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試完婚紗出來,我有些口渴。
陸長宇去便利店幫我買礦泉水。
我站在馬路旁邊等他。
突然,一個中年男人衝了出來,猛地跪在我面前。
聲淚俱下:
「媽!
「千萬不要嫁給陸長宇,他會害死你!」
1
我嚇蒙了。
我才二十三歲。
眼前這個看起來年近四十,眼角已有細紋的男人,哭唧唧跪在地上衝著我喊「媽」?
誰不會被嚇到?
何況——
他還不是實體,周身散發著黃色的光暈,像是 3D 投影。
桀骜的容貌和陸長宇竟有七八分相似,眉眼間更是有我的影子。
男人急切地想要抱住我,手臂卻徑直穿過了我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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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很悲傷,眼淚直直地從臉上流淌下來。
我渾身都僵直了。
他仰視我,眼底滿是悔恨,又喊了我一聲:
「媽……
「你這輩子一定要快樂幸福地活著!
「千萬別嫁給陸長宇,他會在外面有女人,有私生子……」
話還沒說完,他周身的光暈漸漸淡去,徹底消失在了原地,前後不過十幾秒的時間。
烈日之下,我脊背發涼。
環顧四周。
車水馬龍,行人匆匆,一切如常。
剛才的一幕,仿佛隻是我的幻覺。
陸長宇從便利店出來,一身白 T 恤配藍色牛仔褲,簡單又清爽。
他走近我,惡劣一笑,拿著冰礦泉水貼在我脖子上。
刺骨的涼意襲來。
「嘶——」我渾身一個激靈。
瞬間被拉回了現實。
惡作劇得逞,陸長宇眼睛彎彎的,笑得更開心了:
「哈哈哈,被冰到了吧。」
可我沒有像往常一樣,搶過礦泉水瓶追著揍他,反而怔怔地看著他。
陸長宇笑容逐漸收斂,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臉頰。
「臉色怎麼那麼白?是不是中暑了?」
鬼使神差,我問了一句:
「結婚後你會在外面有私生子嗎?」
陸長宇先是一愣,隨即就樂了。
向來是他追在我屁股後面跑,想著法子討好我。
沒想到我也會問這種沒有安全感的問題。
「陳安寧,你這是在擔心什麼呢?」陸長宇嘴角上揚,故意拉長語調,「害怕我會被外面的野花迷了眼,給你整出個私生子來?」
我抿了抿唇,沒有回答,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你來真的啊?」陸長宇瞪大了眼睛,「你想什麼呢!我的愛你難道感受不到嗎?是要我把真心剖出來給你看嗎?
「就算時光會倒流,我都不可能背叛你。
「還私生子,我孩子的媽媽隻能是你!」
他親昵地摟住我的肩,狠狠在我臉頰上嘬了一口,終於把我給逗笑了。
2
我和陸長宇是青梅竹馬。
從記事起,他就流著鼻涕泡追在我身後跑。
上學後,沒有人敢欺負我,因為陸長宇會為我出頭。
他性格桀骜不馴,愛好更是五花八門,做什麼都是三分鍾熱度,唯獨愛我這件事,堅持了很多年。
高三的時候,為了追上我的成績,陸長宇廢寢忘食地學習。
如願在高考前一天。
病倒了。
高考發揮失利,他頂著巨大的壓力,復讀了一年,終於和我考上了同一所大學。
大三那年,我與室友去登山,半途天降暴雨,我和室友臨時找了景區的小賣部躲雨。
趁著手機還有電,發了消息給陸長宇報平安。
後來雨越下越大。
我和室友做了最壞的打算,在山裡過夜,等待救援。
凌晨五點,陸長宇渾身被大雨澆得湿透,碎發混合著泥水貼在臉頰上,氣喘籲籲地出現在我面前。
他是和熹微的日出一起出現的。
我驚訝極了:
「你來做什麼啊,多危險啊,如果山體滑坡了怎麼辦!」
陸長宇一反常態,整個人悶悶的,想抱我,又怕弄髒我。
「我擔心你。
「你要是出事了,我也不活了。」
我眼眶一熱,不顧一切狠狠抱住了他。
經此一事後,大家都說,陸長宇是陳安寧的舔狗。
陸長宇不但沒生氣,還傻樂:
「陳安寧,我就願意當你的狗。」
