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明華章看到周圍的路,已經明白她的意圖:“你在懷疑十四那天的宴會?”


  “沒錯。”明華裳站在回廊上,雪白的鬥篷上沾了雪粒,浩浩兮如回風流雪,定定看著前方漆黑一片的殿宇。在她的眼中,時光仿佛倒流,回廊上的燈籠亮起,宮殿燒起炭火,人聲鼎沸,眾多華服美人談笑著在燈影下穿梭。貴族小姐們倚在欄杆上聊天,她們穿得很輕薄,仿佛山上的寒風一點都吹不到她們身上。許多侍女也在裡面,她們明明也是貧賤之身,卻穿的像王侯小姐一樣。


  明華裳眼睛失神盯著前方,仿佛那裡不是一片冷清黑暗,而是觥籌交錯、暖香襲人的宴會。她還是她,此刻卻不是她。


  明華章站在後方,無聲看著明華裳。


  明華裳繼續往前走,其餘地方那麼黑、那麼冷,是什麼驅動他離開宴會廳的燈光呢?因為他看到了一個女子,她穿著紅色衣裙,在燈光下背影顯得玲瓏窈窕,嬌媚可愛。


  深夜的山莊漆黑寂靜,風雪嗚咽,走廊上黑沉沉的,空無一人,但在明華裳眼中,前方卻走著一個提燈侍女,她身影窈窕,走路時尤其嬌柔,仿佛一拳頭就能打倒。


  那他為什麼沒有動手呢?可能是因為她要去送什麼東西,或者見一位大人物,若是現在殺了她,會打草驚蛇。所以,要等她將東西放下後再動手,返程那麼長的路,處處都是機會。


  但是路上出現了好幾個討厭的意外。先是在假山附近,她撞到了任遙,對方是侯門小姐,她停下來,和任遙說了幾句吉祥話。她終於繼續往前走了,好容易走出那個侯門小姐的視線,但是,又遇到了一個不速之客。


  一個叫明華裳的女客,也出身勳貴家族。她們兩人彼此都把對方嚇了一跳,這時候他應當有些焦慮了,所以在遲蘭離開明華裳後,他再也不等了,幾乎迫不及待地跳出來,用早就準備好的繩子勒住她脖子,他緊盯著她的眼睛,直到那雙眼睛失去焦距。


  明華裳想到這裡,忽然被從那種通感的狀態中擠出來。


  不對,說不通。


  明華裳回頭,隻見廊庑長而深,風雪從庭中穿過,越顯幽寂。此時此景和她十四那天撞到遲蘭何其相似,她一樣沒拿燈籠,一樣在庭中漫步,區別在於這次,她身後三步之外,靜靜站著明華章。


  明華章隱蔽而無聲打量著她,見狀問:“怎麼了?”


  “我覺得說不通。”明華裳皺眉,苦惱道,“兇犯從暖閣跟蹤遲蘭到這裡,我和遲蘭說話時,想必他就在不遠處。他跟蹤這麼久,還準備了兇器,可見早有預謀。既然早有預謀,又為什麼要挑在人多眼雜、熱鬧非凡的宴會呢?這種地方,本就最容易出意外了。”


  遲蘭脖頸上有淤痕,雖然她被吊在房梁上,但勒痕從喉嚨側向耳後,這個方向絕不是自缢能勒出來的,定是被人缢死。


  殺人後還要挖眼,可見他恨意之深,如果是為了尋仇,為什麼不挑在夜深人靜之地;如果是衝動殺人,又怎麼會跟蹤這麼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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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華裳腦海裡一團亂麻,因為這個節點想不通,她沒法再進入和兇手共感那種狀態中。明華裳有預感,如果解開這個疑惑,那這個案子就破了。


  明華章挑眉:“兇手殺遲蘭的時候,你竟然就在不遠處?”


  明華章隻知道她見過遲蘭,沒想到兩地距離竟然這麼近。明華裳這時候才意識到,她曾離死亡那麼近。


  明華裳腦中靈光一閃,猛地想明白一件事:“我或許知道他為什麼要在我們的院子裡放屍體了。”


  明華章不置可否看著她,明華裳快走兩步,停到一處柱子前,仰頭看著房梁。


  太平公主想息事寧人,早就把痕跡清理了,地上的血字、廊柱上的血點都被洗掉了。明華裳當時從後面跑過來,一抬眼就看到一具空蕩蕩的屍體,當時她沒覺得有異,現在想想,這裡是宴會廳的後殿,常理來說,面朝宴會廳那邊才是正方向。


  那遲蘭被挖去的眼睛,為什麼沒有朝著來路方向,而是正對著後方呢?


  仿佛,對方知道明華裳和任遙在後面,刻意想讓她們看到這一幕。沒料到另一個小姐和丫鬟偶然過來,先她們一步看到了死屍。


  明華裳豁然開朗,剛才堵住的思路通暢起來。


  明華章一直觀察著她的神情,問:“怎麼了?”


  “二兄,我明白了!”明華裳激動,她顧不得男女有別,拉住明華章的手臂道,“你看那個侍女掛在這裡,像不像一面旗幟?”


