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時候。
他居然還是笑著的。
血色之中綻放一抹笑容,如冬日暖陽,瞬間消融積雪。
卻看的我有些想哭。
他看著我,神色平靜。
「別哭了……給你說個秘密,其實……我本來就活不久了。」
「醫……生說,我的心臟病越來……越……嚴重了,沒多久……的活頭,能……救了你,也算沒浪費最後這……段時光……」
他說的很艱難,磕磕絆絆。
血卻順著他嘴角一路蔓延。
「別說了。」我哽咽著,卻發現他的臉色愈發蒼白。
白的可怕。
救護車很快趕到,蘇慕和靳夫人被一同抬上了救護車。
我也跟了上去。
救護車內。
靳夫人自始至終都沒醒來過,不知是昏迷著,還是……
而蘇慕尚還有些意識,氣力卻也越來越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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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送進搶救室前,強撐著對我說了最後兩句話。
第一句是:別看我的日記本,燒掉它,聽話。
第二句是——
下輩子,我們做親兄妹。
好不好?
我甚至還沒來得及說好,蘇慕便被推進了手術室。
可是。
他再也沒能活著出來。
送進去時,他一息尚存,推出來時,他隻留餘溫。
我那句沒說出口的「好」字,便真的再沒說出口。
那天的醫院走廊裡,我放聲大哭。
蘇慕。
你離開了,我就真的再也沒有親人了。
靳嶼也很快趕到。
他走到我面前,想說些什麼,最後卻又什麼都沒說。
走廊裡。
那個向來跋扈囂張的靳家小少爺,咬著唇無聲地掉眼淚,他蹲在墻邊,圈起手臂,將臉埋進臂彎,隻有輕微抽動的肩頭能證明他在落淚。
這場車禍很嚴重。
靳夫人當場身亡。
而蘇慕不治身亡。
我竟是唯一的幸存者。
對了,還有被抓起來的蘇顏。
她故意駕車撞人,沒的洗白,而撞人的動機也很簡單——
在她看來,我把她母親害進監獄,又捅出了她私生女變野種的消息,害她被掃地出門,沒了母親,沒了經濟來源。
就連我爸遺囑裡的公司股份和兩千多萬現金也沒有了。
她生無所戀,所以選擇了報復。
至於靳夫人——
蘇顏與她無冤無仇,隻是當時緊張又害怕,在快要撞上去時下意識地打了點方向。
車子便直直撞上了我身旁的靳夫人。
對於靳嶼,我一直很自責。
不論如何,靳夫人的死都與我脫不開關系。
可是。
靳夫人葬禮那天,靳嶼紅著眼告訴我。
「你知道,那天我媽為什麼要找你去附近的咖啡廳嗎?」
我搖搖頭。
靳嶼聲音微顫。
「因為,她在路邊安排了司機,想要讓你在路上「意外」出一場車禍而死,這樣,既能解決掉你這個心腹大患,又能讓我沒辦法怪罪她,畢竟一切隻是意外。」
「也正因如此,那天蘇顏開車撞過來時,她隻是往一旁走了兩步,並沒有走開。因為她以為,開車撞來的是她提前安排好的人。」
「可誰知,她的人還在後面,一切誤打誤撞,蘇顏下意識地打了方向盤,剛巧撞到她。」
這些話自靳嶼口中說出,似乎很是艱難。
他雙眼通紅,最後卻還是輕嘆一聲,抬手揉了揉我的頭發。
他說。
「晚晚,一切與你無關。」
而我說不出話來。
一切太過戲劇。
倒是映照了那句話——
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命。
23
靳夫人的葬禮過後,便是蘇慕的葬禮。
相比而言,蘇慕的葬禮便要冷清的多,他沒有親人,也沒什麼朋友。
來參加葬禮的,不過寥寥數人。
我目送他被送進火爐之中,又親眼看見那捧骨灰被裝入盒中。
那般溫柔的一個人,竟化為了一抔飛灰。
我為他選了一處風水很好的墓地,那邊很僻靜,我知道他喜靜,不想被打擾。
靳嶼與我一同站在他的墓碑前。
他牽著我的手,認真的,虔誠的向蘇慕保證。
他會用下半輩子去對我好。
照片上,蘇慕笑的很溫柔,隻可惜照片裡的他不會說話。
我將他的日記本也帶來了。
那是很厚的一大本。
我不知道裡面都寫了些什麼。
我很好奇,可是,卻也牢牢記得蘇慕被推進手術室前與我說的話。
他勉強撐著叮囑我,不要看。
好。
那我就不看。
我拿著日記本,用火機點燃了本子一角。
火焰瞬間躥起,險些燒到我手指,我本能的松了手。
日記本掉落在地,壓滅了剛剛燃起的火苗。
我正想再撿起時,剛巧有風吹過。
一頁紙張被吹開。
露出了日記本的第一頁內容。
我發誓,我隻是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卻瞬間愣住。
日記本的第一頁紙,密密麻麻地,寫滿了一個人的名字。
蘇晚蘇晚蘇晚……
都是我的。
一旁的靳嶼也看見了。
我們沉默了很久,誰都沒有說話。
最後,我回過神來,撿起日記本,闔上,然後用火點燃。
火焰吞噬了那本日記。
蒸騰的熱氣中,我望向墓碑上蘇慕的照片。
那人仍是笑著的。
我想起那天,他被推進手術室前,就是這樣笑著望向我。
那時。
他問我。
下輩子,我們做親兄妹好不好?
