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世,倒是讓我多了一個仇人。
在見到師父前,方聞洲多少還是有些忍不住。直接轉身看向我:「小師妹,你我成婚在即。日後希望你能做個賢良淑德的妻子,手中莫再沾染鮮血。否則這掌門夫人之位,你恐難服眾啊。」
呵,威脅我?
認為我此生非他莫屬,因此以感情來威脅,讓我此後乖乖聽他的話。
縱然他已經決定會在大婚之日殺我。
可要是能提前挫一挫我的威風,那也是能夠極大滿足他的虛榮心的。
我沒說話,他便以為我是在害怕,眼中愈發得意,又絮絮叨叨說個不停:「你若乖巧聽話,師兄依舊會好好對你,讓你成為仙門最受尊敬的掌門夫人。可若再這般學不會寬宥忍讓,德行不好,如何有資格能同我並肩而行呢?」
笑話!
他好像忘了,是因為同我有婚約,他才有資格坐上掌門之位。
從來,他借的就是我的勢。
所以在見到師父時,我沒有任何鋪墊,就直言說要退婚。
「阿憂,你為何想要退婚?」
師父如今已到化神期,隻差一步就可飛升成仙。他也是預感著自己飛升將近,才會迫不及待想要快些瞧見我成親。
可如今我開口第一句話,便是退婚,他到底還是有些疑惑的。
方聞洲站在一旁,原先滿心期待著,卻在我說出那句話後,瞪大了雙眼,眼底皆是慌張茫然。
「小師妹,你為何突然說要退婚?靈山上下的所有師兄弟,可都知道你我婚期將近,你這般不懂事,讓掌門臉上也無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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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試圖用師父來壓我,勸我莫再胡鬧。
我直接跪坐在師父身旁,乖巧開口:「今日我去報了那血海深仇,這段恩怨算是了了。但大師兄說,日後他成為掌門,我便不能再這樣手染鮮血,得做一個賢良淑德的妻子,否則配不上掌門夫人的名頭。」
我說這話的時候,也在不斷觀察著師父的神情。
正如意料之中,師父的臉色開始變得有些難看起來,看向方聞洲的目光也帶著些許不滿。
修仙之人,本就無太大的男女之別。女子亦可以登上掌門之位,護佑一宗榮辱。因此女子早就不講凡間的那套三從四德。
而那所謂的賢良淑德,本身就是一種枷鎖。
更別提我修煉仙術,本就是為了想要除魔,手中又如何能不染鮮血?
除非——
我將自己永遠關在這山上,隻專心專意做好方聞洲一個妻子,且從此不再過問世俗,當一個同凡間女子沒什麼兩樣的傀儡。
可若是這樣,師父又何必大費周折帶我上山,教授我仙術呢?
他本就對我抱了極大的期許。
我繼續說:「我就想啊,既然配不上,那幹脆便取消這門婚約。大師兄應當是喜歡賢良淑德的女子,可我實在學不了這套。我想替師父守住靈山,想要繼續除魔衛道……」
「小師妹!」
方聞洲終是忍不住,開口打斷了我的話。
師父微蹙著眉,伸手輕撫我的頭頂,聽不出喜怒的聲音自我頭上傳來:「聞洲,你作為大師兄,更應該明白我宗門祖訓。無論男女,皆為修仙之人,以除魔衛道為己任,手中必會沾染邪祟鮮血。可既然你喜歡賢良淑德的女子,那同我的阿憂便沒辦法喜結良緣。這婚事,還是作罷吧!」
師父對於眾位師兄向來一視同仁,沒有哪個更親厚些,也沒有哪個更疏離些。隻是因我的關系,才對大師兄多些照拂。
可我畢竟是師父養大的。
我如今所學的一切,皆是由他親手教授。
他想要永遠護住靈山,也想人間再無妖邪作祟。所以我身為他的弟子,自當繼承他的意志,將一生都奉獻在除魔衛道之上。
若會與之相悖,那這門婚事就必須得重新考量了。
方聞洲臉色瞬間煞白,當即跪伏在地:「弟子口出妄言,隻是一時之失,並沒有覺得小師妹哪裡不好,這輩子也隻想娶小師妹一人為妻,還請掌門不要將婚事作罷!」
我冷眼瞧著,瞧著他眼底的慌張無措,愈發覺得暢快。
方聞洲啊方聞洲,這樣就慌張了?