陸媽媽有時都打趣道:
「我們家長宇啊,隻有安寧才能治得了他。」
這時候,我媽媽和陸媽媽就會心照不宣地笑起來。
兒時的天真無邪,到青春歲月的執著熱烈,我能清晰地感受到陸長宇對我的愛。
二十三歲的陳安寧,同樣毫無保留地愛著陸長宇。
所以,關於白天見到那個男人的詭異場景。
我盡力說服自己——
我腦子壞了。
也許是備婚壓力大,產生了幻覺。
當天夜裡,睡夢中。
那雙通紅的眼睛再次出現。
眼底彌漫的悲傷不像是演的。
依舊喊我:「媽媽……」
我被驚醒,後背浸出冷汗。
輾轉反側間,不禁思考。
是不是該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我心神不寧,一個晚上都沒睡好。
醒來後。
我坐在梳妝臺前,用粉底遮蓋眼下疲憊的痕跡。
今天是我和陸長宇去籤婚前協議書的日子。
我們家主要進行電子產品元件生產,陸家涉足電子產品貿易,兩家算是在同一條產業鏈下。
婚前協議書這事,是兩家長輩共同要求的。
倒不是他們不信任彼此,隻是在商場摸爬滾打多年,習慣將協商事項白紙黑字地寫下來。
有一份書面保障會更安心一點。
我對此當然毫無意見。
但是陸長宇很不高興。
「這算什麼?錢分得那麼清楚,有意思嗎?怎麼結個婚像是在互相算計似的。
「我們是一家人。
「既然決定結婚,就應該毫無保留地信任對方,而不是靠這些冷冰冰的條款來約束保障什麼。
「我愛的是你這個人,懂嗎?」
直到走進律師事務所。
陸長宇依舊臭著一張臉。
會議室裡除了我們二人,還有雙方律師。
桌上,是兩疊厚厚的婚前協議書。
陸長宇眉頭一皺:
「把條款改一下,無論未來因何種情況導致我們婚姻破裂,我都自願淨身出戶。」
陸家律師微微一愣,臉上依舊保持專業微笑:
「陸先生,您要考慮清楚,如果未來真的出現不可預測的情況,您可能會面臨很大的損失。」
陸長宇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
「沒有風險。
「因為我和安寧根本不可能離婚。
「我對我們的感情有絕對的信心。」
說罷,他握緊了我的手。
堅定的力量從他掌心傳來。
午後的陽光映著他稜角分明的側臉,望著我的目光裡寫滿了愛和篤定。
這一刻,我感到很安心。
又不禁有點愧疚。
為了一段十幾秒的幻覺,竟然動搖對身邊人二十多年的信任,我的意志是不是太不堅定了一點。
我的權益得到了充分的保障,所以我的律師沒有說話。
陸家的律師盡到了提醒義務,自然也不會再違背當事人的意願。
協議很快就改好了。
陸長宇看也沒看,大手一揮就籤了字。
3
那個男人再也沒有在我夢中出現過。
婚後,兩家公司業務開始整合,我與陸長宇都變得很忙碌。
第一次爭吵,發生在結婚後的第五個月。
我懷孕了。
婚前我和陸長宇商量好,一切以事業為重,孩子的事情過兩年再考慮。
當時他沉思了一會兒,眼底情緒晦暗不明,說了一句「行吧」。
我以為我們倆達成了共識。
所以當我月事遲了一周,看到試紙上兩條無比清晰的紅線時,第一反應是震驚。
很多年後,我才知道是陸長宇在套上動了手腳,可那時的我壓根沒想過,他會用這種下作手段來對付我。
正當我想開口和他說,周末找個時間陪我去醫院做流產手術時。
陸長宇看到了我手中的試紙。
他的眼睛一瞬間亮得驚人,興奮地將我抱起來轉圈:
「安寧,我們有寶寶了,我們要當爸爸媽媽了!」
可我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我們明明說好不這麼快要孩子,現在怎麼辦?」
陸長宇停了下來,將我放在地上,語氣很認真:
「安寧,這是上天給我們的禮物,是寶寶選擇在這個時候來到我們身邊。
「難道你不高興嗎?」
我推開了他,臉色有點難看:
「你讓我想想。」
陸長宇的臉色也跟著沉了下來:
「你猶豫了?
「陳安寧,你是不想要這個孩子嗎?」
我心中一陣煩躁:「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了,你給我一點時間思考一下行嗎?
