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拉扯時,我和靳嶼解釋過,蘇慕雖然與我沒有血緣關系,但在我眼中,他就是我親哥哥。
此刻聽他問起,我抬頭去看。
隻見蘇慕手中捏了一隻掉落在地的小玩偶,印象中,那是他小時候帶我偷跑去遊樂園,在娃娃機裡夾給我的。
蘇慕站在窗邊,逆著光看我。
他永遠是在溫和笑著的,似乎隻有這一種表情。
我知道蘇慕因為出身的原因,從來都沒有安全感,所以在他問時,我毫不猶豫地點了頭。
「是啊。」
我撿起地上掉落的另一隻玩偶,「永遠都是。」
蘇慕輕聲笑著。
「那就好。」
接下來,他沒有再說話,而是彎身撿著地上零零散散的物件。
10
最近是「我們家」的大日子——
莊文卉四十歲生日。
她比我爸小得多,十八歲跟了我爸,二十歲生了蘇顏,躲在我爸用以藏嬌的金屋中坐月子。
這是母女進我家門後,莊文卉過的第一個生日,所以我爸格外重視,答應她要辦一個極為隆重的生日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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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心底嗤笑。
一對上不得臺面的野鴛鴦。
當初為了討我媽娘家的歡心,我爸可沒少費心思折騰,生日宴一年辦兩次,一次陰歷一次陽歷。
這些,都是我爸討女人歡心的常規操作了。
我本不想去,可莊文卉母女不知又給我爸灌了什麼迷魂湯,他給我下了死命令——
必須出場給莊阿姨送祝福。
莊阿姨。
我聽的真心反胃。
可我還是應下來了,因為我想了想,我爸說的也沒錯。
畢竟是過生日麼,我不送一份大禮,怎麼著都說不過去。
生日宴上,莊文卉娘家出席了幾十人。
隻可惜——
她雖說跟了我爸,這些年物質上提高了不少,可娘家人還是帶著不少過去的特質:
尖酸刻薄,嗓門大,沒腦子。
倒不是我心存偏見,事實便是如此,莊家人今天都換上了新準備的高檔衣服,一個個雄赳赳氣昂昂的模樣,真的像極了小時候我奶老家養的大公雞。
我隨意選了處僻靜處,端了杯酒獨自喝著。
沒多久,這份清凈便被打破。
蘇顏跟著一個化著濃妝的女人走了過來,我瞇著眼打量她一番,勉強認出,對方應該是蘇顏的表姐妹。
兩人穿著高定禮裙,趾高氣昂地看著我。
「蘇晚,沒想到你落魄成了這副樣子,嘖,居然穿得這麼寒酸。」
表姐妹開口嘲諷,捂著嘴笑。
蘇顏半點不落,跟著補刀:
「是啊,姐姐,這廉價的做工,穿出來簡直都丟我們蘇家的人。你如果買不起就和我說,我有兩件不穿了的禮裙可以送你。」
說著,她又湊近些打量我。
「怎麼連妝都沒有化?」她笑笑,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足夠周圍的人聽見,「姐姐,一會我把一些平時不用的口紅什麼的讓人送去你房間,不用客氣,都是一些我用過的。」
蘇顏這是鐵了心的要打我的臉。
她可不擔心別人覺著她們母女上位後虐待我,今天來的不是莊家人,便是我爸的朋友或生意伙伴。
她恨不得拉踩我來給自己臉上貼金呢。
可惜。
蘇顏這人沒什麼眼光,總是挑錯人。
在靳嶼那邊接連碰壁,在我這也當然討不到什麼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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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抿了一口酒,不慌不忙地應著。
「不用送了,那種垃圾化妝品我從來不用,會爛臉。」