我向來可是個知恩圖報的人,上輩子你所給予我的所有痛苦,我自然也得加倍償還。
今日,不過是個剛開始而已。
4
這婚事到底沒有推掉。
方聞洲是大長老的親傳弟子,在他沒有犯大錯之前,總也得給長老幾分薄面。
若說退就退,那便是打了長老的臉。
因此隻是暫緩婚事。
不過「暫緩」一詞向來巧妙,三五個月是暫緩,三五年同樣也是暫緩。
我等得起,但方聞洲可等不起。
因此在那日我提出退婚後,方聞洲便一改常態,沒了從前對我的那些說教與威脅,又重新變成了溫柔體貼的大師兄。
無論我是想要南海瀛島上的靈花,又或者是人間那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隻要我露出半分想要的神情,他總是會在最短時間內弄到手,然後故意當著眾師兄弟姐妹的面,親手將東西交給我。
我不接,就當作沒瞧見他這人。
一眾師兄弟姐妹,皆在感慨大師兄對我的情誼深厚,又對我提及退婚隱隱不滿。
「大師兄對她這麼好,師姐為何執意要退婚呢?」
「或許師姐覺得自己是掌門唯一親傳弟子,性子便驕縱了些,總想拿捏未來夫君吧。」
「言之有理……畢竟大師兄這般溫柔妥帖,且隻對師姐一人好。若是換了我,早就感動得落淚了。」
剛入門的弟子,隻瞧見了方聞洲對我的好,愈發覺得我是個驕縱性子。
其中一位女弟子,說罷更是用手抹了抹本就不存在的淚。
我猝不及防出現在她身側,端著一張瞧不出喜怒的臉,淡淡開口:「入我宗門,以降妖除魔為己任,庇佑天下蒼生。兒女情長事,本就容易擾亂心神。若師妹這般容易被感動,不如早早下山,找個男人嫁了吧?」
她聽得出我言語嘲諷。
但又礙於我是師姐身份,很快便紅了眼,一副委屈模樣。
方聞洲「恰巧」路過,溫柔開口:「這位小師妹不過是感嘆你我之間的情誼深厚,阿憂,你又何必如此苛責呢?」
那女弟子一聽這話,當即就對方聞洲露出了感激的神情。
我抱著手中長劍,目光在二人之間來回掃視:「情誼深厚?師弟師妹們皆說我性子冷淡,不如你二人湊一對,一個有著滿腔柔情,一個又容易被感動。似乎,你不就是想要一個溫柔賢淑的妻子嗎?我瞧著這位小師妹正合適,不如你二人喜結連理如何?」
我故意開口打趣。
方聞洲卻臉色驟變,沒了先前那副老好人模樣,迅速說道:「她不過就是個剛入門的女弟子,如何能夠同你相提並論?阿憂,我心中唯有你一人而已。」
沒有誰願意當他人陪襯。
因此方聞洲才將此話說出口,剛才那個女弟子,臉上感動神色驟然間便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滿臉憤慨。
「大師兄要哄師姐便哄罷,何苦拿我們這些剛入門的師弟師妹們作筏子?怎麼就不能相提並論?都是宗門弟子,還要分個三六九等?又或者是師兄覺得,隻有拜入掌門門下的師姐,才配入你的眼?」
這女弟子言辭當真是犀利。
不過,我喜歡!
其他入門的幾個師弟師妹們,也都心照不宣地沉默起來,算是默認了那女弟子的話。
「我,我並非這個意思……」
方聞洲臉色愈發難看。
抿著嘴,眉眼之間滿是猶豫之色。
既想要討好我,又想在剛入門的弟子中樹立好形象。可我偏要讓這成為對立,讓他隻能二選其一,撕開他那副偽善面具!
但……這還遠遠不夠。
我忽然想起,前世洞房花燭時,方聞洲曾拿出了一方帕子,帕子上繡著一個小小的「意」字,是當初相識的沈紓意所贈。
他那時說,因記恨我殺了沈紓意,便日日都將這帕子帶在身上,提醒自己終有一日,榮登掌門之位時,就要殺了我為沈紓意報仇。
我微抬著頭,今日陽光甚好,正好讓人瞧瞧那帕子是何模樣,也得讓這些師兄弟姐妹們看看,對我情深義重的大師兄,又是如何日日夜夜都貼身藏著另一女子的貼身之物?
