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靳嶼沉默了很久。
再開口,那個剛剛還跋扈不可一世的靳家小少爺,此刻竟已聲音帶了幾分顫。
「所以,你是為了蘇慕,不要我了?」
「我媽綁架了他,你可以來找我,我幫你救他,我可以去砸去鬧個天翻地覆,但你為什麼要真的和我分手?」
我沉默著,沒有開口。
靳嶼沒有發動車子,而是靜靜地看著我。
半晌,他深吸一口氣,「蘇晚,你看我一眼。」
我轉頭看他。
沒有暴躁,沒有嘶吼,靳嶼就這麼靜靜地望著我。
有那麼一瞬間,我恍惚以為,還是從前戀愛時的日子。
卻又驀地回神。
靳嶼已經開了口,他問我,「你和我分開,是為了我的病,對嗎?」
他輕聲問著,聲音裡甚至染了幾分乞求意味。
我靜靜看著他。
最後還是說了實話。
Advertisement
「是。」
靳嶼平時隻是性子暴躁跋扈些,與常人沒什麼不同,而他幾次發病,都是因為我。
因為我受傷,因為我被害。
總之,能讓他情緒暴走以至崩潰的,都是與我有關,靳嶼的主治醫生曾私下裡和我說過——
我留在靳嶼身邊,不斷的刺激下,隻會讓他的病情更加嚴重。
因為那個什麼事都不放在心上的靳家小少爺,對我太過在意。
好笑嗎。
但就是這樣。
又是一陣沉默,靳嶼再度問我。
「其實,還有別的原因吧?」
他看了我半晌,繼續猜著,「我媽的脾氣我了解,那天你去救蘇慕,她難為你了?」
我沒說話。
實際上,何止是難為呢。
那天,她帶了很多保鏢,將我按在某偏遠別墅的房間裡。
我自認為平日做事還算縝密,卻低估了靳夫人的狠辣。
如果當天警察沒有趕到——
她是想直接廢了我的。
而能徹底廢掉一個女生一生的是指什麼,自然不必多說。
所以。
那天之後,我思考一夜,與靳嶼提出了分手。
不是沖動。
不是因為靳夫人的威脅。
也不隻是因為靳嶼的病。
還因為那天昏暗房間內,我所經歷的一切。
下跪,磕頭,朝我身上潑穢物……
還遠遠不止。
靳夫人在嫁入豪門之前,是出了名的小太妹,那些臟手段數不勝數。
而且,如果警察再晚去一些,我定是難逃那些保鏢的臟手。
雖然清白還在,但經歷的那些侮辱……
我沒辦法忘記。
我沒有和靳嶼講這些,在短暫的回憶過後,我看向窗外,聲音很低。
「如果有一天我願意講了,會告訴你分手的真正原因。」
我與靳嶼之間,沒有什麼矛盾,也沒有什麼不合適。
但那天他媽媽對我做的那些事。
我過不去。
「好。」
相隔良久,靳嶼揉了揉我的頭發,聲音很輕,「我明白了,剩下的交給時間,也交給我。」
說完,他收回手,發動了車子。
一路上,我們誰都沒有再開口。
我知道剛剛他為什麼會央著我看他一眼。
他是想要確認,我還愛不愛他。
而我剛剛直白的看著他,眼神泄露了我還愛他這件事。
喜歡這種事,是藏不住的。
我也沒想過要藏。
我沒想要瞞他什麼,生活也不是那些悲情偶像劇,滿是誤會的愛情也並不悽美。
我知道自己和靳嶼的感情沒有問題,分手也隻是因為我還沒辦法接受那天經歷的那些侮辱。
如果有一天想通,我還願意陪在他身邊。
14
當晚。
我家幾乎鬧翻了天。
莊文卉母女倆在我爸面前哭著委屈,而我爸也是一直在罵我。
罵我白眼狼,罵我不要臉,說他這些年好吃好喝,反倒養出來一個仇人。
我坐在椅上靜靜聽著,隻覺好笑。
好吃好喝?
