叫娘,倒也沒有別的作用,大概就是我若想你死,你就會立刻暴斃當場,我不想你死,你便是一心求死也死不掉。我若要你生不如死,那你就隻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說這番話時,阿洛的臉上仍是笑著的,語氣也那樣嬌柔。
然而聽到這話的人,全都禁不住打了個寒戰,便是她身後的和尚,也微微皺起了眉。
阿洛瞧見和尚的表情,不自覺收斂了笑意,她走到他面前,仰臉認真看著他:“你覺得我這個做法殘忍嗎?”
和尚清潤的眉眼輕斂,無聲注視著她。
阿洛道:“和尚,在你看來,什麼是善什麼是惡?對萬事萬物慈悲難道就是善了嗎?我覺得不是這樣,對血衣客這樣的惡人仁慈,反而是對其他人的殘忍。你無法保證他會改過自新,無法確定他真的放下屠刀,當你離開這裡,他若是故態復萌,遭殃的就是其他百姓和過路人。”
“真正的善良,是有底線的。”
自顧自說完這話,阿洛便轉身來到血衣客身旁,吩咐他道:“接下來我要看到你帶領手下為雲棲鎮的百姓做好事,若是叫我聽到你做了一件壞事,傷害了一個人,我就會讓你感受一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停頓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麼,她又道:“為了叫你知曉這種滋味,我還是先讓你體驗一次吧。”
話落,血衣客陡然哀嚎起來,他在地上翻滾,臉龐痛到扭曲,四肢一陣陣痙攣,全身汗流如注,卻怎麼也無法昏厥過去。
他痛苦的聲音在山間久久回蕩,驚起一片飛鳥,林間傳來哗啦啦的振翅聲,叫人心中直冒寒氣。
片刻後,他身上的汗水將衣服都給浸湿了一層,阿洛才讓蠱蟲停了下來。
“我的話,你能做到嗎?”
血衣客臉色慘白,虛弱應道:“能,能,我能做到!”
“你這裡應該擄掠了不少女子吧?”
“我、我這就讓人把她們放了,都送回去!”
阿洛笑吟吟點頭,解決了這件事,她心情大好,重新蹦回和尚面前,衝他邀功道:“你看,還是我的辦法更好吧?”
少女眉眼彎彎,笑容明媚,即便是在這燈火朦朧的夜裡,也好似明珠一般閃閃發光。
這一刻的她,與剛才講述善與惡的她判若兩人。但不論哪一個,都叫人無法從她臉上移開視線。
藍衣僧人黑眸沉靜,濃密的眼睫覆蓋下來,掩蓋住幽深的瞳孔。
他面色一如往常,垂眉靜默的模樣如同寺中悲憫的佛像,隻有那撥動佛珠的指尖,不知何時停了下來,昭示出他內心的波瀾。
得不到回應,阿洛也習以為常,她甚至已經做好了這人一輩子不說話的準備。
那邊血衣客緩過勁兒來,帶著一眾手下整理院子,被他強擄來的姑娘,還有強行制服的手下,不少都選擇連夜走了。
阿洛與和尚沒離開,兩人坐在散架的馬車上,阿洛瞧那邊的熱鬧,和尚閉著眼睛默默念經。
“和尚,你看我們這次合作效果多好呀?是不是比你以前效率高多了?”
不用和尚說,阿洛也能猜到他以前的方式。
這和尚不殺生,下手也不像她這樣狠,更沒有陰毒的控制人的法子,想來或許真是用“慈悲”來感化人。
如果是其他人,阿洛這會早就開始嘲笑起來了。
可偏頭瞧一眼和尚那輪廓分明的側臉,阿洛卻忍不住湊上前去,扯住他衣袖道:“和尚,你要做好事,我可以同你一起呀。接下來,你不要再丟下我啦。”
和尚指尖一顫,佛珠“喀”的一聲響。
他沒有看她,隻探手自袖中摸出那塊黑漆漆的板子,板子一面寫著“放下屠刀,棄惡從善”,另一面隻有兩個字“檀無”。
這一次,他將“檀無”面向阿洛。
阿洛看一眼板子,又看一眼他,抿唇忍笑道:“這是你的名字?”
“檀無檀無,你長得這樣好看,名字也這樣好聽,我發現我越來越喜歡你了。”
第120章 第八章
為了考察血衣客會不會陽奉陰違,阿洛與檀無又在雲棲鎮停留了幾天。
雲棲鎮不大,小小的城鎮坐落在青山腳下,依山傍水風景優美。
白天他們就在街上行走,檀無是個和尚,平時他在外遊歷的時候,一般都靠化緣為生,吃的是粗茶淡飯,住的是荒郊野廟。
阿洛卻是個嬌氣的性子,血衣客的寶庫幾乎被她洗劫一空,身無分文的小妖女搖身一變成為小富婆,可不想再委屈自己。
她帶檀無住進雲棲鎮最好的客棧,每日兩人下樓吃飯,坐在同一張桌子上,阿洛面前全是大魚大肉,檀無那邊隻擺著一碟清粥,兩相對比之下,鮮明地令人側目。
更別說他們的外表,一個是俊秀出塵的和尚,一個是明豔動人的少女,怎麼看怎麼不搭。
雲棲鎮偏僻,武林人士不多,此地居民瞧見兩人,一般都會遠遠避開。
走在大街上,阿洛偶爾能聽見路邊一些人闲言碎語,有次她舉著糖葫蘆走街串巷,一個小丫頭看她看得目不轉睛,結果轉頭便被母親拉走,背地裡小聲教育“江湖人看多了會被挖眼睛的”。
還有些不長眼的男人,一看到阿洛那張臉,魂兒都丟了,攔在路上搔首弄姿請阿洛喝茶。
每回遇上這樣的人,阿洛便會毫不猶豫給他上一課,告訴他花兒為什麼那樣紅。
阿洛倒也遇見過一些武林人士,雲棲鎮臨近衛家莊,時常有初出茅廬的年輕劍客朝聖一般趕來,隻為瞻仰一番偶像的容顏。
可惜這些人往往在衛家莊外徘徊許久,也見不到衛之獻一片衣角。
有回撞見一個迷路的劍客,見阿洛穿著打扮也是江湖人的樣子,便上前來問她衛家莊怎麼走。
阿洛抬手一指:“喏,那邊。”
那劍客應是效仿偶像,穿一身披麻戴孝似的白,背上背一把長劍。自從被衛之獻追殺過,阿洛一看穿白衣服的劍客便覺得厭煩,本不想搭理對方,偏偏和尚在旁邊看著,她也隻好裝作一副善心大方的樣子,給他指明衛家莊如何走。
想她堂堂玄陰教少教主,人們口中的小妖女,現在竟然做起了好人好事,實在是匪夷所思。
雖然她口裡說跟和尚一起走,為他懲治壞人,但那隻是小妖女的權宜之計,她本質還是想跟他雙修好不好?
“和尚,你為什麼不願與我雙修呢?”阿洛納悶地撐著臉頰,問對面眉目安寧的藍衣僧人,“師父說了,雙修是這世上最快活的事了,況且你我雙修,還能增進功力,這樣一舉兩得不好嗎?”
檀無眼簾垂著,恍若未聞一般,捏著竹筷夾青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