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馬衛嶼不愛讀書學習,整天打架鬥毆。
但偏偏從前最聽我的話,我答應他隻要考進班級前五可以答應他一個願望。
他竟然真的浪子回頭,埋頭苦讀,收斂心性,再不和人動手。
直到那個明媚張揚愛騎鬼火吐煙圈的轉學生出現。
他又開始曠課,我去找他。
他伸手拿下轉學生嘴上的煙,深吸一口,笑得輕佻:「兮兮,你這樣的貧困生,能有的也就隻有乖了吧?就是乖得挺無趣的。」
我不言不語,沉默轉身。
而後將織了一周多準備給他的圍脖,順手扔進了垃圾桶。
1
衛嶼又開始曠課了。
晚自習結束,我剛走到樓道裡就被他媽媽堵住。
他媽媽是我媽媽的閨蜜,幾年前搬家到了我們小區,她一個女人養活一家不容易,時常照顧不到衛嶼,所以這些年衛嶼大多時候都是在我們家度過的。
因此,她找不到衛嶼,大多會來問我。
我原本是決定不再管衛嶼的事了,因為當那個轉學生程茵茵出現後,他就不太喜歡我和他扯上什麼關系,甚至連放學回家都會刻意和我保持距離,好像深怕別人誤會什麼。
可是從前纏著我,恨不得二十四小時都和我待一起的人也是他。
拒絕的話剛想說出口,一對上那個中年女人淚眼婆娑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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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下意識地心軟了,我想我的媽媽也是這樣為我操心的吧。
回到房間,我從櫃子裡翻出那條早已打好的圍脖。
最近兩年很流行織這個,去年他就一直央求我給他織了。
今年還是秋天的時候,我們每次一起回家,他總是故意在我面前摸一摸脖子,意有所指道:「哎!脖子上總感覺少點什麼呢,涼飕飕的,兮兮你不是給你爸媽都織了好幾條了嗎?就多餘我一個唄。」
他說這話的時候,委屈巴巴的,像隻可憐巴巴博取同情的小狗。
暮秋的時候,街上已經鋪滿了枯黃的葉子。
有冷風從衣領裡灌,我不由得瑟縮了下,好像是有些冷了。
腦海裡閃過衛嶼故作可憐的樣子,從櫃子裡翻出他喜歡的灰色,織起了那條圍脖。
2
我是在河邊找到衛嶼的,彼時他正在給程茵茵放煙花。
我剛走過去,就聽見他說:「今天有開心一點嗎……」
話沒有說完,他餘光瞥見了我,臉上的笑僵在臉上。
四目相對,空氣一瞬間凝滯。
還是程茵茵率先打破了尷尬的局面,她衝我揚起一個燦爛的笑道:「兮兮,我今天心情不好,衛嶼陪我放松心情而已,你不會介意吧?」
我沒有說話,隻是轉身看向衛嶼,突然間一個地上放置的煙花筒炸開。
我被嚇得一驚,卻見衛嶼已經衝到程茵茵面前,小心地護著她的頭和臉。
有些煙花掉落在我的手背上,衣服上也有,有些位置還被燙出了一兩個洞。
心在那一瞬間有些酸澀,我忍住不適開口道:「你媽媽很擔心你,不忙的話至少給她個電話吧。」
程茵茵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林兮同學,你好像一個老氣橫秋的管家婆啊!你和衛嶼是什麼關系啊?」
我還沒有說什麼,衛嶼卻馬上慌張地解釋道:「別誤會,我們就是普通鄰居而已。」
普通鄰居?
普通鄰居會求人家給他織圍脖?普通鄰居會暴怒去打追求我的男生?普通鄰居會在我家吃兩年的飯?