好。
尾聲
兩年後,我與靳家小少爺訂婚時,滿城嘩然。
當初靳夫人在我身旁被撞一事鬧得滿城風雨,所有人都篤定了,靳嶼一定會與我一刀兩斷。
可他還是義無反顧地牽起了我的手。
隻是。
我沒有讓他向外人解釋,其實靳夫人的死是自作孽,人死已成空,解不解釋都沒那麼重要了。
我也並不在意那些。
我與靳嶼還有大把時間相愛。
靳夫人與蘇慕去世後,我們用了一年時間來彼此走出心中陰影。
又用了一年時間相愛。
兩年後,我們訂婚。
三年後,舉行了婚禮。
結婚那月,剛巧莊文卉出獄。
可憐她還一直不知道,自己那寶貝女兒也步了她的後塵。
而且——
這輩子都再沒有出來的可能了。
聽聞,莊文卉出獄後得知了一切,整個人幾乎瘋了。
她跑回去找我爸,卻被已經偏癱了的男人重重扇了一巴掌,而後趕走了。
對了。
我爸的偏癱,還有著她們母女倆的功勞。
在我爸立下遺囑後,這兩人急著拿錢,便每天給我爸服用小劑量的毒藥。
不會瞬間致命,卻能在無形中侵害人的身體。
若不是莊文卉中途進了監獄,恐怕我爸早在慢性服毒下歸西了。
這三年,他幾乎每天都會給我打電話。
可惜,卻從未打通過。
他也讓護工推著輪椅帶他來找過我,卻也都吃了閉門羹。
我這人心狠。
說好了斷絕關系,那就斷的徹底。
他再怎麼肝腸寸斷,悔不當初。
那都是他的事情。
與我不相幹。
我曾不止一次的給過他機會的。
8 歲那年,我相信自己向來敬重的爸爸能為我做主,搶回玩具。
可他反倒給了我兩巴掌。
18 歲,我以為爸爸能為被搶了男友的我做主時,他將我推倒在了蛋糕上。
……
三年前。
我以為他會在得知莊文卉險些殺了我時憤怒的找她算賬。
可他反倒包庇著對方,幫著她來騙走我手上的證據。
他從沒想過。
但凡花盆再偏一分。
我就死了。
或者說,他怎麼可能沒想過,他隻是不在意而已。
對他而言,他還有另一個女兒,是他和他的真愛所生,聽話懂事,惹他憐惜。
而我的死活,並不重要。
也是在那天,我在心裡默默發誓。
哪怕他日後跪在我面前痛哭流涕,我都不會心軟。
而我也真的做到了。
靳嶼的病早已治好。
婚後,他被迫接手了遠揚,並用了一年的時間,讓全城驚嘆——
哦,原來那個囂張跋扈的靳家小少爺,除了砸場子,還會做生意。
而且,天賦還不是一般的高。
而他接手的原因也很簡單。
我懷孕了。
他的。
遠揚隻有一個陳秘書肯定不行,所以靳嶼隻能被迫上陣。
卻意外將遠揚打理的很好。
而靳嶼的日子卻並不太好過。
懷孕後,許是體內激素紊亂,我性子竟也變得極為飄忽不定。
靳小少爺每天下班後兢兢業業地伺候我,卻還是動不動被兇。
據他所說。
懷孕後,我從人間清醒,瞬間變成了人間魔怔。
有次,這貨沒忍住,和我吼了兩聲,摔門走了。
彼時,我已經懷孕八個月了。
家中有保姆有保鏢,出於擔心,我讓保鏢暗中跟著靳嶼。
本是擔心他出事,可保鏢傳回來的消息卻說,靳嶼去了墓地。
墓地?
應該是心情不好,去看靳夫人了吧。
並沒有。
靳嶼去了蘇慕的墓前。
聽保鏢說,這貨拎了兩瓶茅臺,給蘇慕墓前澆了一瓶,自己喝了半瓶。
喝醉以後抱著墓碑哭,嘴裡說著「大舅哥,給你妹託個夢吧,讓她消停一點」
之類的話。
我捧著手機,好氣又好笑。
半晌,我回消息道:「沒事,讓他發泄一會吧。」
保鏢幾乎秒回。
「可是……少爺他似乎,哭錯墳了,我剛剛靠近看了一眼,他抱著的是隔壁大媽的墓碑。」
「……」
我再發消息過去,那邊便沒了動靜。
估計,是被靳嶼發現了。
我給靳嶼打了一通電話,卻發現他沒帶手機。
在家左等右等,卻仍不見他回來。
半小時後,我再坐不住,正準備出門時,房門卻自外推開。
靳嶼進來,身上帶著外面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