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水果然匯聚起來,從簪尖滴下。
而簪子除了更亮一點外,一點血跡都看不出。
李元徽又從身上撕下一塊布料。
「而且,真的沾血後,雖無痕跡,卻能寫出紅字。」
他的聲音因為疼有些顫抖,額頭也全是冷汗。
我垂眸看著他在布料上寫下:
良緣由夙締,佳偶自天成。
然後一臉期待地看向我:
「現在,你相信這支簪子是真的了吧?」
我冷笑一聲,並不回答。
李元徽又戚戚然攥緊那塊布料。
「阿簡,我不騙你,你當時在宮宴上說出這句喜聯,我隻覺得坐立難安。
「如果非要用『命定良緣』和『佳偶天成』來形容,我隻能想到你。
「你猝不及防闖進我生活裡,我理應戒備的,可三年以來,你對我那麼好,那麼特別,你懂我所有喜好,在意我所有情緒……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的視線就離不開你了。」
他閉了閉眼,臉上滿是懊悔與苦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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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為什麼以前我沒有意識到,這就是天賜良緣,就是命中注定……」
22
李元徽的深情剖白沒說完。
因為蘇老頭來請他去前廳吃飯了。
看見他鮮血淋漓的手,老頭人都快嚇飛。
「賢賢賢賢婿婿這手是是怎麼回事?」
說完像想起什麼一樣,狠狠瞪了我一眼。
「是不是你這孽障幹的?快給賢婿道歉!」
「不。」李元徽搖頭,「是我對不住阿簡。」
蘇老頭愣了愣。
「這這這是哪裡話……」
說著就哆哆嗦嗦地引他去前廳包扎。
李元徽又看了我一眼,眼底都是期待。
我知道他想讓我陪他去。
可我權當沒看見。
半晌,他隻能失望地垂下眼。
將簪子放在杏花樹下,有些踉跄地跟著蘇老頭離開了。
【宿主,快把簪子撿起來啊。】
系統大叫著催促。
【這可是個好東西,清算積分時能用到!不要白不要!】
我隻能走過去,將簪子撿了起來。
……
晌午用膳。
蘇老頭估計有意討好李元徽,硬要人將我拉了過去,坐在李元徽旁邊。
席上,一群人不停地說他對我有多好,我多有福氣。
我聽得心煩,側目去看李元徽。
他的耳尖有些紅,但面色還算坦然。
顯然沒有一點要阻止大家的意思。
我瞬間恍然,這是想聯合蘇家一眾人給我洗腦呢。
我心裡堵得厲害,直接撂下筷子。
【人設,人設!】
系統又在提醒。
但我不在乎了。
馬上就走了,區區兩三天,他們還能拿我怎麼樣不成?
「能閉嘴嗎?」我面無表情道。
然後轉向李元徽,一字一頓地問他:
「這些話你聽著開心嗎?不覺得虛假嗎?
「是不是深情戲碼演多了,真以為自己是梁山伯了?」
「誰是梁山伯?」蘇老頭氣得吹胡子瞪眼,「你在哪兒認識的外男!」
我:「……」
我真的一句話都不想跟他多說。
但好在,我曾給李元徽講過這個故事。
他是明白的。
我看著他的手逐漸顫抖起來,更覺得他演著演著,都快把自己給騙過去了。
「你不會忘了吧,當初你自己說——
「除公主外,所有人都是庸脂俗粉,隻要你還有一口氣在,就不會放棄她。
「那時那樣瞧不上我,現在又裝什麼一往情深呢?」
李元徽不抖了。
他的身體像卡帧一樣僵住。
半晌,脖子才如同生鏽般,緩緩轉向我。
「你怎會知道……你去過……你什麼時候……」
「問這些還有意義嗎?」
我打斷他。
他煞白著臉,說不出話。
23
吃是吃不下了。
我直接放下碗,走了出去。
但沒想到,李元徽居然還有臉追出來。
「阿簡,阿簡!」
他急切地喊我,卻不敢再上手拉我。
「你不能因為我犯過錯,就直接給我判死刑。
「我是真的後悔了,我到底要如何證明自己的心意,你才願意相信?
