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你先出去吧,我和姐姐多年沒見,我有許多話想和她說。」
楚霧瀟點點頭:「你們是多年的姐妹,這麼多年沒見了,應當是有許多話說要的,日後,你們要好好相處。」
蘇瑤笑得甜膩,將他送了出去:「我會的,我想死姐姐了。」
我冷眼看著她做戲,拿起筷子旁若無人地用起飯來。
蘇瑤在楚霧瀟走了之後,唇角的笑意立刻垮了下來。
她逼近我,涼涼嘲諷:「姐姐真是好胃口,你怎麼吃得下去的?」
我並不理睬她,甚至還舀了碗湯。
「顧瓊,你現在不該跪下來向我認錯嗎?!」我無所謂的態度激怒了她。
我挑眉:「我何錯之有?」
隻是一句話而已,不知道為何惹得她發起瘋來。
她摔了筷子,砸了碗,瞪著眼睛撲向我,狠狠掐住我的脖子,目眦欲裂地吼道:
「顧瓊,你這個偽君子,憑什麼我薛家被滿門抄斬,你顧家卻平步青雲!」
「我們三人一起長大,我對你如同自己的親姐姐。可在我薛家下獄之時,我求你見我一面,你卻閉門不見!你父親與我爹是多年好友,卻在我父親出事時明哲保身,你們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我薛家老的老小的小不得好死!」
她眼裡落出淚來,被我皺眉推了出去:「有病。」
她從地上起身,死死地瞪著我:「這是你欠我的!顧瓊,你欠我一輩子!」
她扯下衣服,後脖頸上一個「妓」字陷了進去。
Advertisement
她冷冷質問我:「我淪為軍妓被人凌辱時,顧瓊,你正在做什麼呢?和沈璧花前月下,還是把酒賞月?」
她陰惻惻地逼近我:
「我被充作軍妓送入軍營,好姐姐,你知不知道,我在的那個軍營正是沈璧的部下!在你們郎情妾意的時候,我正在過著豬狗不如的日子。我求沈璧救我,他卻視而不見!他視而不見!他明明知道我愛他,我為了他,連和楚霧瀟的婚都退了,可他卻不願意施舍一點兒溫情給我!他居然就這樣看著我生不如死。」
她握著我的手,貼近她的腹部,瘋癲道:「我這輩子都不能再有孕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我抽回了自己的手:「和我無關,從你設計栽贓我的名節時,我和你之間就沒有任何姐妹之情了。」
她及笄那年,我受邀去薛家吃酒,她卻因為沈璧拒絕了她的求愛而妒恨於我,給我和她的未婚夫下了藥。
若不是我機敏,隻怕我這一輩子都毀了。
如今她竟然還敢來倒打一耙。
我冷漠地摩挲著袖口裡的刀刃。
「薛幺,我不欠你什麼。你父親通敵賣國,人人得而誅之,你惡毒忘恩,陷害我名節,我隻是打斷了你一條腿骨,已經是厚待你了。」
「如今,我既然已經嫁入王府為妃,你也成了楚霧瀟的妾室,日後,你若是夾起尾巴做人,我還能饒你一條性命,否則,我不介意讓你下去找你的爹娘。」
她突然得意地笑了起來:「你知道嗎,楚霧瀟一開始是不答應和你的這門婚事的。在陛下宣召你顧家進京之前,他在御書房外跪了三天求陛下收回成命,陛下眼看著就要收回成命了,是我!是我讓她娶的你!楚霧瀟愛慘了我,他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和你的婚事。」
她慢條斯理地穿起了自己凌亂的衣服,將後頸的烙印藏了起來,一瞬間,又恢復了那股子嫵媚勁兒。
「顧瓊,我得不到沈璧,你也別想和他舉案齊眉,我要你和我一起老死在這王府裡,看著所愛之人另娶她人!」
她離開後,我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刀尖已經刺破了我的指尖,血腥氣四溢,我卻察覺不到。
嬤嬤從外面衝了進來,看見我慘白的臉色時,她急得眼淚都出來了:「王妃,您怎麼了!」
我死死將眼中的淚逼了回去。
她要看我失意,我偏要得意。
她將我置於深淵,我偏要笑著爬起來。
我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笑著吐出一口濁氣,對嬤嬤說:「將這裡收拾一下,不要聲張。」
她唯一的底牌,隻有楚霧瀟的愛。
失去這張底牌,她連入場的資格都沒有。
7
一連七日,楚霧瀟都歇在蘇瑤的院子裡,和我連面都沒碰過。
府裡的人,眼觀鼻鼻觀心,對我的態度也從一開始的恭敬變得懶散起來,甚至敢在背後嚼起我的舌根了。
