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坐在大紅的婚轎上,搖晃地昏昏欲睡,耳邊隱隱約約傳來了百姓的議論聲。
祝福的沒有,全是嘲諷。
嘲諷我這個一國的公主,卻被父皇嫁給了禍璃。
可他們不知道,這對於我來說不是恥辱,反倒是價值。
我叫沐青玥,是常年居住在後宮旮旯的透明公主。
我母親是個婢女,她生我時難產,待我呱呱墜地,她便撒手人寰了,而我也被徹底遺忘在了角落。
雖擔了公主的名號,實則還沒有主子身邊的大丫鬟來的金貴。
我從小除了奶娘和一個玩伴以外,身邊再沒有親近的人,平日裡也見不到父皇。
前年玩伴走了,去年奶娘也死了,這宮裡隻我一個孤零零的存在,沒人記得,沒人理會。
父皇如今年邁,身子不大好,太子卻才三歲,宦官當道,外戚做大,敵國也虎視眈眈。
就在這樣一個內憂外患的時候,不知是誰向我父皇提了一個嫁女兒的餿主意。
可各宮適齡的公主誰又會同意這門親事呢?
於是,我這個死了娘,爹不疼的小可憐就被記起來了。
剛好我去年及笄,剛好我沒有拒絕的資本。
我第一次單獨面見我的父皇,那個大腹便便,眼睛渾濁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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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他這裡有了價值,穩固朝堂,平衡勢力,為他的兒子鋪路。
他為了欲蓋彌彰的展現出我是個公主,特意給我想了個封號,玥。
嘖嘖嘖,那不就是我的名字嗎?
我可太謝謝你了!
「清……玥,」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還是旁邊的大太監做了提醒。
「此去,要同你的夫君好好相處,切莫丟了皇家的臉面。」
「兒臣知道了。」我行了一個不怎麼規範的禮,惹得他又是一陣蹙眉。
哎,這也不怪我,這還是剛剛現學的呢!
吹鑼打鼓的喜慶從皇城至街道,蔓延了整個京城。
所有的百姓都知道,這份殊榮是給新郎官兒的。
我被一雙白皙修長,骨節分明的手牽著完成了婚禮的每一個步驟。
直到我被婆子們扶去喜房前,我終於忍不住的摸了一把那嫩手兒。
我明顯感覺到他僵了一下。
嘖嘖嘖,害羞了?
我坐在婚床上,屏退了眾人,然後掀開了蓋頭,四下打量著。
這屋內通紅一片,無一處不是奢華至極的。
就連那夜明珠也是碩大的一顆,估摸著比父皇書房的那顆還要大上一圈。
嘖嘖嘖,果然是權臣!
我隨意的坐在椅上吃著提前藏好的糕點,我這一天都沒吃東西了,屬實是餓死了!
我吃飽喝足的翹著二郎腿,想著時間還早,新郎官兒該是還有一陣子才能過來呢,便頹廢的繼續坐著,小口小口的飲著茶,愜意的很。
「吱~~」
門開了,而我的位置恰好對著門,屬於 C 位。
尷尬了不是!
我嗖的一下坐直了身子,看向來人。
………這穿著大紅喜服,唇紅齒白,俊美誘人的少年郎是誰?
誰和我一天成婚啊?
禍璃?
可我嫁的是個陰狠毒辣的太監啊!!!!
二
面前的男人……不,男人這個詞用的不太準確!
我用了一刻鍾的時間消化,面前的這個新郎官兒,是我的夫君。
禍璃,東廠廠督,在朝中幾乎可以說是隻手遮天的存在,除了太子外祖柳丞相能與之抗衡以外,就連年邁的父皇可能都要安撫,而不是馴服。
我……就是安撫他的工具。
禍璃人送外號九千歲,平日裡大家都恭敬喚他一聲老祖宗。
傳言九千歲可是殺人如麻,心狠手辣,手上沾有無數鮮血和冤魂的一個太監。
從前我腦海中拼湊出來的是一個青面獠牙,面目醜陋且猙獰,猥瑣恐怖的老變態形象。
我今日見到的卻是個唇紅齒白,眉目清秀,若不是他一臉的冷漠和眸子裡的涼意,我當真要以為他是個天真單純的小少年呢!