「難道真的要讓我和宇文胄一樣,剖出自己的心嗎?」
我隻能停住。
「我跟沈玉含不一樣,你剖不剖心,我都不會信你。」
因為——
系統提示,我的任務仍舊沒有完成。
李元徽說得再好聽,做得再真,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
我話音落下,李元徽的臉越發慘白。
我覺得可笑,沒忍住抱臂看他,故意道:
「不過,你要是剖了沈玉含的心,我興許會相信你。」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他脫口而出。
我攤手呵笑:
「這就裝不下去了?」
攻略了他三年,我怎麼可能還不明白他。
他知道小皇帝自青梅死後,最依戀的人就是沈玉含。
就算知道她叛國,小皇帝也根本下不去死手,頂多讓沈玉含吃點苦頭。
李元徽表面上是揭發了沈玉含和宇文胄。
但那是在他確定,沈玉含有後路的前提下。
彼時站在大殿裡,他義正詞嚴地跟小皇帝說,自己忠君愛國,必須坦白這件事。
但,到底是忠君愛國多一些,還是因愛生恨的報復多一些。
恐怕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你怎能將我想得這樣壞?!」
李元徽躲閃著我的目光。
匆匆丟下這句話後,落荒而逃。
24
距離離開這個世界隻剩兩天。
我以為將李元徽罵走後,他起碼能安分到我走。
沒想到傍晚時,他又來了。
還說要將婚期提前,就在明天。
「賢婿啊,這是不是太倉促了?明日的話,請柬都來不及修改……」
「無妨。」李元徽匆匆打斷,面色有些焦急,「讓我的人去,連夜送新請柬。」
「這,這不合規矩啊。」
「哪來這麼多規矩!」
李元徽一向是溫文爾雅的。
可是此刻,卻像處在情緒崩盤的邊緣一樣。
蘇老頭被他一吼,也不敢再言語,隻能趕緊去辦。
喜婆們也被匆忙找來,聚到我的院子裡,跟我交代明天的規矩。
李元徽從外面走進來時,喜婆趕緊去攔他。
「哎,丞相,您不能進!」
「是啊,拜堂前夫妻是不能見面的!」
可李元徽就像沒聽見一樣。
他死死盯著我的臉,聲音像在砂紙上打磨了千遍萬遍。
「阿簡,我昨晚做了一個夢……
「我夢見你離開這裡,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我怎麼都找不到你。
「我不想再等了,我真的不能再等了。
「我明天就要娶你!」
我掀起眼皮看他。
「我勸你最好不要。」
我的靈魂一旦脫離,「蘇四小姐」就會變回死屍。
大婚之夜,新娘子死了……想想就很糟糕。
可李元徽不知道是真沒聽見,還是裝沒聽見。
他依舊痴痴地盯著我的臉,仿佛一個沒有靈魂的假人,隻會自言自語了。
「隻要我娶了你,你就是我的妻子,妻子不就該留在夫君身邊嗎?
「我們是天賜良緣,良緣是斬不斷的……」
我低頭,翻了個白眼。
怎麼大半天不見,這人還成失心瘋了。
真是有病。
屋內眾人都被他的樣子嚇到。
不敢動,更不敢說話。
許久,李元徽像是自言自語夠了。
重新站起身,溫柔說了句:
「好好睡一覺,阿簡,明日我就來娶你。」
然後轉身大步離開。
房間裡這才傳出齊齊的喘息聲。
25
我覺得這本書真的要崩壞了。
男主死了,女主傻了。
如今男配也有點瘋了。
次日一大早,他就匆匆趕來。
根本不顧什麼吉不吉時,隻是一味催促,讓流程快一些,再快一些。
眾人不敢忤逆他,隻能手忙腳亂地將我塞進轎子裡。
我心累無比,又問了一遍系統:
「非要等到晚上十二點嗎?現在真的不能走嗎?」
系統察覺到我的厭倦,猶豫道:
【也不是非要等到十二點,最後一天是可以提前離開的,但要扣除所有積分。
【你有芙蓉流光簪,如果保留現在的積分,十二點後還能翻一倍,說不定能兌換許多珍貴的東西。
【我覺得……要不你再忍忍?】
「不。」
我搖頭。
我一分一秒都不想忍了。
坐轎子就算了,拜天地也算了。
萬一晚上,李元徽非要跟我入洞房,我該怎麼辦?