「還有——」
「妹妹好眼光,我身上這裙子真的很廉價,地攤上買的,五十塊錢兩件隨便挑,畢竟,出席這種不入流的生日宴,實在配不上我衣櫥裡的禮裙。」
我一手端著酒,一手扯了下裙角,笑意從容,「這種廉價的裙子,配你母親的生日,剛剛好。」
我生意也不算大,但是,足夠傳入那些看熱鬧的人耳中。
蘇顏和她表姐氣的臉色鐵青,卻想不出話來反駁。
最後罵罵咧咧地離開了。
我勾勾唇,將杯中酒小口喝下。
這局,完勝。
可是,這才隻是開胃菜,好戲還在後面啊,妹妹。
11
生日宴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當在場所有人邀請各自的舞伴入場時,蘇顏又陰魂不散地出現在了我面前。
身邊跟了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看模樣也就二十出頭,一張臉生得還算不錯,就是身材差了點意思。
「姐姐,你的舞伴呢?」
半小時前才被我氣走的蘇顏,又沉不住氣,主動過來搭話。
她裝模作樣地朝著周圍打量一番,「啊,不會是沒有人邀請你吧?」
「姐姐也別失落,我幫你挑幾個如何?」
自始至終,我都沒有說話,安靜地看著她在那邊自導自演。
蘇顏當即便叫來幾位男生。
「姐姐,不如你選一位來做舞伴吧。」
蘇顏話音剛落,那幾位男生便一臉嫌棄地搖頭,「不要,我可不吃老草,塞牙。」
「對,蘇顏,我們就算是找不到舞伴,你也不能帶給我們這種老女人吧。」
最後一位演得更加到位,他捏著拳,義憤填膺地看著蘇顏,「就是啊,這不是侮辱我們嗎。」
我在一旁看著,倒是有些想笑。
蘇顏可太讓我失望了。
如果她就這麼點幼稚手段的話。
眼見著那邊戲快演完了,我籠手點了根煙,漫不經心地笑,
「別爭了,就你們這種貨色,扔到我面前,多看一眼都算我輸。」
蘇顏這種小手段,我是懶得再多說的,然而,剛吸了口煙,身後便傳來了一道聲音——
「你們在和我開玩笑嗎?老子請都請不到的舞伴,你們在這挑刺。」
聲音很熟悉。
我不用回頭看都知道,是靳嶼。
他怎麼會來?
除卻最初下意識的身體緊繃,我很快回過神,從容地繼續吸煙。
可是。
幾秒過後,那人走到我面前,搶走了我指間的煙。
「女孩子少抽煙,對身體不好。」
靳嶼放低了語調,輕聲說著。
然後,那根剛點燃的煙,便到了靳嶼手上。
他抬起手,虛搭在我肩上,冷眼看著對面幾人,「我今天心情好,趕緊滾。」
……對面幾人果然滾的很麻利。
靳嶼的出現,讓整個宴廳都安靜了下來。
不多時,我爸攜妻帶女的出現,一臉恭維的和靳嶼打招呼。
而且,看得出來,他很高興。
自己妻子的生日宴上,靳家能有人出席,這事足夠他炫耀一個月了。
靳嶼打量了下我的臉色,勉強跟我爸點了下頭。
打發走了我爸,靳嶼松了手,咬著唇沉默了半晌,才低聲道。
「那天是我沒控制住,對不起。」
「這些天,我走遍了全城的家具城,把我砸壞的那些東西都買了同款,下午我讓人送去你家裡,好不好?」
他悄眼打量著我的表情,小心翼翼的模樣,哪裡還像那個曾鬧得全城天翻地覆的靳家小少爺。
我有點心酸。
沉默半晌,還是點點頭,「好,謝謝你。」
靳嶼松了一口氣。
見靳嶼沒有進舞池,我爸便把跳舞這項直接取消了。
我原本在僻靜處,可靳嶼來後,所有人都卯足了勁地往這邊靠,我看得心煩,便拍了拍他肩膀,低聲道。
「來都來了,請你看場大戲?」
靳嶼向來是懂我的。
隻一秒,他便反應了過來,勾唇笑道。
「好啊,正好最近逛家具城逛得有點煩躁。」
說著,他捻滅了煙,高聲說:
「今天是莊女士生日,我與晚晚送你們一份大禮如何?」
靳嶼一開口,宴廳內瞬間鴉雀無聲。
我爸面上一喜,一臉恭維地道著謝。
莊文卉臉上賠著笑,估計心裡卻要暗恨為何站在靳嶼身邊的人不是她的寶貝女兒。
全場寂靜幾秒後,大屏幕上忽然播放了一段視頻。