我愣在當場,一時間隻覺得諷刺想笑。
程茵茵聽到她想要的答案,微微勾起了嘴角,而後從兜裡摸出一盒煙,熟練地點燃。
我抬頭望向衛嶼,最後一次問道:「所以在你眼裡我們一直是普通鄰居的關系是吧?」
衛嶼沒有馬上答我,而是伸手拿走程茵茵嘴上的煙,深吸一口,笑得輕佻:「兮兮,你這樣的貧困生,確實很乖,但就是乖得挺無趣的。」
「怎麼普通鄰居還管人有沒有趣嗎?如果你的自信能分我一半就好了,還真讓你挑上了是吧?」
我嘲諷地看了看他,而後轉身離去,順手將手裡拎著的那個裝有那條圍脖的禮物袋子,扔進了垃圾桶。
「艹!」
身後傳來他暴躁的粗口,以及踹飛東西進河裡的咚咚聲。
3
沒過多久,班上突然開始傳起了衛嶼和程茵茵早戀的流言,愈演愈烈,貼吧裡還有了關於他們的帖子,甚至還有人給他們評了個校花校草的稱號。
出名了,自然也引起了老師們的注意,這導致他們雙方都被叫了家長。
具體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隻是程茵茵回來的時候臉上多了個巴掌印,雙眼通紅。
衛嶼臉色陰鬱駭人。
他徑直朝我走了過來,眼睛惡狠狠地盯著我,一腳將我的書桌踹翻。
其實在我們的關系發生變化後,我想的我們最大的可能不過就是變成冷漠的陌生人而已。
但我沒想到,我們還可以變成這樣。
變成他像看仇人看髒東西一樣充滿惡意地審視著我。
我隻愣了一瞬,而後起身冷冷地看向他道:「你要幹什麼,衛嶼?」
他一把捏住我的領子:「我要幹什麼?你不知道嗎?真是佩服你啊!現在都還可以裝?裝無辜,裝乖?裝端莊、裝文靜……你就那麼愛演嗎?那你唱戲去啊!我告訴你,你他媽的有什麼明面上來好嗎?衝我一個人來就行了,背地裡搞這些手段有什麼意思?」
我想要掙扎開他的手,可他的力氣實在是大,我甚至感覺脖子上有一種窒息感,而後選擇一腳踹向他下面,他終於吃痛躲開。
「我裝什麼了?為什麼要裝?」我反問道。
「為什麼裝,你自己不知道?」他衝我露出了個惡劣又嘲諷的笑。
我沒忍住笑出了聲:「為你?」
「呵呵!我有時候真是佩服你啊!你的自信怎麼這麼無窮無盡?每天起床第一件事是不是都得對著鏡子意淫一遍,今天是不是又有人為你臆想出來的魅力無可自拔了是吧?我真的挺羨慕你這樣腦袋空空的樣子,至少自我欺騙自我美化的時候太容易了。」
我很少一次性說這麼多刻薄的話,可是他把那些亂七八糟的鍋扣在我的頭上,實在是忍不了了。我甚至感覺我從前和這個人交心當朋友都像案底一樣,它提醒著我,我竟然曾經這麼的愚蠢,把一個骨子裡如此劣質的人看得重要。
「你他媽的!」這些話徹底激怒了他,他額上青筋鼓起,拳頭捏緊,抡圓了膀子就要朝我揮舞過來。
我沒有一丁點的害怕,隻是冷冷地看著他:「我媽怎麼對不起你了?我們之間的事,你不會覺得罵別人的媽媽很酷是吧?所以這些年你是連素質都沒有積累到一點?就當我媽這些年做的飯喂狗了吧。」
衛嶼媽媽從前上班腳不沾地,掙得不多又要還債,後面搬來和我家做鄰居後,這幾年他基本早餐和晚餐都在我家吃的,放假的時候幾乎都快住在我家了。
我本來從未提過這些,一直保護他的自尊,可他今天不分青紅皂白,直接踹翻我的桌子,還將我拎起來逼問。
心裡的無名火燒到了極致,曾經做過朋友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因為知道對方哪裡痛,就可以拿刀戳哪裡。
他臉上閃過難堪,而後直接大步衝了出去。
程茵茵也瞪了我一眼,追了出去。
午休的時候,他們回來了。
衛嶼手裡拎著一個袋子,從裡面拿出幾沓錢,一沓一沓地砸在了我身上。
「夠了嗎?當初是你們家自己要表現自己的善良人設,非來我家拉我,現在又說這些有意思嗎?你們家飯菜是要拿來賣的,早說啊!現在又要名又要利的,幹什麼啊?」
半年前衛嶼的爸爸回來了,他好像在外面發了財,大手一揮直接在本市的富人區鷺湖買了一套豪宅。
所以一夜暴富的他,怎麼還看得上我這個曾經和他互相依偎的貧困生呢,都可以用錢砸我了。
