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擔心我,還是擔心我也會叛城?」
兀塵的目光如同兩道冷箭,遊之陵不由得往後退了兩步,抱拳道:
「主人,您是城主!況叛城之人正流竄各國,隻城主與我怕是無力招架。」
「雕蟲小技。」兀塵輕蔑地笑了笑,那些人不配做自己的對手。
可他不再說話。
其實應歸了。
隻是為何,竟不似以往來去隨心。
竟會想著同一個人的安危。昨日大火,她那樣的血肉之軀如何抵擋呢,若是無他,她怕是已然葬身火海。
十年了,他居然隻那日她恢復容貌時,才認出了她。
「罷了。」
他嘆了口氣。
那時候,她渾身的熱氣都幾乎被自己吞噬。若不是在最後關頭他封住了她的穴位,怕是十年前她就會因自己而死。
隻是,若是他留在她身邊,怕是會惹來更多禍端。
誰都怕他,可是誰,都想找他的軟肋。
【齊國】
姐姐將那條敬王贈送的項鏈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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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極,金珠與珍珠的光幾乎在陽光下扎眼。
隻是,終究是太過華貴,姐姐今日周身青衣白裙,總覺得有些壓不住那條項鏈的華美。
那日擁蓮說完永夜城,似乎自知失言,倉皇從我面前逃走,前兩日,竟失蹤於王府,誰也尋不見了。
王爺暴怒了幾日,日子倒也安穩起來。
隻是我對永夜城的線索,也斷了。
他也再沒來看過我,像是一場夢,若不是我臉上再也看不見那道疤痕,我似乎都要懷疑是不是一切都是我臆想出來的幻境。
隻是我如何也沒能料到,師父朱清水從宮裡出來尋我,向我討要小青蛇。
「丫頭,我這次來,是要你的小青蛇入宮去!」
他急急忙忙低頭翻著醫典,抬頭看我時,大叫一聲,綠豆般的眼睛都睜圓了。
「丫頭,你的臉好了?這這這!誰治的!神醫啊!我朱清水也算是有對手了?!」
我沒回答,隻是瞪著眼睛看他,「小青蛇沒有,要命一條。」
他嘆氣說:「哎呀!為師也是沒辦法,你說這青蛇是稀罕物,我這一輩子也就得了一條。若是真有辦法,我也不舍得把它曬成蛇幹啊!」
聽到蛇幹,我怒了,衝他叫道:
「老頭你瘋了!我不會給你的!」
「宮中太子殿下病重,年僅二十歲,皇帝獨子如何能讓這香火斷了啊,老皇帝年事已高就指著這一個兒子!」
太子殿下?每個齊國人都知道的太子殿下齊堯。
自幼喪母,由皇後養著,早年奪嫡的勝出者,隻因他的兩個兄長都暴斃而亡,幾年前西徵立下了不小的功勞,穩坐太子之位已有三年了。按理說,不應該是個身體孱弱的病秧子。
可這個太子,是齊國百姓的所有希望。若是他再死,齊國怕是內憂外患,遲早要垮。
我忽然想到,當日遇見遊之陵時,他說送我的小禮物除了這臉,還有一個錦囊,裡頭有兩粒丸藥。他當時說:「姐姐,若是還有一口氣在,吃了,也能立刻活蹦亂的了。」
於是我便同師父一同進宮,他非要拉著我一同入宮,怕我的藥不靈,說如果不靈就搶走我的小青蛇去。
但也奇怪,我隨隨便便就能進入齊國的宮殿。
太子殿裡燻了安神香,整個宮殿外頭跪著幾十個人,裡頭內殿還是跪了幾十個人。
他的宮裡一股幽閉之感,雖說依舊是連毯子都沾滿金粉的華貴,隻是現如今,竟已經像是死人般的靜謐了。
「人,來了?」
我聽得一聲細若遊絲的疑問。師父用胳膊肘捅了我一下,我於是說:「奴婢玲瓏,帶藥前來。」
我慢慢走向他的帏帳,果真是太子,連帳子都是層層設防。
我卻有些緊張起來。這人不像是有病,一顆心跳動得十分有力。倒像是越來越興奮似的。
然而已來不及,我的步伐在最後一層帏帳前停住,我隻覺得再向前,便要有危險。
隻是一隻有力的手透過那帏帳攬過我的腰,直直地將我拉了進去。穴位被立刻點住,動彈不得。
我這才知道,自己落入了一個圈套。
他捂著我的眼睛,將我放在了他的床榻之上。
絲綢的錦被冰絲絲的蹭著我的脖子。
他松開手。
咫尺距離我看見了一張臉。隻覺得鼻梁高聳,我無心去仔細看,隻因距離實在太近,我隻是感到心慌。
隻能注意到他的瞳色是淺棕的,膚色蒼白,此刻他正跨坐在我的身上,用一種不可明說的目光看著我。
他的衣衫敞開著,估計任誰看了都會覺得此刻的畫面過於香豔。
「這就是兀塵的女人麼?」他抬手勾了勾我的下巴,「果真絕色。」
