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在後殿,明華章背對門而站,並且垂著眼睛,沒有和魏紫對視,但明華裳很確定自己看到了。
她現在還記得魏紫當時的神態表情,江陵的話沒錯,魏紫確實長了雙很漂亮的眼睛。
謝濟川嘖了聲,似嘆非嘆:“二妹妹,你這運氣未免太好了。”
明華裳開玩笑:“那你們還敢和我待著嗎?萬一我被魏紫纏上,成了替死鬼,你們可就危險了。”
明華章一點都不覺得這個玩笑好笑,他沉著臉,低斥道:“二娘,不許亂說。”
明華裳悻悻閉嘴,明華章斂著眉,思索了一會說道:“無論有人裝神弄鬼還是鬼魂作祟,按照現在的線索,它下一個目標應當是見過魏紫的人。當務之急是將魏紫接觸過的人集中在一起,我倒要看看,是什麼鬼搗亂。”
明華裳不敢再亂開玩笑,她討好地靠到明華章身邊,說:“二兄,你不用緊張。萬幸昨日去給太平公主請安時,魏紫並未隨侍在公主身邊,見過的人不多,應當很好排查。”
說完這話,明華裳狠狠愣了愣,其餘幾人的表情也變了。
太平公主?
明華章去求見太平公主,毫不意外地被拒絕了。
公主身體不適,不見客。
也是,發生了這種事情,誰還有心思見客?現在滿山莊都是風言風語,盛傳蛇鬼在找替死鬼,哪怕賓客們各個飽讀詩書,不信鬼神,此刻都有些發憷了。
詭事一樁接著一樁,莫非真的是鬼?一時間到處都是稱病的,家家門窗緊閉,閉門謝客,生怕自己無意望入什麼人的眼睛,就成了替死鬼。
明華章在太平公主處吃了閉門羹,他走出宮殿,明華裳問:“二兄,現在該怎麼辦?”
魏紫是太平公主的貼身侍女,太平公主是最有可能被選為下一個目標的。奈何太平公主不肯配合,別說問話了,連見都不想見他們。
明華章想了想,說:“那片林子人跡罕至,魏紫身為最得力的侍女,等闲應當不會去那種地方。問問昨夜和魏紫同屋之人,說不定她們知道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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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飛紅園裡人心惶惶,明華章幾人走到侍女住的院落後,裡面的侍女嚇得尖叫,趕緊關門。但架不住明華章決心堅定,他停到一扇門前,屈指叩在門扉上,說:“我是鎮國公府明華章,有些事詢問,勞煩開門。”
江陵也跟過來看熱鬧,嚷嚷道:“是啊,我們又不是鬼,還能吃了你們嗎?開門!”
鎮國公府的公子和江安侯世子來了,丫鬟不敢得罪,片刻後,門不情不願支開一條細縫:“奴婢參見郎君、娘子。”
門縫後是一個秀麗的侍女,她行禮的模樣端莊秀美,但眼睛一直盯著地面,哪怕面前是名滿洛陽的玉郎也堅決不抬眼。
明華裳覺得有些好笑,這恐怕是明華章第一次在女人這裡受如此冷遇吧。明華章本人看起來並不在意,平淡問:“魏紫住在這裡嗎?”
侍女聽到這個名字更哆嗦了,戰戰兢兢指向一個方向:“魏紫受寵,不和我們合宿,自己住一個屋。”
明華裳跟著回頭,隻見前方一個屋子門窗緊閉,大白天生出一種陰森感來。明華章繼續問:“她的屋子有人動過嗎?”
侍女拼命搖頭,魏紫成了鬼,還有誰敢動她的東西?明華章問:“昨夜你們看到她回屋了?”
侍女點頭:“沒錯。昨日出了……那檔子事,公主心緒不寧,魏紫在公主身邊伺候,亥時一刻才回來。我親眼看到魏紫進屋,其他人都可以作證。”
“她進屋後可曾再出來過?”
“沒有。”侍女低著頭道,“魏紫高傲,不愛搭理人,我們都知道她的脾性,不敢上前討嫌。她昨夜回來時臉色不好,進屋後就沒再出來,我們也不敢問,遠遠避開了。”
江陵站在後面,用他自以為小聲的聲音和明華裳說:“進屋後再沒出來,今早卻吊在樹林裡,果然是鬼幹的。”
任遙跟在最後,她其實不想來,但她更不敢一個人走,隻能硬著頭皮跟著。她聽到江陵的話,毫不掩飾嗤了一聲,大大翻了個白眼。
江陵抽氣,撸袖子就要和任遙幹架:“你什麼意思?我看你是個女子,處處讓著你,你別不識好歹……”
“行了,少說兩句,別打岔。”謝濟川還端著世家公子的笑模樣,攔住江陵。謝濟川看著文文弱弱,但握住成日跑馬養豹子、出了名光長個子不長腦子的江陵時,竟然一把就將他拉回來了。
明華章沒理會身後的鬧劇,臉色平靜而認真,像剛落下的冰雪一樣,不染纖塵:“那她進屋之後,你們可曾聽到什麼不尋常的聲響?”
