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照被激怒了,笑得更陰冷:
「太後娘娘宮闈寂寞,多少年沒嘗過男人的滋味了,臣是因太後娘娘才斷了根的,今夜,就讓臣這個斷了根的,叫太後娘娘試試滋味……」
姚照是瘋了,太後再無法維持那體面的神態,面白如紙,驚懼地望著他。
他開始當著所有人的面,用劍,劃太後的衣裳。
一個男人,用最原始的獸性來凌辱女人復仇,齷齪透頂。
我怒喝:「姚照,你敢?」
我想沖上去制止,卻被死死攔住。
瘋狂的夜,凌虐的夜。
姚照翻上太後的身,把她壓在身下,太後雙手雙腳踢著、掙扎著,卻被姚照按著,他掐住她的脖子,掄起粗獷的手臂,惡狠狠地,一巴掌一巴掌扇她臉,狂笑著:
「什麼太後,到頭來,還不是隻能讓我這個閹人,騎在身下?叫啊,太後娘娘,你叫一聲來給臣聽一聽,說不定,臣爽了,給你留個體面……」
太後的臉腫了起來,嘴角滲著血,衣裳被劃成了碎條。可她死死咬住下唇,絕不肯發出半點求饒的聲音。
我紅著眼,嘶喊:「北府兵,給我往前殺……救,救太後……」
「哈哈哈……哈……」
凜風破空。
那淫蕩、尖銳的笑聲戛然而止。
一支箭,從姚照的頸,直射過去,他轉過身來,瞪大眼,喉嚨一個血窟窿,黑洞洞的,直往外湧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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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擠出來幾個字:「衛,焰,怎,麼,會?」
三公子。三公子他來了。我撐到他回來了。
我轉過身。
夜幕垂落,萬點燈火。
還是筆挺身姿,濃艷矜貴的容貌。
可是,我覺得他與平日截然不同。
他登上船,提著劍,冷著臉,望著敵人,眼底裹挾凜冽威勢和殺意:
「衛家人什麼時候輪得著你們這些狗東西染指?」
密密麻麻的黑衣人似乎無形間,往後退了半步。
無路可退,他們隻得迎上來。
三公子一路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血濺得半丈高。
北府兵見到領袖,一下子士氣大振。
黑衣人失去領袖,方寸大亂。
新一輪激戰。
形勢陡轉。
黑衣人跟成扎的稻草似的,一片片伏倒下去。
我見了空隙,沖過去,抱住太後,解了自己的外袍給她披上。
她已經雙目空洞,茫茫地望著河面,我攬著她。
不斷有滾燙的熱血濺到我們臉上。
不知過了多久,我的肩上也落下來袍服。
三公子蹲下來,他和我對視一眼,輕輕撫了撫太後的肩膀:
「姑姑,侄兒來了。」
太後忽然嗚咽著,抱著他的手臂,哭了起來。
當天晚上,太後茫茫然地說了許多:
她說,今晚之前,她還在算計我,算計自己的侄兒……
她說南下這一途,她看出來了,我和三公子有情意。
所以她百般推動,讓我們出去,有機會獨處,她想拿住我們的把柄。
她說得斷斷續續。
她又說她錯了。錯得離譜。
她又說,她也不是一直都這樣的。
她說,她曾經也是跟我一樣的姑娘,她也曾是衛家端莊賢淑的皇後,可是入了宮,慢慢就變了,她不狠,別人對她狠,皇帝不護著她,她好幾次差點死了,她沒辦法,為了活下來,為了衛氏一族的榮耀,她隻能逼著自己狠,面冷心硬,適合皇宮的生存規則。
她說,皇帝的生母謀害她,害她不孕不育,她以牙還牙,賜死她,但她最終還是沒對皇帝下手,皇帝還小不懂事的時候,他也曾經拿她當親生母親看待,她也曾經把他當親生兒子關護。
隻是後來皇帝知道了她害死了他的生母,反目為仇。
最後她很絕望地說,她累了,倦了,求那麼多,最後又得到什麼、落下什麼?
親者仇。
滿紙荒唐淚。
三公子哄她,「姑姑,你今天累壞了,歇一歇吧。」
她疲憊地閉上眼,我們放下床帳,準備走。
她忽然叫住我們:
「衛三,敏兒,姑姑幫你們。」
……
從太後處出來,三公子跟我講了那位歌妓的事,她是來復仇的,她恨三公子害了她的哥哥,所以騙了他去,給他下了迷藥,想殺他。
但有人救了他。
我問他是誰?
