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深以為然,並且一直將這句話當做真理,認真貫徹下去。
“和尚,你的內力好暖和,什麼時候你才答應與我雙修呀?”
沐浴在溫泉般的暖流中,阿洛身心放松之下,下意識將心裡話吐露了出去。
話音剛落,黑暗中那具溫熱堅硬的軀體驀然一顫,抵在阿洛掌心的大手也跟著一蜷,好似被什麼東西燙到,迅速往後收回。
佛珠“喀喀”碰撞幾下,一股力道從阿洛肩頭傳來,和尚將她推離他身旁。
熱源突然消失,坐在伸手不見五指的車廂中,背靠著冰涼的車壁,阿洛神智這才稍稍回歸。
她身上潮湿的衣裳已經變幹了,昏昏沉沉的腦袋,也似乎有所好轉,甚至她手臂上隱隱作痛的傷口,也不再難受。
原本冰涼的手腳暖融融的,這下,想要湊近他的借口都沒了。
阿洛莫名覺得,和尚給她傳送內力,就是為了阻止她湊上去。
真小氣的和尚!靠一下又不會少他一塊肉!剛才他給她傳的內力不算少,放在她身上,起碼要修行半個月,這和尚付出這麼大代價,就為了跟她拉開距離?
阿洛內心腹誹不已,嘴上卻是不敢再說什麼。
她能感覺到旁邊那人散發出的冷意,武林高手若是情緒發生變化,身上的氣勢也會改變,阿洛自與他相識,從他身上隻感受過平緩如河海一般的氣息,此刻那寬闊柔和的大江大河,內裡仿佛翻湧著波濤駭浪,變得深沉危險起來。
即便身處在黑暗中,也叫她有些坐立不安,心中惴惴。
欺軟怕硬的小妖女決定暫時還是安分一點,若不是仗著和尚是個出家人,她也不敢這樣放肆。
接下來的路上,阿洛一聲不吭、安靜如雞,乖的不像話。
狹小的車廂內,隻能聽聞車轱轆碾壓地面的聲音,車夫抽動馬鞭聲,馬車“吱呀吱呀”的搖擺聲,以及一下又一下的,佛珠碰撞時的“喀喀”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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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這條路不長,阿洛也就憋了一會兒,馬車就停了下來。
阿洛閉上眼睛,重新裝作昏迷的樣子,想了想還是衝一旁靜默的人影小聲道:“和尚,你會保護我的吧?”
雖然阿洛猜這血衣教最多就是一群烏合之眾,但就怕萬一,裡邊有個難纏的人物呢?
之前沒遇上和尚的時候,阿洛初生牛犢不怕虎,膽敢一個人夜探血衣教,還想著去領教領教那血衣教主的厲害。
這會檀無在身旁,那什麼血衣教便全被她拋在腦後,心裡眼裡隻剩這一個和尚。
師父說過,男人都喜歡嬌弱的姑娘,適當的示弱會激起對方的保護欲。
阿洛暗暗想著,等會不管那血衣教教主厲不厲害,她都不要出手,隻裝作弱女子的模樣,好叫和尚來保護她。
小妖女心裡的小算盤打得噼裡啪啦響,然而現實永遠比想象骨感。
李老四口中的血衣教隻是山坳裡的幾幢破屋子,血衣教主是個賊眉鼠眼的老頭子,穿著紅豔豔的袍子,老頭子聽聞李老四帶回來個漂亮姑娘,喜得直接從屋子裡跑出來,要來親自迎接自己的第十三房小妾。
李老四道:“教主,車裡還有個啞巴和尚。”
血衣教教主名叫黃三,但他一直自稱血衣客,認為這名字才符合他氣質,“什麼啞巴和尚?”
李老四苦著臉說:“我也不知哪裡來的和尚,說是要見您,我就帶他來了。”
血衣客:“我血衣客豈是想見就能見的嗎!管他什麼和尚,給我殺了了事!”
說著,血衣客一掌劈開車廂,破碎的木板四散分開,露出裡面兩個人來。
一個是一身紅衣伏倒在車上的少女,還有一個,則是李老四口中所說的啞巴和尚。
啞巴和尚穿著暗藍色僧衣,靜靜端坐在那裡。夜色朦朧昏暗,周圍有人舉著火把,火光映照在他臉上,光影交錯間,將他臉部線條修飾得越發清雋。
和尚無聲抬眸,一雙黑眸無波無瀾,靜靜看向血衣客。
血衣客頓時倒抽一口涼氣,明白此人必定來者不善。
他在此為禍多年,不是沒遇見過來懲惡揚善之輩,但一來雲棲鎮偏僻,二來他也注意分寸,這些年來倒也沒有出過大亂子。
可見和尚第一眼,血衣客的直覺便告訴他,這和尚很強,是他完全對付不了的強。
血衣客額頭冷汗涔涔,他彎下腰對和尚躬身行了一禮,強笑道:“這位大師,不知何故來此?”
藍衣僧人不言不語,從袖中翻出個巴掌大的黑色木牌,橫在血衣客面前。
血衣客定睛一看,隻見黑乎乎的木牌上,鮮明的白色字跡寫著幾個大字:“放下屠刀,棄惡從善。”
血衣客瞪著眼,瞧著那八個大字,險些以為自己眼花了。
李老四不識字,但見教主的表情,以為他是怕了這和尚,忙出聲道:“教主,這啞巴和尚不殺人!我們哥幾個想要殺他,也隻是叫他打了一頓,您上去給他點顏色瞧瞧!”