「現在,立刻,馬上送我走吧,求求你了。
「我不要積分了,反正回去後也活不了多久,兌換再珍貴的東西又有什麼用?」
【誰說你一定會死,你忘了我說過,給我一個月,我就能救下你嗎?】
系統似乎還說了什麼。
但不知為何,隻剩下一片被屏蔽的刺啦聲。
我實在等不下去了。
「求你,快把積分清了,送我走吧。」
系統沉默幾秒。
【……好吧,希望你不會後悔。】
轎子裡逐漸氤氲起白光。
外面的李元徽似乎感應到什麼。
一陣人仰馬翻的動靜後,他不顧一切地朝轎子衝來。
可就在他掀開簾子的那一剎,所有的束縛都消失得一幹二淨。
我的靈魂終於脫離了。
……
26
有時我覺得自己的運氣真的不錯。
第一次做任務,就碰到了一個心軟的系統。
那天白光消失後,我以為自己隻能回原世界等死了。
但沒想到,我居然出現在了一處完全陌生的地方。
一個閃著亮光的白球興奮地跟我說話:
「蘇簡,歡迎來到快穿管理局!
「我是你的系統,不過以後,我們就是同事啦。」
我怔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說話。
「什,什麼意思?」
「我說過, 隻要再給我一個月, 我就能救下你, 你忘啦?
「我沒辦法直接讓你健健康康地回家, 不過我有一次邀請新同事的機會, 隻是審核時間比較長。
「又讓你等了一個月, 真不好意思啊。」
我繼續呆愣站著,沒想到驚喜就這麼猝不及防地砸在頭上。
但系統還以為我不情願, 聲音都變得猶豫起來。
「你是不是害怕這裡呀?
「沒關系的, 隻要你一直做任務, 攢夠了積分,就可以兌換健康的身體,也可以兌換回到原世界。」
它越說越遲疑。
我怕它誤會, 趕緊摸了摸它。
隻是手毫無意外地從它身體裡穿了過去。
「我真的很開心, 謝謝你。」
系統再次雀躍起來。
「能幫到你我也很開心!嗚呼!」
……
後來,我逐漸適應了這裡的生活,也和系統成了更親密的朋友。
某一天, 它忽然神秘兮兮地來找我。
「蘇簡,你猜我看到了什麼?」
說完不等我開口, 就繼續道:
「你還記得李元徽嗎?
「我剛才無意間發現, 那個世界的任務完成度變成了 100%。
「你離開後,任務反倒完成了!」
再次聽到這個名字,我的心裡已經毫無波瀾。
隻是覺得好笑得厲害。
所以,他的最愛, 隻能是死人嗎?
【番外·李元徽】
蘇簡死在轎子裡那日, 李元徽生生嘔出一口血。
喜事變白事,相府和蘇府都混亂得厲害。
蘇家想把人接回去,可李元徽怎麼都不讓。
他硬是扶著這具屍體拜了天地, 入了洞房。
自那之後,李元徽幾乎夜夜買醉。
「(「」下人們看見, 他的頭發全白了……
自那日起, 李元徽向小皇帝告了假, 幾乎成日待在地宮裡。
巫師又被他找來,一面嘆氣一面惋惜。
「我早就跟大人說過, 人死實難復生,千萬要憐取眼前人……」
「是,是我的錯。」
李元徽垂眸, 看著躺在病床上的蘇簡,聲音幾乎泣血。
「是我執念太深,沒發現自己的心意。
「想要挽回時, 卻為時已晚。」
巫師又長嘆了一口氣。
李元徽隻得繼續哀求:
「你一定要救救她。
「隻要她能醒過來,讓我付出什麼我都願意。」
巫師沒說話, 隻是神色多了絲悲憫。
他不動聲色地作完當日的法, 不動聲色地離開地宮。
隻是李元徽再想找他時,卻怎麼也尋不到他的蹤跡了。
隻有一張字條塞在冰床邊緣。
像是巫師留給他的, 最後的話。
李元徽深吸了好幾口氣, 才敢顫顫巍巍地打開。
【非人力所能及, 不必再尋。】
他猛地合上字條,一口氣怎麼也喘不勻。
心口似乎越來越疼。
他還來不及叫人,就猛地倒在地上。
世界在他的眼前逐漸黯淡……
意識尚存的最後一刻, 他忽然想起和蘇簡的初見。
小姑娘笑眯眯地朝他招手,笑得比身後的杏花還好看。
「以後你就會經常見到我啦。
「記住哦,我叫蘇簡。」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