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夫君柔弱不能自理。
走兩步就喘,跑兩步就暈,殺雞不敢看,殺豬聽聲倒。
可後來月黑風高,我瞧見我那舉斧頭都哆哆嗦嗦的夫君一刀抹了黑衣人的脖子後,我悟了,他一個月吃了我家五十隻雞真的沒有白吃。
1
阿爹說過,人活著總要取舍。
所以阿爹從一眾來比武招親的人裡選了站在一旁看熱鬧的秦敬。
阿爹說,我力大無窮,頭腦簡單,秦敬瞧著就是個小弱雞,弱不禁風,日頭一起來就找陰涼地方蹲著,我倆指定能互補。
是以比武招親三日後,我就娶了,嗷不,是秦敬就嫁到了我家。
可新婚夜,阿爹放喜炮嚇暈了秦敬的時候,我覺得阿爹可能看走了眼,秦敬哪裡是小弱雞啊,他是小小小小弱弱弱弱雞。
我將暈倒的秦敬扔在床上,和衣在他身旁睡了一夜。
第二日一睜眼,我就瞧見了秦敬瞪著水蒙蒙的一雙眼睛瞧著我。
我手一哆嗦,左手摁住了秦敬的右手,從枕下摸出一把匕首劃在秦敬的小臂上,將血擦在元帕上。
秦敬瞧著我,又瞧了瞧元帕,哆嗦了半天,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我讓白嬤嬤將元帕拿走,一個人去給阿爹請安。
阿爹一臉晦澀地提醒我,秦敬身子骨不是很好,讓我收斂點,得念及夫君身體。
我點了點頭,命人殺兩隻雞給秦敬補補,可誰知秦敬一出門就看見廚房老叔拎著滴血的雞往廚房走,兩眼一翻又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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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趕到的時候,廚房老叔猶豫半晌跟我說:「阿池啊,要不叔再殺兩隻雞哈,你這新相公看起來太虛了些。」
我點點頭,低聲囑咐老叔,燉雞的時候放點黃芪、人參、枸杞什麼的,錢不要緊,主要是得補。
2
秦敬開始了一天吃九頓的生活。
秦敬吃得淚眼婆娑地問我:「阿池,你家還有雞嗎?」
我沒有說話,直接讓廚房老叔給秦敬表演了一個活雞現殺。
秦敬也不負眾望地表演了一個活人現暈。
阿爹嘆了口氣,直說選錯了人,這秦敬的小身板兒瞧著怕不是得走在我前頭。
我安慰阿爹:「沒事,阿爹,他死了頭七我就續上新相公,再續再死,再死再續,指定能有人陪我終老。」
阿爹搖著頭嘆氣,說我胡鬧,他本來就以為秦敬底子弱,補補就行,可如今看來秦敬連底子都沒有啊。
我小聲安慰阿爹,秦敬就是底子弱,皮囊還算不錯,沒準補補還能要。
秦敬悠悠轉醒也跟著認真點頭,表示會努力喝雞湯補身體,爭取活過我。
我在院裡練刀,阿爹在一旁指導我,秦敬在一旁喝雞湯。
我練刀練得大汗淋漓,秦敬喝雞湯喝得揮汗如雨。
秦敬朝著我伸出大拇指:「好身手。」
我看著秦敬揚聲誇贊:「好身體。」
阿爹喊住了我,拿眼睛瞟了眼秦敬,「阿池,要不你帶著秦敬一起練練,讓他鍛煉鍛煉身體?」
阿爹的把兄弟齊叔掃了眼秦敬,嘖嘖兩聲:「有點底子,但是看著身體跟不上。」
我怔了半晌,我不相信阿爹看不出來秦敬下盤很穩,應該是練過武的。
我抬手將刀扔給秦敬,秦敬下意識地伸手穩穩地接住了我的刀。
沒等大家開始尷尬,秦敬手一歪,刀「哐當」掉在了地上。
我挑了挑眉,走到了秦敬的身邊,「反應很快嘛。」
「娘子說什麼呢?」秦敬彎起眼角,滿臉無辜,「湊巧,都是湊巧哈。」
我拉著秦敬坐在一旁的秋千上,朝著我阿爹喝茶的方向揚了揚下巴:「我阿爹快要不行了。」
秦敬眼尾上挑,沒有說話,隻是走到我身後輕輕推了推我。
我坐在秋千上搖晃,「我不管你留在江家為了什麼,但不能傷害江家任何人,也不能傷害青巖鎮的百姓。演完這場戲,你隨時可以離開。」
「娘子說什麼呢,我們可是拜過天地的,我能去哪呢?」秦敬睫毛微顫,「娘子放心,我定會努力保養,苦練身體,爭取走在你後邊。」
「小秦說得好。」我爹笑著從我身後走過,「老陳,快殺兩隻雞讓姑爺補補。」
阿爹拉著秦敬直奔廚房,廚房老叔手起刀落,眼瞧著秦敬兩腿一軟又要倒地。
我眼疾腳快踢在秦敬膝窩,秦敬站直了身體倒在我的肩頭。
阿爹端著雞湯一臉猶豫瞧著我,又戳了戳秦敬,「姑爺又暈了?」
我扶住了秦敬,跟阿爹撓頭,「阿爹,下回別拉著秦敬看殺雞了,他暈血。」
3
秦敬在我家混得風生水起,除了我爹對他體貼甚微。
廚房老叔甚至都開始變著法地給他做花樣補身體,辣子雞,椒麻雞,醬油雞,鹽焗雞,瓦罐雞,隻要秦敬敢點,陳叔就能做。
秦敬刀削般的下颌日漸圓潤,我陰惻惻地在秦敬耳邊低語:「秦敬你再這麼吃下去,我家的那牆頭你可就翻不過去了。」
主要是與秦敬攤牌後,秦敬就從我房間的地板搬到了我隔壁。
我坐在房頂賞月的時候,總能看見秦敬奮力翻我家牆頭。
我瞧著秦敬翻牆一日比一日費勁,實在是忍不住提醒廚房老叔少給他吃點,可誰知道人家哥倆好,秦敬少吃一口,廚房老叔都不願意,還說我小氣,說江家還能缺那一隻雞?