說來也怪我爸自己,好端端的,非要弄個大屏幕,滾動播放他和莊文卉的合照。
倒是剛好為我做了嫁衣。
這份視頻,我可足足準備了半個月,全是幹貨,半點不摻水。
合集視頻裡,有我爸和莊文卉地下戀時的不雅照,還有我爸當初陪著我媽在商場吃飯時,中途去廁所與莊文卉宣泄情緒的視頻。
錄音更是多到數不清——
我爸:「還是你比較……,我喜歡。」
莊文卉:「那你什麼時候給人家個名分嘛。」
……
我爸:「家裡那個母老虎快不行了,再等等,她一死我馬上就娶你,乖。」
我爸:「當了我十幾年的情人,真的辛苦你了,文卉。」
莊文卉:「其實,有時候我也在想,這樣沒名沒分的親熱,更像是偷情,似乎也挺刺激的。」
……
嘖。
我轉頭看向一旁有些愣住了的靳嶼,悄悄眨眼,「怎麼樣,夠不夠勁爆?」
12
靳嶼朝我眨眨眼,默默豎起了大拇指。
而短暫的驚怔過後,我爸和莊文卉已經反應了過來。
我爸匆匆忙忙跑去操縱屏幕,莊文卉則尖聲喊著,「快!快關掉!」
我抿了一口酒,靜靜品嘗著辛辣順著喉腔蔓延的感覺。
真是一出好戲。
既然是好戲,又怎麼可能這麼快結束呢,他們是關不掉的。
盡管我爸和莊文卉急得快要發瘋,屏幕上的視頻與錄音仍在滾動播放著。
我爸揪著服務生怒罵,可那位小可憐也不知道機器為什麼會忽然「失控」。
這場鬧劇,一直到視頻放完才算結束。
而我親愛的爸爸,甚至在慌亂中都忘記了,其實他隻要拔掉電源就可以。
視頻結束。
我爸和莊文卉明顯松了一口氣。
莊文卉一臉劫後餘生的憤怒,想過來找我麻煩,卻被我爸牢牢拽住。
我爸在護著我?
當然不是。
他隻是忌憚我身邊的靳嶼。
可偏偏,靳嶼也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主。
他端了杯酒站在我身邊,環顧一圈,挑著眉笑。
「莊小姐,我和晚晚送你的生日禮物,還滿意嗎?」
莊文卉氣得說不出話來。
見她臉色慘白,我爸那個戀愛腦又不忍心了,便將她扯到身後,沉聲道,
「靳少爺,您能來我妻子的生日宴,我們倍感榮幸,但是公然放這些虛假視頻,未免太過分了吧?」
即便是氣成這樣,我爸也沒敢撕破臉,言語之間還在用著敬詞。
靳嶼掏掏耳朵,「你妻子?我沒聽錯吧,你是指你身邊的小三?」
一句「小三」,莊文卉臉色又白了幾分。
靳嶼打定了主意要替我撐腰,說話毫不留情,每一句都是在往莊文卉臉上扇。
周圍,人們議論紛紛。
直到靳嶼開口。
他本是準備帶我離開,可剛一開口,人群靜下來的那一刻,不遠處蘇顏的嘀咕聲沒來得及收住,在瞬間寂靜的宴廳內,顯得格外突兀。
她說了倆字。
「舔狗。」
這話明顯是在說靳嶼的,宴廳內瞬間鴉雀無聲。
而蘇顏那張小臉,已經瞬間慘白了。
這小可憐估摸著也沒想到,自己不過低聲吐槽一句,怎麼就剛巧趕上所有人都噤了聲。
「靳少爺……」
蘇顏慌忙開口,聲音顫得不像話。
「我沒有說您,我就是說……」
就是說什麼,她卻講不出來。
靳嶼盯著蘇顏看了兩秒,仰頭喝下杯中的酒,空酒杯毫無預兆地砸向了蘇顏腳邊。
一聲脆響,酒杯炸裂,碎片迸濺到蘇顏小腿,劃出一抹血痕。
這邊,靳嶼卻笑了。
「對」,他環視一圈,語氣淡淡,「我就是蘇晚的舔狗,所以,那些想要欺負她的人自己掂量一下,能不能經得起我的報復。」
說完,他攥住我手腕,轉身帶我離開。
直至我邁出宴廳大門,身後依然寂靜。
13
靳嶼向來很有分寸感,一出門,他便驀地松了手。
他轉頭看我,輕聲詢問,「我送你回家?」
「嗯。」
靳嶼松了一口氣,「那我剛好讓司機把家居用品幫你送去。」
「好。」
靳嶼親自開車。
系安全帶時,他動作很慢,而後轉頭看我。
「蘇晚,一個月前,我媽找過你,對嗎?」
我怔了兩秒。
「嗯。」
「她用蘇慕威脅你,讓你和我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