我藏在身後的手,偷偷捏了個訣。又佯裝腳下不穩,差點摔倒。方聞洲本就想重新獲得我的好感,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當即伸手攙扶住我,我便迅速用法術隔空取出了那方帕子。
「這是什麼?」
我捏著手中帕子,隻當作是慌亂間不小心觸碰到的。
而大師兄自幼便無父無母,被師父撿到後,就帶回了宗門交給長老撫養,加之做這帕子的材質,也是這兩年才有的布料,絕無可能是親生母親所留。
「這種帕子,瞧著便是女子之物,難道不是師姐所贈嗎?」
另一位女弟子適時開口。
「阿憂,還給我!」
方聞洲臉色驟變,試圖從我手中搶過帕子。
可我本就有所防備,自然沒讓他得逞,甚至還故意當作手滑,將帕子丟給了其中一位師妹。
那小師妹拿著帕子,一眼便瞧見了下方繡著的「意」字。
「這帕子上繡著意字,也不是大師姐的名字啊?」
隻一句,人群中便炸開了鍋。
從前那些說我性格冷淡,將大師兄心意踩在腳底的弟子們,忽然間就意識到——
並非師姐冷漠,而是師兄明明心有所屬,卻還要對師姐裝出一副傾心模樣。
「呵,原來大師兄心有所屬啊!既然有了心儀女子,怎麼還不肯允了師姐的退婚?莫不是……有什麼陰謀?」
那個先前因方聞洲失了面子的女弟子,如今看見那方帕子,自然不會放過方聞洲,因此幾番言語下,所有人對方聞洲的印象,瞬間來了個大轉彎。
他想要在師弟師妹們面前樹立的良好形象,算是全毀了。
5
每隔五年,宗門便會舉辦一場弟子大比。
門中眾弟子,若能夠成為榜首,便能夠獲得一些獎勵。
但今年會更特殊些。
若是能夠打敗所有人,證明自己的實力,便更有資格繼承掌門之位。
前世,我因才報完血仇,心境有些不穩,因此未曾參與比試。方聞洲便借口找我討要聚氣丹,加速修煉仙術,使其能力大增。
才能夠在最後關頭打敗其他師兄,成為榜首。
而這一次,大比的消息剛傳出來,方聞洲就又一次觍著臉找上了我。
「師妹,我知道掌門素來便最疼愛你,他曾經煉化了許多神行丹,肯定會給你不少吧?這次仙門大比,既然你無意參加,不如就將聚氣丹贈予師兄,讓師兄能得個榜首回來,也算為你臉上增光。」
他說罷,便滿臉期待地看著我。
我同樣也盯著他的臉,一直看了許久,忍不住發笑。
「師妹,我臉上是有什麼東西嗎?」方聞洲被我盯得有些發怵,忍不住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臉。
我點頭:「我想瞧一瞧,大師兄的臉皮怎能如此厚?誰人不知聚氣丹能夠幫助修仙者聚集天地靈,提升修煉速度。因此丹藥珍貴,也就親傳弟子才能夠得一二顆。如此這般,你是如何能夠觍著一張臉,來找我要丹藥?」
我是半點面子也沒有留給他。
因此剛說罷,方聞洲眼裡便閃現了些許怒意。但又硬生生被壓了下來,繼續笑著,隻是笑容不達眼底。
「掌門向來心疼你,他煉丹之術又出神入化。你手中的聚氣丹,自然會比我們要多上許多,送給我幾顆,自然也是不打緊的。」
的確,送出去幾顆我也不心疼。
畢竟我擁有一袋子。
但——
給不給的,自然也就是看我的心情了。
我略微沉思後,便伸手指著後山的方向:「我今日晨起梳洗時,覺著自己有些素淨,想要後山靈木雕刻而成的釵子。不知道大師兄,是否能夠滿足師妹的這個心願呢?」
靈木向來是由長老動用法術將其雕刻成一柄柄木劍,用來給剛入門的弟子們防身。
「這很好辦,我現在就去……」
方聞洲聞言立馬就笑出了聲,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應了下來,他剛準備滿口答應,就迅速被我打斷了話。
「用法術雕刻的,可就沒有什麼誠意了。怎麼說,大師兄也是我的未來夫婿,親手為我雕刻一個釵子,應當不是什麼難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