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決不能讓歷史再重演,三公子,我的三公子,他不能出事。
我寫了一封信,讓父親為我送到東南去。
我每天忐忑不安,等著東南的消息。
別出事。三公子,別出事。
三十六
三公子沒出事,我出事了。
我已經快記不得阿芷這個人了。
可她出現了。
貴妃為了幫她尋覓佳婿,給她賜了個女官的頭銜,好讓她在婚事上得些優勢。
我在池邊喂魚的時候,她見到了我,知道了我的身份,那時我並未注意到她。
當天晚上,我正在喂太後湯藥,皇帝沉著臉來了。
他奪過我手中的湯藥,摔在地上,不顧太後阻攔,扯著我往外走,我反抗,他就把我抱起來,死死地壓制住,他把我扔進浴池。
他也跨進來浴池,瘋了似的撕我的衣裳,死死地掐住我的腰:
「端木敏,你怎麼敢?」
「你怎麼那麼賤?」
「朕以為,以為你不懂,以為你……原來人不可貌相……」
Advertisement
「朕的皇後,原來是個婊子、蕩婦……」
他開始憤恨地,咬我.....
我疼,很疼,我想逃,我咬他的手臂,想讓他放開我,可是徒勞無功。
太後來救我,春甜、齊妃、玉妃她們都想來救我。
皇帝卻叫人給太後灌安神藥,太後被送回去了。
他又猩紅著眼,叫人把春甜她們按進浴池,他要把她們溺死。
我哭著哀求:「不,不要,陛下,你想要什麼,我聽你的話,別對付她們……」
他捏著我的下頜,呵呵地笑起來,那往日清冷的眼,此時卻燃著烈焰:
「端木敏,取悅朕,你在他面前是怎麼自薦枕席的,今天,就在這,再做一遍。」
「好,你放了她們,現在,馬上,先放了她們。」
她們在瀕臨死亡的邊緣。
「我做。」
「你要我做什麼,我都做。」
他終於放了她們。
她們還要掙脫衛兵,來救我。
我對她們搖頭:「你們給我走。現在就走。別在這裡,看著我。」
我想維持最後一點體面。
她們明白了,終於聽話,一步步沉重地離開了。
皇帝松開我,手撐在石壁上,陰鷙地望著我。
他等我取悅他。
我盯著旁邊的石壁,一頭撞過去,應該能當場斃命。
他看出我的心思,冷笑起來:
「端木敏,你可以尋死,朕會送你的好姐妹們陪你一起上路。」
我蹚著水,走過去,沒有任何表情地,吻他。
他按住我的頭,撕咬我的唇:
「你也是像個死人一樣,取悅他的嗎?」
「他會怎麼吻你?」
「說啊。」
我顫抖著,把眼淚往回咽。
唇被他咬出血。
他低低笑開,摸了我唇上的血,舔:
「哦,流血了,朕是不是弄疼你了?」
「不說?朕來猜猜看。」
「是這樣……這樣吻?」
他開始雙手捧住我的臉,不再咬,不再動粗,忽然放輕、放柔。
他的手掌握住我……
他的呼吸開始粗重。
忽然,他猛地一把推開我,低聲罵:「賤貨。」
「既然你這麼喜歡野男人,朕滿足你。」
他離開浴池,站在上面,冷笑著看我,然後拍了拍手,出現了一排衛兵。
他笑著問他們:
「試過皇後的滋味嗎?」
「有人想嘗一嘗嗎?」
那些衛兵低著頭,不敢直視。
我知道,皇帝幹得出來。
我屈膝半蹲下去,抱住自己,忍著,忍著,隻要活著,就有希望。
我答應過三公子的,我要等他回來。
就算……就算……
我好害怕,我還能活得下去嗎?