他指了指另一艘船,我望過去,船上彩旗翻飛,赫赫鎏金字紋「端木」,桅桿下站著一個高大的人影。
我眉開眼笑,提起裙裾,撒腿跑過去:
「哥哥」
三十四
東南沿海起了戰事,情勢危急,哥哥奉命南下運送物資,途經花錦城。
哥哥不能再耽擱,見了一面,馬上又要走了,臨走前他說:
「東南戰事起,外夷混入,燒殺搶掠,四處動蕩……」
他不舍地摸了摸我的頭,目光晦深道:
「南行途中,趕上禍亂,誰遇害落水,也不意外。」
我聽懂了,喉嚨發緊:「哥,我可以嗎?」
哥哥揉了揉我的發,輕聲道:「妹妹,你受委屈了,走吧,走得遠遠的。」
我哽咽:「……父親、娘親……他們會原諒我嗎?」
哥哥目光和煦,伸手拭我的眼淚:
「打你入宮後,娘親沒睡過一個囫圇覺,天天吃齋念佛,一見父親就責怪他,為了虛妄的前程,把女兒送進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兒……」
「父親面上冷硬,什麼都不說,可心底,大約也悔了,聽說你落水差點遇難,父親在書房空坐了一夜,又緊著往宮裡頭添了些人,看護你,你籌辦太後壽辰,怕籌不夠款,父親私底下去那些富商處走動了,把事做全了……」
「這次南下,父親叫我轉告你,敏兒就隻做敏兒吧,剩下諸事,父兄籌謀就行了。」
我怔在原地。
我以為我在宮裡是孤身作戰,如履薄冰,原來在宮外,家人為我提心吊膽。
我以為我順風順水,憑的是自己足智多謀,卻不知,老父親在暗處保護我。
不知父親長了多少白發?娘親身體還好嗎?
此去一別,何年何月何日才能再見到他們?
我依偎著哥哥的手臂,眼淚止不住滾落。
哥哥哄著我,牽著我的手放到三公子掌心中:
「往後,我這位傻妹妹,麻煩衛統領多擔待些。」
三公子緊緊握住我的手,鼻尖、眼眶有些泛紅,語調堅定:
「大哥,我絕不讓旁人欺她半分。」
天邊漸漸露出白色曙光。
我們站在岸邊,目送哥哥離開,孤帆遠影盡。
離別,又是離別,生命長河,我們總是要歷經無數離別。
太後幫我們,在一個昏茫茫的夜色裡,送我們上了船。
她拉著我們兩個,拍了拍我們的手背:「衛三,敏兒,好好的。」
三公子輕輕抱住她,笑道:「姑姑,多保重身體,別太掛念侄兒。」
太後紅了眼眶,虛張聲勢揚手要打他,最終也沒舍得下手,隻是輕嘆了氣:
「小子,別忘了你姑姑,往後要趕上你姑姑忌日,給我燃香燭、燒紙錢、擺些冷盤,好歹……姑姑還能找到回家的路。」
三公子低喃:「姑姑定會長命百歲。」
他想露出寬慰她的笑容,但終究無法。
河上的燈火照過來,照亮太後兩鬢白發。
江心一片冷月,我們一時默然。
齊妃給我們準備了一沓銀票,玉妃備了一箱藥放在我們船上,春甜把我的行李收拾得整整齊齊,在我踏上船的時候,她們三個緊緊摟著我,哭得狼狽。
「娘娘,多保重。」
我曾經向她們承諾過,我會護著她們,可是現在,我要走了……
玉妃總是心思細膩,她露出笑容來安慰我:
「娘娘,不必惦記我們,我們會好好的。」
太後擺手道:「走吧,趕緊走吧,這幾個,我替你看著。」
三公子輕輕攬住我。
站在岸上的人漸漸消失在夜色中。
……
在深紫晚霞灼燒的傍晚,我們的船泊在一個港口,港口上閃爍著無數的漁船,黃昏時分就點上了漁火,落了一岸的星光似的。
岸與城連接處,撒滿遍地遍墻的繁花,各式各樣鮮烈豐艷的色澤直往外湧,沿著河岸,席卷向海天盡頭。
