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和明華裳一副相見恨晚、知音難尋的表情,明華章輕輕咳了一聲,強行打斷這兩人的交流:“飛紅園裡越來越不安生了,今夜所有人都警醒些,無論男女,都不要單獨出門。”
說起這個江陵來興趣了,問:“那個女鬼是怎麼出現在你們房間裡的?”
“首先,那是具屍體,並非女鬼。”明華章徐徐開口道,“其次,傍晚時分有人在屋外偷聽,現在想想,也不排除是他們故意調開我們,好在屋裡動手腳。”
傍晚明華章和任遙去抓人,明華裳和謝濟川緊隨其後,他們帶來的奴僕丫鬟也都跟出去看熱鬧。之後他們去面見太平公主,對峙浪費了許多時間,沒人注意院子。因此被幕後人鑽了空子,將屍體帶到他們房裡,甚至故意藏到了床上。
江陵並不在意是女鬼還是女屍,興致勃勃問:“之前兩個女鬼都掛在最顯眼的地方,這回卻挪到你們屋裡。就算要存心嚇人,可飛紅園這麼多賓客,為什麼偏偏挑中你們?你們到底做了什麼,能讓厲鬼這麼青睞?”
謝濟川不動聲色皺眉,兇手將屍體放到他們院子裡是明晃晃的挑釁,無論他們四人願不願意,此刻都成了一條船上的人,尋找兇手既是解密也是自保。但江陵卻是個純粹的外人,把案件詳情告訴他,安全嗎?
明華章悄悄對謝濟川搖了搖頭,開誠布公地對江陵說:“我也在思考這個問題,死的偏生是白日我們問過話的侍女,若說是意外,也未免太巧了。我想,幕後兇手絕不是隨便找下手對象,這其中定有一條規律。”
明華章掃過江陵膝蓋上的猞猁,他覺得一個能得到動物親近的人,定是一個心誠之人。現在敵暗我明,多爭取一個幫手總沒錯。何況,江陵的父親是太平公主的臂膀,和公主府往來十分密切。接下來他們追查兇手,說不定還需要江陵的幫助。
既然明華章都這樣說了,謝濟川再藏著掖著也沒意思,接道:“無論目的是什麼,對方能將屍體運到房間裡,可見他對山莊十分熟悉,甚至對大多數人來說是個熟臉。我查驗過屋子,門窗並無強行破壞的痕跡。酉時大家都被吸引到太平公主面前,山莊裡行人較少,對方很可能就是這段時間動手的。但即便如此,拖一個屍體招搖過市也太顯眼了,我覺得很有可能是蓮心先被騙到附近,然後才遇害的。”
江陵想了想覺得有道理,他摸著下巴,嘖了聲,不知道是什麼心態:“那這麼說,殺人的不是鬼?”
顯然不是,明華章道:“我也這樣想。但能將侍女叫出來的人山莊裡有很多,並不能確定兇手是誰。他已經在屋裡放屍體了,可見其狂妄,再不將他抓出來,誰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麼。”
討論來討論去,似乎有眉目了,但繼續往下卻是一片模糊。任遙氣急,道:“說了這麼多,還是不知道對方是誰。我們就任由那個小賊玩弄嗎?”
謝濟川看起來頗為闲適,一點都沒有焦躁之感:“沒有確鑿的證據,誰敢得罪太平公主的家奴?”
任遙梗塞片刻,問:“那潛入他們屋子裡暗查呢?我就不信那些狗賊一點痕跡都不留。”
謝濟川嘆息:“暗中搜查不難,但飛紅園裡這麼多人,難道一個個搜嗎?”
說了半天,一切又回到開頭。明華章看明華裳呆呆的,似乎是精力不濟的樣子,說:“今日晚了,先休息吧。其餘事等明日再想也不遲。”
Advertisement
江陵得知不是鬼殺人,心裡多少有些失望,但一個連殺三個女子的殺人魔聽起來也很刺激,他甚至摩拳擦掌,期待殺人魔今夜來他們院裡。
幸虧明華裳和任遙不知道江陵所想,她們兩人回屋,丫鬟們已經把客房裡的用具擦洗了一遍,任遙看到床榻上鋪蓋整齊的被褥,還是覺得心有餘悸:“你不睡嗎?”
明華裳盯著夜色若有所思,她聽到任遙的話,唔了一聲,說:“任姐姐,你先睡吧,我再想一想。”
任遙想起那個一團亂麻的案件就頭疼,她見明華裳執意,聳聳肩不再勸,壯著膽子去掀床。幸好這次下面幹幹淨淨,什麼都沒有。任遙暗暗松了口氣,簡單洗漱後就睡了。
明華裳良久坐在窗前,燭光躍動在她眼中,那雙眸子越發流光璀璨,瑩瑩生輝。
她仿佛老僧入定一般,陷入冥想中。
剛才他們討論案情時,明華裳一直一言不發。她眼前浮現出好幾雙黑漆漆的窟窿,那些女子或吊或躺,徒勞地大睜著眼睛,似乎在說什麼。
明華裳不由地想,她們做出這些表情時,唯一的觀眾就是兇手。如果能理解遲蘭、魏紫、蓮心當時的想法,是不是就能借她們的眼睛,“看到”兇手了?