「我們明明計劃好了以事業為重,現在這個孩子完全打亂了我們的節奏。」
陸長宇上前一步,語氣激動:
「公司的事情有我,用不著你操心。
「我隻是想要有一個家,一個有你、有孩子的家,這也算奢求嗎!」
我退後一步:
「別碰我。
「你讓我靜靜。」
後來,醫生說我天生體質弱不易懷孕,且在兩家長輩的強烈要求下。
我還是留下了這個孩子。
懷孕期間,陸長宇對我的照料無微不至。
陪我產檢,學習孕期知識,夜晚講故事助眠,半夜我嘴饞想吃東西,他都騰地一下起床,開車出門買宵夜。
同一時期的孕媽,都羨慕我有這麼一個好老公。
一定程度上,陸長宇確實緩解了我的孕期焦慮。
懷胎十月,我生下了一個男孩。
陸長宇為他取名陸明齊。
出了月子後,我幾乎就沒闲著。
夫人們有夫人們該做的事。
拓展關系、維系人脈、聯系資源。
我在用我的力量,讓陸長宇沒有任何後顧之憂。
在家庭與事業分工方面,我和陸長宇配合得很好。
他在我面前依舊是完美的老公,不僅挑不出錯處,還愈發冷靜、穩重,漸漸褪去了毛躁衝動的一面。
所有人都誇贊,陸長宇是完美老公。
我也依舊篤定他是愛我的。
可人這一生中總會遇到打臉的事情。
陸明齊三歲那年。
陸長宇到海外出差,我開了他新買的賓利出門。
把包放在副駕駛時,看到了一條玫紅色的蕾絲內褲。
4
我沒有忍,以我的性格,也絕不會忍。
我立即拍了照片發給陸長宇。
給他打電話,「嘟嘟嘟」的提示音表明對方是關機狀態。
我這才意識到他還在飛機上,沒有落地。
於是我取消了出門的計劃,回家吩咐保姆收拾東西。
陸明齊的玩具很多,光是把東西收好,就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
四點的時候,我開車去接陸明齊放學。
三歲多的陸明齊活潑好動,遺傳了他爸十成的精力,咿咿呀呀地給我展示在幼兒園裡做的小手工。
我反常地沒有逗弄他,抱起他就往停車場走。
陸明齊敏銳地察覺到了我異樣的情緒,小手抱住我的脖頸:
「媽媽,你是不是不開心呀。
「齊齊今天在幼兒園可聽話啦,老師還表揚我了呢。」
我努力擠出一個溫柔的笑容:「媽媽沒有不開心,媽媽隻是今天有點累。」
我帶著陸明齊回了我結婚前置辦的公寓。
當天晚上,陸長宇終於落地開了機。
他給我打了電話,聲音焦急:「安寧,你聽我解釋!這是個誤會,是我……」
我握著手機的手顫抖,語氣憤怒:「誤會?什麼樣的誤會會讓你車裡出現別的女人的內褲?陸長宇,你當我是瞎子還是傻子?」
陸長宇語氣一窒:「不是的,我當時沒有檢查好……」
我氣笑了:「沒檢查好?你這是在後悔偷吃沒擦幹淨嘴?
「什麼都不要講了,孩子歸我,你回來我們就離婚,沒什麼好說的陸長宇,我對你太失望了。」
陸長宇在電話那頭嘶吼:「離什麼婚!我絕不同意和你離……」
我直接掛斷了電話。
手機掉在了地板上,我順著牆壁緩緩滑落,抱緊自己。
腦海中不斷浮現出各種畫面,曾經的甜蜜與信任在這一刻仿佛都變成了尖銳的刺,扎得我生疼。
眼淚一顆一顆砸落到了地上。
陸明齊聽到動靜,從房間跑出來抱著我。
奶聲奶氣卻又充滿氣勢:「媽媽,誰欺負你了,告訴齊齊,齊齊保護你!」
他用小手輕輕擦著我的眼淚,「媽媽別怕,齊齊是小男子漢,會一直陪著媽媽。」
我勉強擠出一個笑,安慰他說媽媽沒事。
可他並不相信,黑寶石一樣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地,充滿擔憂地盯著我。
我抬眸看了眼時鍾。
意識到時間不早了。
我把陸明齊抱去臥室哄睡。
我坐在床邊,輕輕哼著陸明齊最喜歡的搖籃曲,拍著他的背,看他的眼皮漸漸變得沉重,進入了甜美的夢鄉。
給他蓋好被子,吻了下他的額頭。
站起來轉身準備關燈時。
魂魄都要嚇飛了!
四年前在大街上遇到的那個男人再次出現。
他站在門邊,周身泛著暖黃色的光。
眼裡仍然是思念和哀痛,哽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