我們愛上這座小城,繁漪城。
我們住下來,鄰舍是熱鬧的一戶尋常人家,姓餘,一對恩愛夫妻,有四個小娃娃,靠出海打魚為生,熱情好客。
他們時不時遣娃娃來給我們送些新鮮海魚、海蝦,活蹦亂跳的,我在餘大姐的指導下,學會刮魚鱗、去內臟、煮魚、挑蝦線、炸蝦、煲湯……
三公子很愛我做的生鮮,每次都吃得幹幹凈凈,還逢人誇我心靈手巧。餘大姐被他說得心動,也來我家吃了一頓飯,然後半途推說家裡有事,走了。她再也不來我家吃飯了。三公子說她沒福氣。
三公子在院子裡搭了花架、秋千,設了箭樁,惹得隔壁娃娃眼饞,常常自告奮勇來送魚,女娃來了就纏著我蕩秋千,男娃來了就叫三公子教他們射箭。
三公子教學,尤其認真,還一人給配了一把小弓箭,按照軍隊的模式訓,把幾個男娃娃磋磨得哇哇大叫,我就抱著小女娃在旁笑,三公子時不時過來捏我臉……
夜裡,三公子就一邊咬我耳朵,一邊揉我的腰:
「敏兒,我睡不著……」
我被他癢得不行,就笑:「睡不著?那你想幹嗎?」
他伏在我頸窩哈哈大笑:「遵命。」
「遵……什麼命?」
他把臉埋在我胸前,悶聲發笑,很快,用行動告訴我。
……
第二天腰酸腳軟,我賴在床上,隔壁女娃娃來了,她趴在床前,依著我的手臂,眨著大眼睛問:「嬸嬸怎麼了?」
三公子倚在門前給我晾熱粥,神清氣爽笑道:
「嬸嬸準備給叔叔生娃娃,累壞了。」
我蒙住被子,三公子一點也不嫌害臊。
女娃娃若有其事地點了點頭:
「我知道,那就是叔叔夜裡要往嬸嬸肚子裡塞娃娃,對不對?」
三公子笑得房門都震:
「對,沒錯,叔叔也很辛苦的,每晚都忙活著塞娃娃……」
我抓了一個枕頭砸過去。
「衛焰,你給我閉嘴。」
他穩穩接住枕頭,手裡的粥也沒灑,還在哈哈大笑。
女娃娃發問:「為什麼嬸嬸不讓叔叔說話?」
他一本正經道:「嬸嬸是怕叔叔說太多話累著了。」他揚了揚手中的枕頭:「你看,嬸嬸還心疼叔叔,給了叔叔個枕頭,讓叔叔也歇歇。」
「衛.....焰……」厚臉皮。
他答應了一聲,又沖我眨了眨眼:
「乖,粥晾好了,三公子喂你……吃飽了,床上才有力氣……」
「衛焰!」他佯裝無辜,勾唇笑:「才有力氣,吼我不是?」
我還想說什麼,他偏頭對我笑,我什麼都說不出,美色惑我。
除去偶爾使壞,三公子還是很疼我。
他總是偷親我。
有時候娃娃們來得不湊巧,撞見了,他就面不改色跟他們說:
「因為叔叔牙疼,嬸嬸給我治病。」把孩子們唬得一愣一愣的。
哦對,愛吃糖的三公子,總是牙疼。
每次牙疼就讓我可憐可憐他……
他常在院裡不厭其煩地替我洗發,洗好了,就坐在一邊,慢慢替我擦幹,頭發幹了,他就給我扎辮子、挽發髻,還常常給我插了滿頭姹紫嫣紅的春花,哦,這回,他把花語都背得滾瓜爛熟了。
有一種狗爪螺,特別鮮甜,但生長在海流交換較為頻繁的島嶼礁石縫隙裡,採擷危險,他見我愛吃,就想跟餘大哥出海去採,我不讓,但飯桌上還是時不時冒出來一盤,他說是餘大哥送的……
其實餘大姐都告訴我了,餘大哥是給他打掩護的,我沒有揭穿他……
午困時,他就在花架下置一張藤椅,抱著我,抱著貓,在春光下睡懶覺。
他總是問我,敏兒,還有什麼想要的嗎?三公子給你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