我用盡渾身的力氣想要掙脫,可是他的武功實在精妙,正中我的穴位,我連一根手指也動彈不得。
連聲音也發不出。
他的目光在我臉上遊離了一番後,許是看見我越來越紅的耳朵,終於輕笑一聲。從我身上下來,離我稍遠了些。
他下床去斟那侍從金制託盤中的酒,我隻能斜著眼睛看他,將那酒一飲而盡。
他又倒了一杯,繼而端著走向我。
他的身軀十分健碩,胸前還有幾道舊疤。
「獻藥?」他的目光下移,看見了我手中握著的錦囊。
他將酒再次飲盡,一隻手卻去抽那錦囊。他刻意將我的手指一根根的摸了個遍。
我怒目瞪著他,他覺得有趣似地笑著說:「做什麼?多少人排著隊想睡儲君的床,小小奴婢竟不識抬舉?」
他終於將那錦囊抽出,上下翻看一番說:「倒也是,永夜城主夫人,可比太子妃尊貴。」
「你出去,和那庸醫說一聲,她不走了,就留在此處。」
那名宦官應了一聲匆忙出去稟告,我隻聽見師父二話沒說就答應了回王府去報信。
該死的臭老頭!我咬緊了牙關。
「能讓兀塵不惜拋頭露面的去救你,怕不隻是美貌這麼簡單吧。」
他的指尖在我喉頭一點,我終於得以說話,罵道:「卑鄙!」
「我卑鄙?卑鄙的是他兀塵!他以為他是誰!?讓我齊國都對他卑躬屈膝?!我父皇老糊塗,我可不糊塗呢!」
齊堯取出錦囊中的兩粒丸藥,冷哼一聲,捏成了碎片。
「你幹什麼作賤好東西!」我氣急。
「本宮樂意。」他彈彈身上的藥渣子,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目光又看向我腰側的竹筒。
「這個竹筒,倒是有趣,不知裝了什麼。」
我故作淡定,「你隨意看吧,反正我也奈不了你何。」
他將竹筒打開,小青蛇十分迅速的在他手上咬了一口。
他暗罵一聲,猛然甩開,小青蛇便逃竄到不知哪裡去了。
我不留情面地哈哈大笑。
他卻猛然掐上我的脖子,「你真以為有兀塵護著你,你就是千尊萬貴的主兒了?一日為奴,終身下賤。你不過是一個賤婢罷了。」
「照太子殿下的意思,當朝太子,不論國事,不憂外患,居然在寢宮和一個下賤的奴婢周旋,太子殿下不覺得自己很可笑麼?」
我能感受到他胸口的氣惱,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剝了。
「況且,奴婢一介弱女子,太子殿下卻封住奴婢的穴道,難不成,還怕奴婢使什麼花招不成?」
他心中嗤笑一聲,識破了我的激將法,卻還是明白我真的對他構不成威脅,如此倒還真像欺負了我。
於是他一抬手點了我腰側,我終於能動彈了。
「奴婢告退!」
我迅速站起身欲走,卻又被那個結實的手臂攔住。
「既然太子殿下無病,奴婢該回敬王府了。」
「隻要你在此,兀塵便會來。你自然不能走了。」他用口吸出剛被小青蛇咬的傷口中的血液,吐在了侍從端著的金漱盂中。
我這才看清他的樣貌,是稜角分明的臉,雖膚色蒼白,卻毫無陰柔之氣,他說話強硬得不容置疑,一雙眼睛卻是桃花眼,不似兀塵般清冷漆黑,而是有些勾人的棕,一如他的發色。
他穿得很是單薄隨意,僅僅一件絲綢寢褂,暴露太多,我於是總是將眼睛對著地面,隻覺得混身不自在。
「倩影?」 他又漱了口,叫了一個人的名字。
那姑娘從屏風後緩緩走出。是個年紀尚輕的姑娘,一張圓圓的粉白小臉,雖說不上驚豔,卻有些可愛的韻味,身上卻毫不沾染這齊國皇宮的汙濁之氣,清新脫俗得很。額前的劉海微微蓬松,目光卻是堅定地看著齊堯。「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帶她去洗洗幹淨。」
那姑娘的目光看向我,又看了看齊堯,一雙柳葉眉擰巴了起來,張了張口,像是要說什麼。
我看出來了,這姑娘,喜歡他。
隻是那姑娘還是沒能開口,隻是冷著臉和我說:「隨我來吧。」
「太子殿下尊貴,不是你這種王府來的人能伺候好的。太子殿下招你,隻是看你一時新鮮,你可別太得意。」
「我可是同太子殿下西徵的人,多少女人得寵失寵,我可是獨一無二的。」
她在談及齊堯時,那顆心雀躍的都快飛上天去。可我也無心同她繞舌。方才齊堯說,有兀塵護著我?
我早已沒有他的消息。也許他早就回了那個神秘之地。
我對兀塵,所知甚少。
隻能記得他對我展露的幾次笑顏,那樣冰冷的體溫和雙眼,卻讓我如沐春風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