  旗幟?明華章沒注意明華裳過分接近的距離,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他現在還記得屍體的長短、角度、形態,以前他一直在尋找細節,現在脫離局部,從整體看去,果真有很多新發現。


  作為兇殺案,兇手將死者掛在這麼顯眼的地方,本身就很不符合常理。除非,兇手是故意為之,故意想讓更多人看到。


  明華章擰起眉心,問:“可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屍體越早暴露,他被發現的幾率就越大,他為什麼要自找麻煩?”


  普通人出於自保,殺了人應當百般遮掩,為什麼要如此招搖呢?明華裳試著模仿兇手當時的心態,說:“人犯事之後都會害怕,絕不會廣而告之,除非他不害怕。他有什麼做底氣,為什麼不怕呢?”


  明華裳眼睛焦距放長,她仿佛重回兇殺案當天,遲蘭在“她”眼前失去了呼吸。然後,他將遲蘭的眼睛挖出來,前後都有人,他有些慌亂,匆忙將遲蘭吊起來,在地上寫了字就落荒而逃,連地上的血跡都沒來得及收拾。


  回去後,或許是因為沒人發現兇手是他,或許是那些王孫貴族臉上的恐懼取悅到他,或許是什麼人鼓勵了他,他再次狂妄起來。第二次他將目標選中了魏紫,她容貌更美麗,最重要的是身份更高,乃是太平公主身邊的得寵侍女。


  他內心滿足感更甚,同樣自信心也膨脹了。這次,他將現場做得比第一次更細膩,地上幾乎沒有血汙,而且考慮到很多細節,連血字都讓魏紫自己寫。


  他從魏紫恐懼的眼神中獲得愉悅,她以為照做後他就會放過她,乖乖寫了。然後,他在她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殺了她。


  他得到一種至高無上的、操縱別人命運的快感,他給她換上紅色衣裙,言行舉止宛如公主郡主的魏紫也得乖乖服從他,穿他喜歡的衣服。然後,他挖去了她的眼睛。


  明華裳感受到一種不快。是的,不快,兇手在給魏紫換了紅色衣裙後,挖眼時必然是不高興的。這是他的女人,他精美的收藏品,挖眼完全毀去了她們的美感,可是,他不得不為之。


  不知不覺,明華裳已經走到第二個案發地點。她停在樹木前,不久前這裡有著一行血字,可惜如今隻剩下光禿禿的樹幹,樹皮不知被誰下令挖去了。


  明華裳手指撫上光滑的樹幹,這個高度她看正好,明華章看就需要彎腰。明華裳指尖冰涼,隔著無邊夜色,她仿佛感受到一天前魏紫戰戰兢兢在這裡寫字時,手指的溫度。


  明華裳冷不丁說:“二兄,挖眼和殺人是兩個行為。”


  明華章不打擾她,但一直跟在她身後。聞言他輕輕偏頭,表示疑惑:“嗯?”


  “殺人,準確說操縱那些富貴美麗的女子才是他想做的,挖眼是另一個人的想法。甚至我覺得,殺遲蘭,也不是他想要的。”


  遲蘭的死亡現場和魏紫相比,實在太簡陋了。而且從容貌上講,遲蘭也遠遜於魏紫。


  這可能是因為第二次作案,兇手更有經驗、更鎮定了,但明華裳卻覺得,是因為這兩個女人壓根就不是一回事。


  魏紫才是符合他審美的獵物,遲蘭,不過是意外、強制,甚至任務。


  明華章挑挑眉,冷清的眸子默然盯著她,問:“理由呢?”


  “我說不出來。”明華裳呼了口氣,她沒有說謊,她是真的說不出原因,“就是有一種感覺。”


  明華章意識到明華裳對心理狀態的感知非常敏銳,堪稱奇異。他沒有追根究底,問:“還有呢?”


  接下來發生了什麼呢?明華裳在腦海裡還原早晨的事。


  魏紫一如遲蘭被高高吊起,但這次兇手自得的情緒更多。他迫切地希望別人看到,讓所有人都來欣賞他的“傑作”。


  一切如他所願,那些王孫貴族們更害怕了。所有人都在關注他、談論他、懼怕他,這讓他覺得無比美妙。可是,這樣的盛宴被幾個人破壞了。


  那幾個少年少女一點都不怕他,對蛇鬼之說嗤之以鼻。他們搶了他的風頭,還在山莊內大肆尋找,仿佛一點都不將他放在眼裡。


  他怎麼能忍受這種冒犯,他必須給他們一點教訓!


  風吹過,樹梢上的雪團落下,砸在了明華裳手上,但她一點反應都沒有。明華章見她手指都凍紅了,微微皺眉,將她的手拉過來,用鬥篷覆住。


  明華裳根本沒在意明華章對她的手做什麼,她抬起眼,興奮地看著明華章,眸光明亮如炬:“二兄,我好像猜到了一點。我們很可能已經見過這個人了。”


  明華章沒說信不信,隻是問:“依你之見,是誰?”


  明華裳搖頭,目光坦誠,說出來的話卻十分離奇:“我不知道他具體是誰,但我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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