我隻當不知道,隻一心撲在太妃的院中,接手學習掌家的諸般事宜。
王府產業頗多,打理起來並不容易。
好在我帶來的陪嫁丫鬟,都是母親和祖母精挑細選給我的,有她們幫忙,很快我就將王府的賬理完了。
蘇瑤嘲諷我道:
「公府嫡女不過如此,照樣是個籠不住夫君心的空架子。」
我懶得理她,隻握著王府的掌家權,做好自己當家主母的分內事。
反正隻是賜婚罷了,我隻要體面尊貴。
正巧這時,太妃受了風寒,一病不起。
我日日侍疾照顧在病床邊,不到三日我便累倒了。
這回便是蘇瑤想阻攔楚霧瀟來瞧我也說不過去了。
她不放心,防備地跟著楚霧瀟一起過來了。
「姐姐出身將門,身體怎麼會這樣差?莫不是不想照顧太妃,故意扯謊吧?」
一旁正在寫方子的太醫院醫正不悅道:「這位小娘真是好凌厲的口齒,陛下太後都信任老朽的醫術。小娘若是不相信,王爺還是請別的太醫來看吧。」
楚霧瀟低聲斥了她一句:「你胡說什麼!這是周太醫,平時都隻負責太後陛下的脈案。」
周太醫冷冷道:「國公府一家都在前線為國拼命,太後娘娘聽說王妃生了病,專門派我來診治,難怪王妃鬱結於心,王爺有這樣厲害的小娘在,王妃能好才奇怪呢!」
他寫下方子後,不悅地離開了,楚霧瀟追了出去,封了厚厚的銀子給他,這才將人送走。
楚霧瀟一進來,蘇瑤便嘟起嘴巴哼了起來:「他是個什麼東西,一個破太醫而已,你可是王爺!他這樣瞧不起我,就是瞧不起你!」
我咳了咳,虛弱道:「阿瑤,話不是這麼說的,周太醫是陛下和太後身邊的紅人,是天子近臣,這樣的人在御前若是給王爺穿小鞋,整個王府都會被陛下猜忌。」
楚霧瀟如今擔任翰林院學士,是個闲散的文官,遠離權力中心。
聽說,是他主動要求進翰林院的。
他能有這樣躲避陛下猜忌明哲保身的腦子,怎麼也不會是個蠢人。
楚霧瀟過來扶起我:「你身體還沒好,要好生休息。」
他轉頭看向蘇瑤,有些嚴肅道:「別的我都可以縱著你,可和宮裡扯上關系的,阿瑤,你要謹慎。我們如今都是一家人,王府是你們的庇護所,不容有任何閃失。」
我心裡泛起笑意,能說出這種話,我便好辦多了。
還好,他不是個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昏庸貨色。
蘇瑤噘著嘴哼了哼,見好就收:「我知道啦。」
我朝著楚霧瀟溫柔地笑道:「太妃不喜歡阿瑤,可她畢竟也是王爺的生母,如今她生了病,病中情緒多思,阿瑤若是在這個時候去照顧太妃,怕是能讓太妃對她改觀,以後府裡也能更和樂一些,王爺也不至於再夾在裡面難做人。況且,奴婢照料總比不上親生的兒媳照料要好。」
蘇瑤瞬間炸了毛:「不行!我不去!」
她眼裡閃過一絲恐慌,自她入府以後,因為她做的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情,太妃沒少罰她。
楚霧瀟雖然愛她,可本朝孝道大於天,他也並不能時時為她解圍。
縱然是蘇瑤受了委屈,他也隻能在金銀財寶上多加彌補,畢竟那是他的親娘。
他總不可能為了一個女人去殺了自己的親娘吧。
何況還是一個一心為他滿眼都是他的親娘,他如何能取舍呢?
我和蘇瑤一起長大,我清楚地了解她欺軟怕硬的本性。
她知道周侍郎一家隻是寒門,完全在王府之下,所以她敢慫恿楚霧瀟將其一家捏造罪名抄家流放。
府內那些侍妾通房,都是丫鬟出身抬了主子,所以她才敢打傷發賣。
可是遇見天子近臣的周太醫,她即使被楚霧瀟責怪也不敢多說什麼。
面對太妃的責打,她也隻敢在楚霧瀟跟前扮委屈,並不敢和太妃吵起來。
她是懂見人下菜碟的。
楚霧瀟聽見她的話微微擰起眉頭。
蘇瑤急忙找補道:「我怕我照顧不好太妃。」
我笑了笑,溫和地寬慰她:「府中有婢女小廝,哪裡是真的要你去做什麼煎藥燒火的粗活?隻是藥好了喂給太妃喝下去,她在床上靜養無聊時,你讀些話本子或者繡些什麼東西陪她打發時間,也沒什麼別的事情要你做。」
蘇瑤腸子都悔青了,無比恨自己為什麼要跟著楚霧瀟一起來看我。
她咬了咬唇,在楚霧瀟期待的目光中,不情不願地點頭:「我知道了。」
嬤嬤端來我的藥,我呀了聲:「阿瑤你快去太妃那邊,馬上就到太妃喝第二遍藥的時辰了,可不能耽誤了。」
蘇瑤求救似的看著楚霧瀟,嬤嬤適時地將藥遞給了他:「王爺,您來得正好,我們家王妃不好好吃藥,說是怕苦,您可得好好治治她!」
我雙頰羞得粉紅,瞪著嬤嬤:「不許胡說。」