那是一隻雞的事嗎?
在秦敬套不上他的軟甲後,秦敬終於哀嚎一聲,說自己怎麼胖了這麼多,以後再也不跟廚房老叔好了。
我讓梨清從庫房把阿爹的軟甲拿來,秦敬套著我阿爹的軟甲又晃晃蕩蕩,甚至還能塞進來一人。
秦敬滿臉無奈地猛吸一口氣套上了他那件箍身的軟甲,一小塊軟肉從軟甲下面溢了出來。
偏秦敬還一臉笑嘻嘻地對我說:「娘子,為夫今晚早些回,給為夫留門啊。」
我翻了個白眼,留什麼門,我看你天天翻窗翻得挺開心的啊。
我瞧著秦敬離去的背影,百無聊賴地在院內練劍,練到天蒙蒙亮才等到秦敬翻牆進院。
我收了招式,秦敬坐在長廊學著我比劃一下,問我:「這招叫什麼?」
「一劍痕。」我抽出劍橫掃一下,「要劍帶著手腕,講究一個大開大合之式。」
「好招。」秦敬止不住地贊嘆,「我發現青巖鎮好多女子都習武哈,就連巡兵營都有女子。」
我點點頭,「青巖鎮的女孩隻要對武感興趣,從小都會跟男丁一起習武,這是青巖鎮的風俗。可一旦開始習武,武師父就會一視同仁,不會因為你是個女孩就寬容一二。」
我將劍扔給秦敬,「所以你在青巖鎮能看到不少女子習武開武行。」
「好劍,用的是前朝的鍛造法子。」秦敬扶著劍身,低聲問我,「江池,你可知道前朝兵符?」
「我家這幾個院子你應該都翻了個遍了,鎮上幾位德高望重的武師父家怕是也尋遍了吧。」
我轉頭問秦敬:「你可尋到了?」
秦敬搖了搖頭,對我拱拳:「沒能找到,事出有因,叨擾了。」
「前朝慶帝留下的那批死士基本都像我阿爹這麼大年紀了,如今他們求的也就是這一方的安寧。」我忍不住嘆了口氣,「至於你想要的兵符,當年隨著慶帝一起葬入皇陵了。」
「阿池好聰慧,一句話把所有的事都擺在了明面。」秦敬彎了彎唇角,「可如今邊塞不穩,匈奴作亂,朝廷想利用兵符造勢,調動前朝舊將守我朝平安。」
我聳了聳肩,「那還不好辦,廚房老叔有塊手掌大的墨玉王八是當年那兵符剩下的邊角料做的,唬唬人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4
跟秦敬攤牌後,秦敬隻求了我一件事,讓我把後院的雞都放了。
秦敬還說,等時機成熟會告訴我一切的,而且他還發了誓永遠不會害我,害江家,也不會害青巖鎮。
我琢磨著秦敬說的話,沒告訴秦敬,其實兵符在我屋內博古架下的石磚底下埋著。
想要得到這兵符的隻有兩伙人,一是慶帝曾幺子卓宇,靠著賣父成了如今的睿王,二是當今聖上,他爹說慶帝殘暴無德推翻了大慶後沒多久就死了,小皇帝繼位時間短難以服眾。
秦敬說要用兵符造勢不過是個借口,誰拿到這兵符,誰就能有幾分名正言順地坐那至尊之位。
我不知道秦敬是誰的人,換句話說,我不信秦敬。
秦敬卻安分了下來,連著幾日都窩在府裡陪阿爹,陪我爹下棋,聽我阿爹給他講負心漢受人唾罵還死得慘的故事。
秦敬忙立著手跟阿爹發誓定不會負我,不然就叫他家祠堂不安,祖宗神靈不寧。
阿爹笑得牙不見眼直誇秦敬好孩子,轉頭讓我記住秦敬說的每句話。
沒等我點頭,阿爹仰天倒下,一口血嘔在秦敬衣襟前。
我手腳仿佛被凍住在原地,滿眼隻有阿爹嘔出的血色。
大夫看過阿爹後,搖頭說阿爹本就是強弩之末,如今心願已了怕是熬不住了,讓我抓緊準備後事。
我跪在阿爹床邊去擦阿爹嘴角的血跡,可那血跡越擦越多。
我跪在阿爹的身邊擦了許久,秦敬伸手探了探阿爹的鼻息後將我攙了起來,「阿池,節哀。」
眼淚大顆地砸在秦敬衣袖上,「秦敬,我沒有阿爹了。」
秦敬將我用力攏在懷中,「阿池,你還有我。」
5
豆大的雨砸在地上,濺起一圈圈漣漪,秦敬站在阿爹的棺椁前欲言又止。
我沒有瞧秦敬,隻是低聲對他說:「你去給我阿爹磕個頭吧,他受得起。」
秦敬跪在我旁邊規規矩矩朝著阿爹的靈堂叩了三叩,我啞著聲音開口:「秦敬,你走吧,那日我看見了釘在門上催你離開的字條了。」
秦敬張口剛喚了聲「阿池」,門外站著的黑衣人就進門連連低聲催秦敬快走。
秦敬隻留下了一句「等我」就匆匆離開了。
我沒有回話,隻是起身扶著阿爹的棺椁說了句:「阿爹,你看走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