我正翻著字典,周遭的目光都朝我看了過來,他就是故意在這樣的場所羞辱我。
我拿起手裡的字典,狠狠地砸了回去。
一本漢英詞典,書角很是堅硬,他的眼角被我砸傷,擦破了皮。
程茵茵怒目看向我:「你他媽,還玩不起,又窮又橫。」她心疼地看著衛嶼的傷。
我並未被激怒,隻是淡淡道:「你這麼有錢,不還是又蠢又壞嗎?看來金錢也沒給你這種人加成多少啊!」
「算了!大學霸,你一向看不起我,不過我不想欠你的。」他接過旁邊的人遞過去的錢,拉著程茵茵走了。當天下午,我飯卡裡被人充了三萬塊。
我們一直知道彼此的飯卡,這曾經是很暖心的舉動。他會因為我一直吃素菜,去兼職發傳單,攢錢充我飯卡裡,然後還試圖忽悠我是記錯了,那就是意外之喜,趕緊吃頓好的。又或是編造一個理由說可能是最近學校看我的成績保持得好,偷偷獎勵的。
多麼拙劣的謊話,但已經是難熬的日子裡最大的慰藉。
隻是他不知道,這個世界很小,他在烈日下發傳單的樣子早就被我撞見了。
他更不知道,那年冬天送他的厚外套是我第一次嘗試給人補課賺來的錢。前面試聽了兩節,後面每個周末我都去兼職給人補課。我收費便宜,做事負責,找我的人越來越多,堅持了半學期,掙的錢在我們的飯桌上,在那個冬天我所有珍愛的家人的身上。
那時候真好,像麥琪的禮物,心意早已珍貴過所有。
而現在,對我百般嘲諷,看我不順眼的人也是他。
4
轉眼已經到了高二,學習愈發地緊張,為了不耽擱時間在回家的路上,我選擇了住校。
這段時間以來,我和衛嶼已經成了見面不相識的陌生人。
隻是程茵茵坐我前面,他時常來晃悠晃得我心煩。
一向有潔癖的他竟然經常來給程茵茵收拾桌子,會幫她把桌子裡的零食袋子清理幹淨,再用湿紙巾反復擦洗,會允許程茵茵在他的桌位上吃泡面、吃滿是油漬的牛肉幹。弄到他的桌上和外套上,他也隻是捏一捏他的臉,無奈又寵溺地道:「你這個小髒鬼!」
我腦子裡突然閃過,那些年因為遷就他,吃完飯後大多是我在洗碗,因為他不喜歡有油油膩膩的東西,又或是因為知道他潔癖很嚴重,會提前把家裡打掃幹淨,地面反復拖到可以照鏡子的場面。
原來是我自作多情了,原來他的潔癖是區別對待的。
不過,都過去了,我沒有精力和時間去浪費。不管是出於責任還是良心,我都應該去竭盡全力好好學習,用那張成績單來給自己和爸媽一個交代。
我本以為日子會這樣按部就班地過下去,突然不知怎麼回事,程茵茵突然也選擇了住校,並且還和我一個寢室。
她搬進來的那天,衛嶼竟然進寢室給她鋪床。
我下午做題做多了,會在吃完晚飯後盡量抽時間洗個澡冷靜下。
當我圍了條浴巾從廁所出來時,正對上衛嶼有些意味不明的眼神。
匆忙抓了一件外套套上,怒氣充斥著胸膛。
「程茵茵,這是女生寢室,你不認字嗎?」
她還沒說什麼,衛嶼直接衝到她面前和我對峙道:「林兮,你一天不裝,能死啊?我從前去你家的時候,你還經常穿睡……」
他的話被我一耳光打斷。
他是想說我有穿睡衣在家裡,但這不是他一個男生來女寢的理由。更何況就算穿睡衣也是家裝睡衣,我不認為穿睡衣不可以見人。
難得和他們繼續吵鬧,我直接去把宿管阿姨叫了過來。
於是程茵茵搬進來的第一天就和衛嶼一起記了處分。
可能我們一直都不對付,即使忍氣吞聲,她也不會放過我。
她住進來沒多久,要麼喊她的錢被人偷了,要麼喊她的東西掉了。
寢室裡共有六個人,兩個是她的跟班,兩個選擇明哲保身,不說話。
她們三人經常一起蛐蛐我,說和貧困生一起住真倒霉。
有的人窮慣了,沒有素質。
雖然我每次都懟了回去,和她們吵鬧,但是真的挺消耗我的。
而且衛嶼還會火上澆油,他會在教室裡當面用話刺我:「我不是給你充了錢進飯卡嗎?你能不要那麼丟人現眼嗎?」
像蒼蠅一樣,弄不死你,但是惡心死你。
直到有天,程茵茵說她的黑繃帶面霜被人挖空了,她的狗腿子在那裡配合著陰陽怪氣道:「窮鬼就是煩,可能這輩子都沒有用過好東西,隻好偷偷用室友的。」
我讓她把話說清楚,誰是窮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