我深知我的美貌,可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我也會主動以色侍人。
楚霧瀟喉結滾動:「這樣不乖,病怎麼能好?」
嬤嬤擋住了蘇瑤委屈地看向楚霧瀟的視線,似笑非笑道:「小娘怎麼還在這裡?怕是不知道太妃院裡的路吧,我陪小娘去。」
太妃知道我和楚霧瀟這樁婚事代表的意義,見到蘇瑤去她跟前侍疾後,她直接做主,把蘇瑤的東西都搬到了她的院子裡,和她同吃同睡。
她召我到跟前,好生交代:「你是個聰明的孩子,這段時間我會好好管住這個小賤蹄子,你一定要在這段時間裡懷上霧瀟的孩子,那蘇瑤身世不清不楚,王府的世子絕不能出自她的腹中,否則有朝一日她身世被捅了出去,百姓的唾沫會淹死整個王府。」
8
當天夜裡,楚霧瀟來的時候我正抱著我的焦尾擦拭。
我等在他進門之前撥弄琴弦。
我的琴音一絕,每一根弦上都曾浸滿我的汗水。
母親已經將他的一切喜好都調查得清清楚楚寫信告訴給了我。
若他是真的精通音律,定然會為我停留。
我故意在他進門時,彈錯了一個音。
他果然停下了腳步。
曲有誤,周郎顧。
他抬眸看向我,眼裡的驚豔難以掩飾。
是了,我今日的裝扮,上到衣服首飾,下到妝容曲譜,大大小小,全部都是按照他的喜好所裝飾。
我就像是一幅他夢寐以求的仕女圖。
而如今,我就在他面前站著。
「你談錯了一個音。」
我就連微笑的弧度都是恰到好處。
「還望王爺見教。」
他想起蘇瑤,原本有些猶豫,卻在看見焦尾琴時眼前一亮,沒有絲毫猶豫地走了過來,撫摸起了琴身:「焦尾!我找了它許多年都沒找到,沒想到它居然在你這裡!」
整整一個夜裡,我什麼別的話也沒有說,隻和他談論與音律相關的話題。
我們越聊越投契。
臨了,他忍不住衷心誇贊道:「若你沒有嫁給我,應當是我的知己!我已經許多年沒有這樣酣暢淋漓地與人論琴了,你琴音開闊,有金戈鐵馬之聲,是上京難得的好琴聲!」
說完後,他驚覺自己的失態,慌亂地起身離開。
當天夜裡他並沒有臨幸我,一連幾日,他都沒有再過來找我。
王府裡的人都是見高踩低,不同於那日的殷勤,近幾日又開始懶怠起來。
嬤嬤問我怎麼辦。
我撥弄著琴弦,笑得溫婉:「再等等。」
男人就像狗,女人天生就是馴犬師。
9
婢女來說,蘇瑤闖了進來。
我和嬤嬤對視一眼,我故意將焦尾琴擺了出來。
她抱起我的琴摔在了地上,一腳踩斷琴身,怒不可遏:「當初你就用這一套勾引得沈璧非你不可,如今又要來搶我的王爺,我告訴你,想都別想!」
她走後,我看了眼嬤嬤,很快就有最快的下人「無意」將蘇瑤闖入我的院中砸琴一事說給了楚霧瀟聽。
對於懂得欣賞的人來說,沒有什麼比破壞更讓人動怒的了。
即使楚霧瀟不喜歡我,也絕不會冷眼看我的琴遭罪。
他是一個風雅的人,自詡為文人騷客。
這樣的人,最好拿捏了。
他匆匆趕來時,我正抱著我四分五裂的琴落淚,楚霧瀟眼中的難受不似作偽。
「怎麼會這樣!」
我擦了擦淚:「是我,我沒有保護好它。」
嬤嬤忍不住哭著為我抱不平:「還要我們王妃怎麼保護,她都要殺了我們王妃了!」
楚霧瀟這才看見我肩頭的腳印,我抱著琴哭得哽咽,像是被欺負的小孩子一樣無助:「我要回家,這是父親為我尋的及笄禮,我要回家……」
楚霧瀟抱住了我,安撫道:「阿瓊乖,別哭,我找人修,我找人給你修。」
我搖搖頭,淚水漣漣地暈了過去。
我醒來時,楚霧瀟正在觀摩我的畫作。
「你的字好,畫也好。」
他眼裡的欣賞難掩。
我知道,事已經成了一半了。
「我尋了最好的師傅,他能修復焦尾,隻是要些時日。」
我眼前一亮,做出興高採烈的小女兒的激動模樣:「真的嗎!太好了!」
見我這樣,楚霧瀟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以後有事,我也可以給你解決,別總想著回家找父親,也可以找我。」
看著我猶疑的目光,他頓了頓:「我已經罰過阿瑤了。」
一連幾日,他下朝後都來看我。
我故意將還未吃完的飯放在房內,他皺眉問:「這就是你的膳食?!」
嬤嬤哭著將下人克扣不服從我的話倒豆子般地全倒了出來。
他勃然大怒,將管事的杖責降職,讓副管事接替。
蘇瑤想來為管事的求情,那是她的人。
奈何被禁足在太妃院中,有心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