明華裳越想越坐不住,不是這裡,她要想理解她們,就必須想她們所想,看她們所看。然而外面黑漆漆的,明華裳實在沒膽量出門。等明日再去嗎?
可是明日天亮了,就不是遲蘭、魏紫看到的世界了。
就在明華裳左右為難時,外面似乎傳來開門聲。聲音很輕微,壓在風聲中幾乎無法察覺,但明華裳一直注意著外界,馬上留意到了。
明華裳悄悄將門支開一條縫,正好看到明華章從廊中走來。明華章也瞧見門開了,兩人視線交匯,雙雙怔了下。
明華章的眉輕輕擰起:“你怎麼還沒睡?”
明華裳有些尷尬,嘿嘿笑了聲,問:“二兄,你要去哪兒?”
“我去找蓮心的死亡地點。”明華章說,“他將蓮心搬到我們院內,案發現場肯定就在附近。”
明華裳一聽,立刻說:“二兄,我陪你去!”
“不行。”明華章想都不想拒絕,“外面太危險了,你該睡覺了。”
“有二兄在,哪有什麼危險?”明華裳見明華章還是不為所動的樣子,露出一臉可憐,撒嬌道,“二兄不在,我不敢睡。再說你單獨出門,我也擔心你呀,阿兄,你就讓我跟去吧!”
明華裳拽住明華章的胳膊死磨硬泡,一副不答應她就不讓他走的架勢。明華章擔心他走後她偷偷跟出來,隻能無奈道:“好吧,但你要聽話,不許亂走,不許單獨行動。”
明華裳眼睛騰得變亮,她心中的激動之情無法表達,一剪子蹦的老高,用力抱住明華章:“謝謝二兄,二兄你最好了!”
明華章猛地被她攔腰抱住,他怔住,還來不及說什麼,明華裳已經放開他,蹦蹦跳跳回去拿鬥篷了。
隻留明華章呆在原地,手半舉著,放下也不是發作也不是。明華裳一邊穿衣服一邊往外走,很快出來了,明華章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默默放下手,當做沒發生過。
明華裳關好門,小心翼翼不吵到裡面的任遙。她攏緊鬥篷,問:“二兄,我們要去哪裡?”
她在鎮國公面前一向是想得到什麼就撒嬌,還不行那就加大力度撒嬌,她並沒有把剛才情緒激動下的行為當回事。明華章梗在心口,隻能同樣雲淡風輕地說:“先回我們之前的院子看看。”
之前有人來鬧事,再加上他要先送明華裳到安全的地方,屍體周圍沒來得及好好看。現在夜深人靜,沒人打擾,他可以盡情觀察。
明華裳點頭,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又不好意思。明華章發現了,問:“你想說什麼,但說無妨。”
明華裳不好意思道:“二兄,你能不能先陪我去遲蘭、魏紫出事的地方看看?”
“你發現了什麼嗎?”
“沒有。”明華裳搖頭,“但我總覺得,兇手在這些地方留下很多心理痕跡。身臨其境,換位處之,或許能猜到兇手是怎麼想的。”
第16章 通感
明華裳說完,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她什麼證據都沒有,僅憑一種“感覺”,就讓明華章放棄自己的計劃,陪她胡鬧,委實太自以為是了。
沒料到明華章卻回頭,認認真真看了明華裳一眼,問:“你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才執意跟來的?”
明華裳更不好意思了,小幅度點頭,一雙葡萄眼撲凌撲凌看著他,弱小可憐卻理直氣壯。
果然,明華章心裡也並不意外。他早就覺得明華裳這幾天的表現有點奇怪,並非說她可疑,而是說,她看世界的角度似乎與旁人不同。
明華章至今記得初見魏紫屍體時,她梳理蛇鬼傳聞,是將自己代入蛇鬼一方想的。
很奇怪的角度,但也不失為一種新思路。明華章既然出來了,就沒打算早點回去,他不嫌麻煩,點頭說:“好。”
他也很好奇,她想做什麼。
明華章的回答簡簡單單,沒有多餘的條件、理由,也不問她為什麼。明華裳愣了下,喜出望外道:“謝謝二兄!二兄你最好了!”
明華章有點擔心她再次撲過來,幸好,明華裳身上裹著厚厚的鬥篷,及時控制住她的喜悅。明華裳隻能在口頭上表達感謝,好話不要錢一樣往明華章身上貼,還不忘指點方向:“二兄,我想先去那邊。”
明華章不太習慣她表達感情的方式,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明華裳又是撒嬌又是摟抱,有些過於甜了。但這是唯一的妹妹,明華章怕說出來後傷了她的面子,便隻能由著她。
明華裳身邊有人,膽子立即壯了很多,走路都豪橫起來。她循著記憶,先去正月十四那日的宴會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