8 歲那年,我媽回娘家時,他帶著莊文卉母女回了我家。
他和莊文卉去了樓上房間,蘇顏在樓下搶我的玩具。
半小時後,兩人下樓,因為我與蘇顏搶玩具,當著莊文卉的面重重打了我兩巴掌。
18 歲,我的成人禮上,我爸帶了蘇顏過來,說是他朋友的女兒。
宴會上,蘇顏悄悄勾搭了我當時剛談的初戀男友,而我將蛋糕甩在她臉上時——
我爸當眾將我推倒,撞到蛋糕上,公主裙上滿是黏膩。
去年,我媽去世。
他堂而皇之,將莊文卉帶去了我媽的葬禮上。
而他以為我不知道,我媽是因為他與莊文卉的破爛事而絕望自殺的。
我媽自殺的前一晚,是她的生日。
而我爸在我媽服用安眠藥入睡後,將莊文卉帶回了家。
就在他們的房間。
可他不知道,我媽的失眠越來越嚴重,兩片安眠藥已經不足以她睡的很沉了。
第二天,我媽平靜的起床洗漱,甚至還為我做了早餐。
我出門時,她還抱了我。
可我當時不知道昨晚的事,也沒發現她的異常。
幾個小時後,我便看到了她的遺體。
……
我從回憶中抽身,笑意愈發僵硬。
而我爸越說越氣憤,起身過來罵我,還想動手。
隻可惜——
他朝我揮下的巴掌沒有碰到我半根汗毛,反倒被我身邊的保鏢甩了一巴掌,踉蹌地退了幾步,險些摔倒在地。
嘖。
這是我們公司的保鏢,他隻負責保護我,才不管對方是誰。
我花了重金僱他時,就告訴過他,他隻需要保護我的安危,誰要如何打我,他就給我如何打回去。
自從靳夫人那事過後,我便重金僱傭了兩位保鏢。
那些被凌辱的經歷,我不想再次經歷。
我爸驚住了。
他瞪了一眼我身前的保鏢,而後怒目看向我,氣得手都在發顫,「蘇晚,你敢讓他打我?」
我笑,「我當然敢了。」
「如果你現在拿把刀來殺我,我還敢讓他捅你呢。」
「要不,爸爸試試?」
15
「瘋了,真是瘋了!」
我親愛的爸爸似乎很生氣。
他冷眼看著我,臉頰因著那一巴掌迅速腫起,一副對我失望透頂的模樣。
「蘇晚,你給我滾,我就當沒有你這個女兒!」
多經典的臺詞啊。
隻可惜。
我不是那些風中搖擺的嬌弱小白蓮。
從小我就知道,溫柔沒用,懂事更是死得快。
我媽性子傲氣,懂事了半輩子,結果被逼到自殺,死後倒是給那對母女做了嫁衣。
我抿了一口溫茶,笑道。
「爸,你是不是糊塗了,這是我媽留下的房子,也有我的一份,要滾也該是你的小三和私生女滾。」
「私生女?」
莊文卉自打回來便臉色難看,此刻更是再忍不住,一臉委屈地向我爸訴苦,
「我沒名沒分地跟了你這麼多年,從沒有過怨言,被外人戳脊梁骨便也算了,如今好不容易嫁給你,我和顏顏還要被你這好女兒一口一個『小三』『私生女』地叫著。」
說著,她冷眼看向我,語氣也驀地冷了下來。
「真要說起來,現在我是你爸明媒正娶的老婆,顏顏才不是什麼私生女,我們一家三口如今合理合法,反倒是你,這麼大了還賴在家裡不走,讓外人笑話。」
這話聽的我有些想笑。
放下茶杯,我抬眼看她,
「你要是沒話說了就閉嘴,我和我爸說話,還輪不到一個小三上位的人插嘴。」
我爸氣得想罵我,可打量了一下擋在我身前小墻般的保鏢,最後又把話音咽下了。
見我爸不出聲,莊文卉惺惺地起身離開。
她這人段位低,手段差,唯一出眾的便是忍功了。
不然,也不會苦等十幾年才在人老珠黃的年紀熬到上位。
臨走時,莊文卉給蘇顏使了眼色,兩人一同上了樓。
而我爸氣得摔門而去,今天的生日宴讓他老臉丟盡,不知跑去哪喝悶酒了。
我上樓,卻在路過蘇慕房間時停下了腳步。
他門沒關。
我朝房間裡看了一眼,卻一眼望見了門邊掛著的白色西服。
蘇慕從來都是穿休閑裝的,因為身體原因,也幾乎從不出席任何場合,他準備西裝做什麼?