我腦子傻了半晌,直到門口的新郎官兒漫不經心的開口,「公主。」
這聲音並不帶有半分敬意,隻有隨意。
我卻被這口氣中的涼給喚醒了,打了哆嗦,腦子中第一反應不是請安,而是「完了,我的蓋頭呢!」
我慌張的坐到喜床上,頭上歪歪扭扭的蓋著我剛找到的蓋頭,仿若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似的,靜坐在那裡等著門口的禍璃來掀我的蓋頭。
「呵,」或許他也沒有想到我會是這個反應,他意味不明的哼了一聲,坐到了我身邊的椅子上。
我思忖了半晌,終是用力的吹開蓋頭的一角,偷偷的看了眼禍璃。
他坐在我剛剛的位置上,擺弄著盤裡的桂圓,墨黑的眼眸也在看我,難辨喜怒。
蓋頭落下又擋住了我們之間的視線,我顫著聲音,試探又嬌羞的喚了一聲,「夫君?」
我的聲音落下,就聽到「咚」的一聲,不知是什麼掉在地上了。
腳步聲在我面前停下,大紅的蓋頭被一下子掀開,我抬起頭逆光看向這俊美的新郎官兒,心中還是忍不住贊了一句,「臥槽,長得真好看啊!」
「夫君長得真好看!」我這個人就是直接又沒什麼腦子,想到什麼便說什麼。
「呵,」他皺眉看著我,像是想看到我的內心似的。
我的眼神沒有躲閃,眨巴著我的大眼睛任由他隨便看。
「公主……」
「叫我阿玥吧!」我打斷了他的話,笑眼盈盈的同他說道。
「你倒是看得開?」他在我旁邊坐下,意味不明的看著我。
「公主金枝玉葉,嫁給咱家倒是委屈了。」
他雖是如此說,但表情可沒有半點愧疚之意。
我擺擺手說道,「不委屈不委屈,阿玥能嫁給夫君,是阿玥的福氣!」
「夫君?」他挑了挑眉,對這稱呼提了質疑。
「對啊!」我的臉湊近他,天真爛漫的說道,「我與夫君可是聖旨御賜,剛剛拜了堂,有天地父母作證,以後便是夫妻了!」
我畢竟是個剛及笄的姑娘,說這些還是有點臉紅的,羞羞怯怯的低下頭,嘟囔著問道,「我叫你夫君,你要不叫我娘子?」
「………」
顯然禍璃還沒有適應我突然親昵的節奏,身子稍稍後仰,然後不自然的輕咳一聲。
「夫君?」我又適時的催促了一聲。
「額………」他猶豫了一下,然後搪塞道,「再說吧…!」
「………」
他是太監,我是公主,百姓說我是下嫁,但其實我是高攀。
他可以隨時把我丟在一邊,甚至要了我的命,父皇也不會追究的。
所以為了我能活的更好,我必須要巴結他。
好在,他如今對我沒有殺意,算是全了皇家的臉面。
我如今隻有一個目標,苟活!
三
是夜,我同禍璃躺在床上,我盡量把自己縮在一個角落,不觸碰,不打擾。
或許他也是第一次同女人在一張床上睡覺,我透過窗月光看到了他微微皺起的眉和緊抿的嘴唇。
我悄悄從自己的被子裡爬出來,又悄悄的掀開他的被角。
「你在做什麼?」他的聲音在寂靜的深夜顯得格外的滲人。
我嚇了一個哆嗦,瞪大眼睛看向他。
果然,他的眉頭皺的更深了,眼裡的不悅更是呼之欲出。
「我給夫君暖暖!」我不待他反應,鑽進他的被子裡。
「呼!」好冷!
我剛剛伺候他更衣時,無意中碰到了他的手,就發現他的手冰冷的讓人哆嗦。
如今進到他的被子裡更覺得他渾身滲著冷意。
而我,恰好是個暖寶寶。
我低著頭躲開了他的注視,在心裡自欺欺人的想,我不看他,他就沒發現我!
我緩緩伸手抱住他的腰身,他身上清冽的氣息和冰涼的觸感,讓本是有些困頓的我清醒了許多。
我抱住他就不再動,等了好一會兒也沒等到他推開我或是惡語相向。
我慢慢放松了下來,被窩雖冷但也不能阻止我的眼皮打架。
「公主,」在我快睡著時,清冽的嗓音在我頭頂傳來。
「阿玥!」我嬌軟的糾正他。
「……」他不習慣,便沒有在糾結這個稱呼,隻繼續說道,「你不冷嗎?」
「冷,」我抬眸可憐巴巴的看著他,朦朧的月色讓他的神情也有些溫潤,全然不似外人說的那般殘忍。
「那夫君也抱抱阿玥吧!」我把他的胳膊放在我的脖子下頭,然後另一隻手放在我的腰上,從原來我的一廂情願,變成了兩個人的互相取暖。
我也不管他是怎麼想的,反正我是埋在他的懷裡,自顧自的說著,「夫君,不管你信不信,阿玥從前吃了好多苦,如今嫁過來就是你的人了,希望夫君能疼阿玥。」
我在這個新婚夜和他說了父皇的想法。
其實很簡單,父皇希望我嫁過來後能得到他的青睞,繼而在他身邊監視他,做個間諜看他有沒有勾結其他幾個王爺謀反的跡象。
禍璃聽了我的話,冷哼一聲,「哼,你確定?」
嗯?怎麼不確定?
難不成父皇還有另一層意思?
我有些驚訝的瞪大眼睛看向他,對上他的視線,「若咱家想謀反,直接殺了皇上,立年幼的太子就可以了。」
臥槽,這大逆不道的話都直接說出口了?
不怕我告密嘛!
他深深的看著我,屋裡的氣壓無形中沉了許多,「公主會告密嗎?」
「………」我像被人勒緊了脖子,想喘口氣都難。
過了半晌,我才幽幽的嗔怪道,「阿!玥!」
「夫君要叫我阿玥!」
「………」
「睡覺吧,你也沒機會說出去。」
他閉上眼,呼吸平靜的準備睡覺。
也是,我確實沒有機會說給別人聽,因為我第二日便發現,父皇帶給我的人全都消失了,應該是被派到了別處,或是……
咦~~好恐怖!
四
因為我的出嫁,對於朝中的格局有了新的變化,禍璃從一個朝中人人表面恭敬,內裡唾棄的一個廠督,變成了皇家的女婿。
我腦子不靈光,但我也終是想明白了一個道理。
父皇之所以不要面子的讓自己的女兒嫁給禍璃,不是為了讓我監視他,更多的是要告訴禍璃,你以後就是太子的姐夫了。
不用再謀奪皇位,你就是皇親國戚!
同時禍璃的地位更進一步,即便未來太子年幼登基,他也可以與丞相抗衡。
畢竟,丞相有兒子!禍璃沒有!
父皇應該也想到了這點。
所以即便是他塞給我的人都被禍璃調走了也沒有關系,畢竟他也不是真的需要我為他傳遞消息。
說白了,就是沒瞧得起我唄!
但我這個人,窩囊了十六年,突然就在這個時候充滿了鬥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