侍女似乎陷入困惑,她想了想,小幅搖頭:“應當……沒有吧。昨夜安安靜靜的,今日四更山路堵了,我們被叫起來伺候、傳消息,沒留意有什麼不尋常。”
侍女始終不敢抬頭,回話時身體一直在細微打顫。明華章知道她們對鬼怪深信不疑,便沒有再為難她們,說:“那我能去魏紫的房間裡看看嗎?”
侍女遲疑,太平公主明令禁止,但面前的人是明華章,她不敢拒絕,隻好說:“郎君可以在門口看一看,更多的奴婢就做不了主了。公主有令,不許談論死人,請郎君勿要為難我等。”
明華章明白,公主府連著死了兩個丫鬟,還有一個是太平公主的近侍,公主現在肯定心情極差,怎麼願意再聽到和“死”字相關的事?
明華章道謝,哪怕面對一個侍女,他的姿態和面對太平公主、魏王一樣,清淡得體,不分貴賤。他走到魏紫門前,輕輕推開門。
任遙不敢靠近,正好謝濟川也不動,她便順勢停下。任遙一點都不想知道裡面的情形,偏偏某個沒腦子的廢物一驚一乍轉播著一切:“呦,幹幹淨淨的,連被子都沒疊。我就說肯定是鬼幹的,要不然怎麼連一點動靜都沒有!”
明華裳從明華章身邊探出一個腦袋,小心翼翼往屋裡看。確實,屋裡平和的過分,各種小物件隨意散落著,明華裳都能想象到主人將它們隨手放下的場景。房間裡毫無打鬥、掙扎痕跡,被子掀開一半,另一半耷拉到地上,好像主人匆忙起身,一會還要回來睡。
如果不是預先知道,明華裳完全無法想象這是一個死人的房間,一切自然的像是魏紫好端端睡著,半夜起來起夜,突然就失蹤了。
第12章 裝神
江陵也想看裡面,他拼命往前擠,明華章文武雙修下盤扎實,無論江陵怎麼擠都紋絲不動,然而明華裳就不行了。
她隻覺得被撞了一下,身體穩不住,眼看就要往前栽,幸虧一雙修長的手及時握住她手臂,輕輕一拽就將她拉了回來。
明華裳撲到一個寬闊挺拔的懷裡,鼻尖猛地湧上一股清冽冷香。明華裳手指下意識拽住身前人的衣服,明華章按住她肩膀,以一種保護的姿態將她護在身前。
明華裳有些懵,第一次直觀意識到明華章竟然已經長得這麼高。明華章冷冷瞥了江陵一眼,一句話沒說,但裡面的警告意味嚇得江陵瞬間僵住。
明華章護著明華裳退到屋外,等站穩後不動聲色松開手,後退一步拉開距離:“太平公主不喜歡外人幹涉,我們進去不會有事,但這些侍女定要被懲罰。別為難她們了,走吧。”
江陵不情願走,他磨磨蹭蹭的,想等明華章離開後再進去。誰料明華章一眼看穿了他的意圖,他看起來也沒怎麼使勁,拽住江陵衣領,直接將他拖出房門。
江陵隻覺得自己被一股大力吊起來,他虛張聲勢地呼喝了好幾聲,但壓在他脖子後面的手像鐵鉗一樣冷酷無情,江陵甚至覺得他是被提到臺階下的。明華章面無表情,說道:“二娘,關門。”
明華裳脆脆應了聲,幹淨利索關上魏紫的門,甚至用旁邊的銅鎖鎖起來了。任遙冷冷看著某個像死豬一樣被拖下來的身影,道:“可真丟人啊。”
更丟人的是明華章放手後,江陵踉跄站穩,竟還不敢發作。他用力整了整衣領,一臉兇惡地放狠話:“你等著,以後我一定讓你好看!”
明華章抬手拍了下衣袖,還是那副高冷疏遠、目下無塵的模樣,甚至都懶得看他。
江陵不服氣地哼了一聲,哼哼唧唧說:“小爺本來也不想看,鬼住過的屋子,誰稀罕呢。哼,無趣,小爺回去溜寶寶了。”
江陵大搖大擺地走了,明華裳看著前方那個走出螃蟹架勢的鹌鹑,問:“二兄,現在我們要怎麼辦?”
侍女藏在陰影裡,死死垂著眼睛,就差明說你們快走吧。看她們這樣子也問不出什麼了,明華章無聲嘆了口氣,說:“我們也先走吧。”
明華章率先出門,明華裳緊隨其後,任遙長松一口氣,趕緊跟上。
明華章頗有心排查魏紫見過的人,奈何現在山莊裡人人自危,沒人願意開門答話,一眨眼到了申時,天都陰暗下來,還是一無所獲。
暮色籠罩下的邙山顯得尤其冷酷無情,明華章知道再問下去也是浪費時間,沒必要耗著了。他注意到明華裳悄悄在手上呵氣,心知她從清晨到現在沒好好吃過東西,身體肯定受不住了,便說:“能去的地方都去了,我們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