正想著,蘇慕剛巧從衛生間出來,手中浴巾有一下沒一下地擦著濕了的頭發。
「晚晚。」
他輕笑著和我打了聲招呼。
我卻忽然明白,「你去生日宴了?」
蘇慕點頭,「昨天無意間聽見蘇顏說你沒有舞伴,想在宴上讓你出糗。」
我蹙眉回憶了一下,「可我沒見到你。」
蘇慕笑笑。
「宴上我正想過去時,看見靳嶼去了,想著你不需要,我便又回來了。」
說著,他隨手撫平了白色西裝上的褶皺。
「留著今年你的生日宴上穿吧。」
停頓幾秒,蘇慕擦了下頭發,靜靜地看著我問:
「晚晚,今年你的生日宴上,我作為哥哥,邀請你跳一支舞好不好?」
這問題有些荒謬,可我還是點頭說好。
很小的一件事,而且,距離我今年的生日還有幾個月。
可得到了我的應同,蘇慕卻似乎很高興。
今天的蘇慕,似乎有些奇怪。
16
夜裡。
我家別墅莫名起火,且火勢兇猛。
巨大的火舌轉眼間便吞沒了我的房間,而我站在樓下,身上披著蘇慕的外套,眉心緊蹙。
如果不是蘇慕,我恐怕根本就逃不出來。
起火點似乎在我的房間門口。
火勢蔓延得極快,轉眼間,火勢蔓延到一樓。
可是。
卻半晌都不見莊文卉三人出來。
我蹙眉,在猶豫要不要趁著一樓火勢還不算大,先進去看看情況。
對於莊文卉母女倆的死活我當然不在意,但是——
他好歹是我爸。
算了。
猶豫過後,我朝房門口走去,恨歸恨,總不能真眼睜睜看他燒死在裡面。
然而,剛走到房門口,便看見裡面忽然踉蹌著跑出三人。
赤著腳,一臉慌亂的莊文卉,以及背著我爸的蘇顏。
蘇顏身材瘦削,背著我爸搖搖晃晃地走出來,而我爸趴在她肩上,不知是被濃煙燻暈了,還是壓根就沒睡醒。
我松了一口氣。
沒死就行。
我爸睡前喝了酒,熟睡中吸了濃煙,所以當時昏迷不醒。
而蘇顏——
為了救我爸,手臂被嚴重燙傷。
聽見蘇慕與我說這些消息時,我頭也不抬地應了一聲。
蘇顏這點小心思,也就唬弄一下小孩子吧。
她們出來時,火勢剛剛蔓延到一樓。
而且,我爸和莊文卉都毫發無損,而蘇顏沒燒到頭發,沒毀容,偏偏燒了個手臂。
但凡有個幼兒園文憑她這招數都哄不住。
然而,我沒想到……
我爸那個暴發戶,他還真就吃這一套。
幾天後,我接到我爸電話,電話裡他說有很重要的事要宣布,讓我盡快去醫院。
出於好奇,我去了。
然而。
一見面,我爸便隆重宣布——
這次他的好女兒蘇顏舍命救他,還為此左手臂燒傷落了疤,他感動至極。
對比之下,我這個與他同一個屋檐下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女兒見死不救,形成了鮮明對比。
所以,他做了財產公證,甚至寫了遺囑,等他百年之後,他的所有財產都留給莊文卉母女倆。
而我這個大女兒,隻能分走他八千六百二十五塊錢。
一旁,蘇顏還在假惺惺地做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