離浴池最近的一個衛兵,被皇帝踢下水,他逼那個衛兵:
「上啊。朕命令你,上啊。」
那個衛兵不再猶豫,涉水而來。
我一步步往後退。
皇帝站在一邊,沉鷙笑著,饒有興趣地看著這場報復的遊戲。
我退到池邊,翻身想爬上去,一條腿卻被拽回去。
就在那個衛兵摟住我的時候,我終於忍不住,歇斯底裡尖叫起來:
「不,不要。不要碰我。」
我的臉上又濺了血。
那個衛兵,被皇帝扔過來的匕首刺破喉嚨,浴池又成了血池。
皇帝若無其事地踢第二個衛兵下來。
「繼續……」
我不知道我逃了多少次。
隻是每次,逃,被捉到,衛兵死。
我渾身都是血,臉上也都是血,頭發上也是……
浴池上飄滿了一池屍體。
我筋疲力盡,不逃了。
皇帝蹚過血池,俯下身,捏著我的下巴,用指腹擦我臉上的血,露出嫌惡的表情:
「都是血,臟死了,朕最討厭血了。」封後大典,他也是這樣說的。
但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他大約把我臉上的血都擦幹凈了,又陰沉沉道:
「端木敏,你好好的,跟朕認個錯。」
我慘淡地笑:
「陛下,我錯了。」
他搖了搖頭:
「不,不對,別叫陛下。」
「叫,沈夜,沈哥哥……夜哥哥……或者,沈夜哥哥……」
「像小時候一樣,叫一聲。」
我漠然地望著他,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他把我從血池裡撈起來,把我嵌在懷裡:
「端木敏,你忘了,你曾經在這個浴池,救過一個可憐的小皇子。」
他一邊走上池岸,一邊說:
「朕比誰都早遇見你。你的胸口,有一顆朱砂痣。朕記得,一直都記得……」
我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我去幽州那一年,發了一場高燒。
七歲以前的事,很多都不記得了。
我救過他嗎?如果我救過他,我隻有後悔。
道士說的桃花劫,不應該是三公子,而是皇帝。
如果,如果我早點去幽州,沒有遇見皇帝……
我不曾救過他,是否所有悲劇都不會發生?
我渾身都是青紫,和被咬破的傷口。
皇帝把我抱回他的寢宮,開始給我上藥。
我很累,像一個破敗的玩偶一樣,任他擺弄。
他把我囚在他的寢殿。
太後病重不起,父兄趕來想見我一面,被擋在外面。
過了一天,貴妃來了。
她用尖利的長指甲遊走在我的臉頰上,她說:
「端木敏,你不該進宮的。
如果你不來,一切都好好的。」
她說著,忽然解開她的小衣,指著中間一點嫣紅的朱砂說:
「你不來,皇帝就以為我是他的救命恩人,一切都好好的。」
「可你為什麼要來呢?」
「自從他發現你束胸下的秘密以後,就變了。」
「他不再跟我睡覺了。」
「你跟太後南下那麼久,他也不找女人……」
我望著她,漠然道:
「皇帝不跟你睡覺,可能隻是因為,李家現在權勢過大,他不想再寵著你了……」
貴妃卻不信我,她咯咯笑起來,笑得有點慘淡:
「果然,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你犯了這樣的大錯,他都不殺你,你還說他不愛你,呵……無所謂了。他很快就不會愛你了。」
她對身邊低頭的女官說:「動手吧。」
那個女官抬起頭,阿芷。
她對我冷笑道:「娘娘,冒犯了。」
又有其餘幾個女官上來,死死按住我,阿芷拿很多銀針,扎入我的手臂。
數百個密密麻麻的小洞,凝著小血珠。
並不痛,隻是瞧著可怖。
我問阿芷,為什麼這麼恨我。我和她,根本隻有一面之緣。
她苦笑道:
「端木敏,你怎麼會知道我的絕望?」
「三公子,三公子是我的一切……」
「我為了他,我為了能陪著他,能多見他一面,我甚至……甚至願意成為他的嫂子,這樣荒唐、離譜,就是為了能跟他有羈絆。」
「晨昏定省,逢年過節,我都還能看到他。」
「我有什麼錯,我隻是太愛他,太想擁有他。可我都這麼努力了,我什麼臉面都不要了,我求他留下我、娶我,他卻說,他永遠當我是他嫂子。」
「可笑,呵,我真是可笑。」
「可是,你和我又有什麼分別呢,端木敏,你不一樣也是一廂情願、死皮賴臉地纏上他的嗎?」
她說著說著,笑容開始有些癲狂:
「可是為什麼啊,為什麼他偏偏就愛上你?明明,你比我晚來那麼久。為什麼那麼不公平,你究竟憑什麼?」
「我不甘心。」
「或許,或許是因為你這張臉,這副身子……」
「不如毀了,都毀了。」
「我想看看,等你這張臉爛了,這副身子也爛了,三公子還會愛你端木敏嗎?」
我苦笑著搖頭:
「阿芷,每個人都不同,為什麼要比?你有你自己的人生,為什麼一定要望著我的人生,忘了自己原本的路呢?」
「我毀了又如何,根本對你自己的人生,一點裨益都沒有。」
她愣在原地。
我憐憫地望著她:
「你毀了自己。阿芷。」
盯著別人的人生,毀滅的,是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