別看李老四表面憨厚,背地裡也有著自己的算計。
這和尚看似很厲害,李老四早受夠了血衣客的壓榨,前幾年血衣客沒來的時候,他過得那叫一個瀟灑,若是這和尚能誅殺血衣客,他們哥幾個可就自由了!
血衣客聞言,臉上驚懼的表情慢慢收了起來,他驚疑不定地打量著和尚,見他果真並未出手,似乎隻想勸他向善一般。
這樣迂腐的人,血衣客已經許久沒見過了,一般隻有初出茅廬的年輕人,沒見過江湖險惡,才會有一腔俠義心腸、滿身赤誠熱血。
“哈哈哈,大師真是說笑了,放下屠刀、棄惡從善?你對著一隻老虎這樣說,你看老虎會不會去吃兔子?”血衣客大笑道,“這江湖本就是誰強誰有理,誰拳頭大誰便過得好,大師還是就此離開吧,我也不難為你。”
和尚緩緩搖了搖頭,無聲垂首,念了句佛號。
就在這俯首低眉間,一道血紅的影子瞬息間襲來,那紅影快若閃電,鬼魅般竄出,直直指向和尚的後頸。
清涼的夜風好似在這一刻停駐,有人屏住了呼吸,氣氛一瞬間變得劍拔弩張!
紅影來到藍衣僧人面前,僧人仍未抬頭,卻平平伸出一隻手,修竹一般的手指微微一轉,竟眨眼間將那紅影驀地夾住。
這時候,才有人看清,那紅影原來是血衣客手持的一把血色彎刀。
此刻,鮮紅色仿佛染著鮮血的刀刃被兩根手指挾著,那手指瑩白如玉、修長筆直,猶如夾著一片樹葉,輕輕松松將血色刀刃夾在指間。
血衣客握緊刀柄,額頭上冷汗直流。
他想要拔出彎刀,可使盡了全身力氣,也撼動不了那兩根平平無奇的手指,整個人握著刀仿佛被定在原地。
想他血衣客也是個江湖二流高手,甚至因為修習的功法陰毒,與一流高手打鬥也能不落下風。
可在這不知名的啞巴僧人面前,他卻沒有半點還手之力!
此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血衣客心中又驚又懼,他倒也乖覺,一看自己打不贏,立馬改口討饒道:“大師饒命!大師饒命!大師若要什麼,隻管告訴我!我血衣客也藏有一些寶物,都可以獻給大師!”
夾著彎刀的兩指輕輕一震,血衣客猛地往後倒退好幾步,遭受重擊般滾在地上。
眼見教主也敵不過人家一擊之力,所有人靜若寒蟬,如臨大敵望著那邊垂眸默默誦經的和尚。
眾目睽睽之下,隻見和尚動了動,再次把那寫著八個大字的黑色木牌舉了起來。
血衣客:“……”
其他人:“…………”
一直在旁邊悄咪咪旁觀,暗戳戳看熱鬧的阿洛:“………………”
血衣客從地上爬起來,眯縫著眼睛,顫顫巍巍走近幾步道:“大師若要我向善,倒也不是不可以……”
他一句還沒說完,便被一道清脆嬌嫩的女聲打斷。
“大和尚,勸人向善不是你這樣勸的!”
血衣客一愣,還沒反應過來那話是誰說的,又是什麼意思,視線便被灼灼的紅色佔據。
本該人事不知的少女疏忽間自車上躍起,纖細柔韌的腰肢在空中劃過一個優美的弧度,猶如一隻蝴蝶翩翩向他飛撲過來。
血衣客也穿一身紅,可他的紅衣隻叫人聯想到黏膩的鮮血,少女身上的紅衣卻明豔地像盛開至荼靡的海棠花。
閃爍的火光之下,少女明媚動人的小臉上漾開甜甜的笑容,她飛舞的姿態美麗極了,速度卻絲毫不慢,就在血衣客出神的那一剎那,她便已迅速撲到他面前。
沉沉夜色中,那隻雪白纖柔的小手好似發著熒熒的白光,輕飄飄撫上血衣客的胸膛。
下一瞬,一股劇痛順著胸口蔓延開來,血衣客大叫一聲,整個人倒飛出去。與此同時,他終於自少女的美貌中蘇醒,意識到自己可能遇上了大麻煩。
第119章 第七章
“老東西,敢打你姑奶奶的主意,你也不看看你配嗎!”
阿洛下手毫不留情,她打定了主意與這血衣客較量一番,一是想要看看自己的身手,二是給那呆頭呆腦的和尚上一課。
血衣客猝不及防,開始便被她擊了一掌,失了先機,頓時落入下風。
這少女練的也不知是什麼功法,所有動作都輕飄飄的,一舉一動都像在翩翩起舞一般,可她的手腳每一次落在身上,便是一股巨力襲來,伴隨著陰寒的內勁,叫血衣客苦不堪言。
若是平常,血衣客絕不會如此狼狽,偏偏這回一點也不平常。
少女的身法詭譎難辨,血衣客負傷在身,感官較平時便遲鈍了許多,他次次揮刀,每一次都落了個空,緊接著便會被那少女擊中。
他倒不是沒有抓住過少女破綻的時候,少女武藝雖然精妙,但到底初出茅廬,沒有多少實戰經驗。
然而每當血衣客找準機會準備反打時,便有一粒石子從不知名處破空而來,擊在他腕上,將他所有力道瞬間打散。
一次他當意外,兩次三次,血衣客便心知肚明,這少女與那和尚是一伙兒的!
和尚唱紅臉,少女唱白臉,真是唱得一出好戲!
對於這暗地裡的幫助,阿洛絲毫不覺,畢竟夜間光線不好,那些個小石子不打在她身上,自然也悄然難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